剛吃過午飯不久，大概下午一點多，文峰就再次被叫來會議室，面對的還是趙元、鄭建民以及孫昌一這三駕馬車。
文峰一進來，趙元就開門見山：“文峰啊，怎麼說呢，你說的那個朱琳，可能來不了咱們劇組了，也沒法出演女主角了。”
接下來，趙元開始解釋起事情的原委。
原來，趙元聽了文峰的推薦後，倒是很雷厲風行，立刻就帶人去了位於協和醫院那邊的醫學科學院衛生研究所。
然而，當趙元找到研究所的領導，把來意一說，人還沒見到呢，就遭到了領導的拒絕。
一問才知道，朱琳之前確實被借調去西安電影廠拍戲，當時說好的只是當個小配角，出演一個醫務工作者，最多不超過兩個月。
結果呢，朱琳去拍攝後，被導演一再加戲，且一拍就是九個多月，嚴重影響了研究所的正常工作。
朱琳這才結束拍攝不久，就又有電影公司來借調，還說什麼可能讓她當女主角？
那不又要長期借調在外，然後白拿研究所的工資？
叔叔可忍，嬸嬸也不能忍啊！
就算嬸嬸也認了，其他研究所的同事怎麼看？
所以這一次，哪怕是北影廠來找朱琳演戲，研究所的領導也堅決不同意借調朱琳。
領導不同意，那就一切白搭，除非朱琳辭職。
但這幾乎不可能。
原因很簡單，那就是北影廠的專業女演員，就待遇來講，是比不上衛生研究所的女研究員的。
雖然都是事業單位，可事業單位也有差別。
至少，北影廠的專業演員，在工資待遇方面，遠不能跟衛生所的研究員相比。
人家朱琳是正經的大學生，在研究所裡也是正經的幹部，待遇跟工資都是槓槓的。
正常來講，朱琳怎麼可能為了當演員，辭去研究員那麼體面的工作？
這是1979年，還不是玩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時代！
所以，既然領導不放人，趙元也就不再堅持，直接打道回府。
然後一直等到下午，趙元才重新找來文峰，跟他把這事兒講明白。
“小文啊，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趙元道。
“人家單位不放人，我們也沒辦法。
要我看，這尊神有點大，不好請，咱還是換個人吧。”
文峰皺眉摸了摸下巴，也感覺有些無語。
千算萬算，算少了這一茬。
確實，朱琳很優秀，但就是太優秀了，所以反倒成了她演藝事業上的絆腳石。
歷史上，朱琳也是經過多次心理掙扎跟糾結，才最終下定決心，辭去研究員的職業，去當專業演員的。
雖然對她的這段經歷語焉不詳，具體的心路歷程也不清楚。
但稍微想想就知道，朱琳當初為了這個選擇，衝破多少阻隔，下了多大的決心。
畢竟朱琳跟其他人不一樣，她的起點太高了。
朱琳是大學生，還是研究所的研究員，這時期本就高人一等。
雖然她在研究所裡的具體職務跟級別都不太清楚，但肯定不低，至少是個幹部。
有學歷，有經驗，還是漂亮的女同志，簡直把國內從政的BUFF給疊滿了。
再加上朱琳的家世背景，以及特殊的年代，她只要按部就班的熬資歷，以後在衛生系統裡面，前途絕對不會差，怎麼也得當個部門領導，廳級幹部手拿把攥。
因此，對於這時期的大部分高階知識分子來講，都認為朱琳不會去當專業演員這種名義上是藝術家，實際上不入流的職業，最多去玩票，替自己增加資歷。
也就只有文峰這種知道未來的人，才知道朱琳那文靜嫻雅又聽話的外表之下，隱藏了一顆不安分的演員心。
但是，知道歸知道，現在的情況嘛，恐怕真的沒法強行讓朱琳來演了，只能事後慢慢想辦法。
事實上，文峰當初提出讓朱琳演李秀芝，也就是試一試，並不抱希望。
因為朱琳的高知氣息太濃了，氣場也太強，去演女王啊，技術員啊啥的很不錯，可去演文化不高的農村婦女，其實差點意思。
所以文峰給朱琳量身定做的戲，不是這一部，而是那部《菊花香》。
那才是最適合朱琳發揮的舒適圈。
既然朱琳不能演李秀芝了，那找誰呢？
難道繼續找叢姍？
可叢姍現在太小了，而且還不知道人在哪兒呢。
還能有誰？
