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風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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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噠”的腳步聲響起,蘇雅楠走得很輕柔,但耐不住醒神居實在是太大太空曠了。她輕輕地走在紫檀木的地板上,頭一次認真觀察著這個住了十九年的家。
醒神居是父親蘇延中的書房,取得是清醒淨神之意,也是他待的最多的地方。上等紫檀木的地板鋪設的絲毫沒有遺漏,一千二百餘塊的紫檀木小料拼接的像是一個整體,光滑如鏡,金絲楠木的樑柱和黃花梨木的書架,一本本古籍和嫋嫋的檀香,處處都顯露著華貴。
這只是蘇延中的書房,也只是蘇園的一角。莫名的,蘇雅楠回憶起小時候自己在醒神居的種種,臨海市就跟他的名字一樣,是個靠近南方的海濱城市,沒有冬天,但蘇雅楠卻很喜歡雪。臨海沒有雪,她就把水潑在醒神居的木地板上,助跑著衝刺,把醒神居當作滑冰場玩。
小孩子總是會有一些特權,不管做什麼調皮的事情都可以用一句天性使然搪塞過去,她就一路這樣滑著,越過擺放著珍貴古籍的書架,滑到蘇延中的腿邊,那時候的她還沒有蘇延中的腿長,她就抱著蘇延中的腿甜甜的喊“爸爸”。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蘇雅楠心裡想,小孩子的特權突然就消失了。從某一個瞬間開始,所有人都覺得你應該長大了,過了這個瞬間,就成為了大人,如同跨過一道坎,孩提的歡樂就此消泯。
她開始覺察到父親的威嚴。
醒神居不再是她的滑冰場,這裡空曠,而孤寂,就像整個蘇園一樣。
明月橋、觀潮軒、梅雲山、棲鳥閣......蘇園並非一幢別墅,而是一片連綿的古居,依山傍海。她從小就在這長大,足跡堪稱遍佈整個蘇園,小時候的她遠非現在般文靜優雅。她在月光照耀下的明月橋下過水,湖水冰涼,但她非要看看所謂的“天上月映湖中月”的明月橋是何種構造;也在暴風中爬上過觀潮軒的欄杆,洶湧的海浪拍擊在崖壁,浪花肆意濺在她的鼻尖上;棲鳥閣的一百零八種奇鳥她都拔過毛,做成了一把歪歪扭扭的羽扇;梅雲假山的山頂更是她長久的秘密基地,阿嬤們在下面找,她就躲在頂上咯咯的笑。
小時候的她頑皮又好動,真個叫家裡的僕從們吃了不少苦頭。
邁過成年的門檻後,她開始變得文靜,阿嬤們都誇她長大了,懂事了,就像巢裡張著嘴唧唧喳喳的幼鳥,終有一天合上了喙,悶頭飛翔。但她其實沒有羽翼,她的腳腕上繫著繩索,像放飛的風箏,風箏線可以拉的很長風箏可以飛的很高、很遠,但始終無法飛走。
只消輕輕一扯,就把她帶回。
越過書架,蘇延中端正的坐在金絲楠木作骨、樺木作肉的太師椅上,頭微微垂著,身邊的白瓷碗裡泡著最上等的好茶,他像是在入神的品茶閱書。蘇雅楠不出聲,輕輕地走到側邊的椅子上坐下,等候。
這是阿嬤們教給她的第一件事,但不是最後一件。禮儀、家教什麼的在童年遠去的那一刻一股腦的塞進她的腦袋裡,讓她暈頭轉向,但蘇雅楠看的出來,蘇延中對文靜知禮的她很滿意,至於以前那個頑皮的小女孩,從來沒有得到過誇獎。
“我不是很滿意。”不知道什麼時候,蘇延中放下了書,聲音聽不出悲喜。四面的書架拱衛著他的書桌,光線不甚明亮。
掌權者有掌權者的威嚴,握住權力的人狀態也不盡相同。大部分掌權者剛品嚐到權力的滋味時,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知道,肆意張揚,在輟飲了權力這杯美酒足夠久之後,他們又開始內斂,隱而不發,像劍客藏劍殺機不顯,一旦出鞘便勢若雷霆。但當他們最終把持了足夠久的權力之後,他們中的一部分會變得溫柔和善,像是返璞歸真,另一部分卻變得淡漠無情,像是被潮水衝擊的堅硬礁石。
蘇延中便是最後一種,在他剛接手蘇家時,蘇家的產業便已經在天海省揚名,那時他不過二十三歲,但已經是走到哪都有人鞠著躬開車門的豪傑了,輟飲了權力這杯美酒二十餘年,他愈發年長,威嚴卻愈勝。他投資了諸多行業,天海大學的校董身份只是其中之一。
“如果被人傳出去,事情很不好辦,我只有你一個女兒。”蘇雅楠等來了下一句。
“但你還有兒子。”蘇雅楠心裡默唸著反駁,卻只是輕柔的回著,“他前段時間剛救了我,我只是當作回禮,我覺得我應該有朋友。”
“你的回禮應該是禮金!”蘇延中音調重了起來,聽不出憤怒,但卻讓人惶恐,“而不是自己。”
“我只是想交個朋友,他很優秀。”蘇雅楠低下頭輕咬著嘴唇。
“商龍的家底尚可,但如今他已經被失敗羞辱,便不能再看做是選擇,蘇家女兒的未來不能夠是有汙點的男人。”蘇延中目光望向一旁低頭坐著的女兒,眼神中藏著不容置疑的威信,“不過他本來就不是第一選擇。”
“嗯。”
“這個世界,掌握金錢才能說話,掌握權柄才能行動,再好的天賦、再強的機甲師也敵不過傾城的資源,他可以打過一個兩個三個,他能打過十個、一百個嗎?收起你的英雄情結,我希望你能懂。”蘇延中話落,低下頭去繼續看書,算是下了無聲的逐客令。
蘇雅楠起身,踱步走過精緻典雅的書架,寬厚的古籍排列的密不透風,像一堵壓抑的牆,她走過書架,走到醒神居的入門,門外的微光照在地板上,她看見一個扎著小揪的小女孩滑著水,嬰兒肥的臉蛋掛滿笑容,她就這樣一路滑著掠過蘇雅楠,滑向黑暗處。
觀潮軒的浪越來越大了,現在正是漲潮,蘇雅楠站在紅漆的欄杆邊,迎面是有些冰冷的海風,原來已經入秋了,她想著。離開醒神居,心頭的壓力卻沒有多減少幾分,蘇園雖大,亦不自由。她所經歷的一切都是這樣,醒神居如此,蘇園如此,天海大學亦如此。
浪潮熱烈的拍在崖底的黑色礁石上,撞得粉身碎骨,濺出片片白色的浪花,海風鹹溼,亦不溫柔。小時候每當她雙手撐開走在這欄杆上,阿嬤們總是急急忙忙來拉扯她,生怕她掉出欄杆,掉到崖底去,但她從不怕,以前是,現在也是。
其實她也是個骨子裡藏著瘋狂的人吶。
輕微短促的震動聲響起,有人發訊息,她看向署名:“溫情養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