有了！
北朱琳，南龔雪。
沒有朱琳，還有龔雪！
相比朱琳，其實龔雪的戲路更寬，既能演苦情戲，也能演俏皮戲。
雖說龔雪此時也不小了，但她更少相，稍微化妝一下，說是十八九歲的少女也沒差。
比如在電影《多彩的晨光》裡，龔雪飾演女主角何雁玲的時候，已經三十歲了。
但看看何雁玲的形象，嬌俏可愛，元氣滿滿，渾身散發著青春的氣息，說是十八九歲也毫不違和，跟李秀芝的形象十分相似。
倒是朱琳，她如果演十八九歲的嬌俏少女，總給人一種裝嫩的違和感。
比如《梨園傳奇》裡的花想容，還有《駱駝草》裡的柳英，都是如此。
然而，真到了高階知識分子、高階領導、女強人、女國王這些角色，龔雪又不如朱琳了。
這就說明雙方各有自己的舒適圈，各有擅長。
想到這，文峰果斷道：“朱琳如果不行，我還有個人選。”
“哦，是誰？”趙元問。
文峰剛要說出龔雪的名字，可話到嘴邊卻想起來，他此時應該不認識龔雪才是。
雖然龔雪應該剛拍完一部叫《祭紅》的電影，而且在裡面演女主角。
可那部電影如今還沒上映，自己剛來這裡不久，按說不可能知道才是。
那該怎麼說，才能合情合理的讓龔雪來演？
有了，七七版的《萬水千山》啊！
文峰記得，在七七年版的《萬水千山》裡，龔雪就在裡面跑龍套，演了一個臺詞不多，但出場不少的女衛生員。
裡面不光有龔雪，還有陳佩斯呢。
陳佩斯在裡面也是跑龍套的，而且臺詞不少，表演不俗。
想到這裡，文峰連忙道：
“這個，她具體叫什麼，我也不知道，甚至她在哪個單位我也不太清楚。
我是透過一部電影，發現裡面有個不知名的女演員，很適合來演李秀芝。”
“一部電影？什麼電影？”趙元問。
文峰道：“叫《萬水千山》，七七年上映的那部，不知您還有印象嗎？”
“七七年的《萬水千山》？”趙元一挑眉，“嚴寄洲導演的那部？”
“對對對。”文峰點點頭，“就是那部。”
“那部戲我有印象。”鄭建民道，“裡面有個女戰士叫李鳳蓮，是一個叫黃梅穎的女演員演的，是不是她？”
“啊，我也記得了。”趙元笑了笑，“黃梅穎那個女演員我知道，還不錯，後來進了八一廠。”
說到這，趙元看向文峰：“你看上黃梅穎了？想讓她來演李秀芝？”
文峰連忙搖頭：“不不不，我說的不是她，我說的是她旁邊的一個女戰士。”
“她旁邊的一個女戰士，誰？”趙元疑惑。
“不知道啊。”文峰一攤手。
“我當時是看電影的時候看見那個女戰士的，具體叫什麼，不清楚。
我還記得，當時她們一起在飛龍渡休息，然後由一個紅軍戰士走過來，跟男主角彙報說，大部隊已經過金沙江了，要求自己人也立刻走。
然後男主就開心的說好，又說要等等後面的偵查部隊，接著就讓宣傳隊的同志唱歌。
接下來，宣傳隊的女戰士都站起來唱歌。
在這其中，我記得有一個跑龍套的紅軍女戰士，就站在黃梅穎身旁。
那個女戰士我不知道是誰，但感覺她的形象不錯，柔弱的外表中，帶著點剛強跟倔強。
事實上，李秀芝這個角色很多形象，我最初就是按照那個女戰士的樣子勾勒的。
只可惜，這個女戰士似乎只是個跑龍套的，我只能認出她本人來，卻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她在哪兒。”
聽了這話後，副導演鄭建民皺了下眉：“只是個跑龍套的，連配角都不是，而且你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茫茫人海，這怎麼找？”
趙元卻扭頭看向攝影師孫昌一：“老孫，咱廠的片庫裡，有七七年的《萬水千山》嗎？”
孫昌一點點頭：“應該有。”
“那就好！”趙元道，“你去片庫，把這片子找出來，然後一起去放映室看片。”
說到這，趙元看向文峰：“小文啊，如果再看一次這部電影，你能認出人來不？”
“當然能！”文峰點點頭，“肯定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