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做柳葉眉的少女微微一笑:“爹媽給的名字,好與不好都要用啊。我這個眉,是眉毛的眉,不是梅花的梅。倒是你的名字很有意思,衛子風,很有詩經裡的意味。子者,男子的或大師的尊稱,比如君子、孔子、莊子。而衛風呢,則是《詩經·衛風》。‘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看來師兄就是這樣的君子了。”
  這少女竟然似乎並不知道因靈獸小鳥一事而“大名鼎鼎”的衛子風?
  衛子風也不在意,只是傻乎乎地問道:“什麼是‘溼晶’?**的毛巾嗎?”
  柳葉眉一愕,隨即微笑道:“不是!‘詩’是一種很美好的文章,用整齊的句子、美妙的韻律、富含意境的詞句組成的一段文章,用來抒發某些感想或者讚美風景之類的。我們經常唸的南華經道德經這些是長短句組成的文章,沒有韻律,也不整齊,但詩是非常整齊的。詩經是四言詩,不過現在很多都是五言詩和七言詩,短詩只有四句,律詩八句。這種文章念起來很美,聽起來也很美,只是一般人都聽不懂,更加不會做了。”
  衛子風哦了一聲,大有茅塞頓開之感。
  柳葉眉又道:“不過現在也出現了一種叫做‘長短句’的文章,也叫作‘詞’。相對於詩來說,長短句沒有那麼工整,但是韻律一樣很優美,讀起來更適合很多人的說話特點,一般沒讀過書的都能聽得懂,因此更加多人作詞。”
  衛子風又連連點頭:“可惜我沒見過。師父只讓我讀那些道家典籍,其他的什麼都沒見到,不知道這些。不過昨晚上倒是聽到有人說自己做了一首詩,叫做什麼來著?”說著撓了撓頭,冥思苦想了一陣,有些拿捏不定地說道:“好像是什麼‘想見時難憋也難’……”
  咕咕突然叫了一聲,拍了拍翅膀,似乎在嘲笑他。衛子風滿臉通紅:“我是不記得了嘛!就聽人家念過三次!”
  柳葉眉側過了頭,喃喃的道:“想見時難憋也難?想見時難憋也難?……啊,師兄,我明白了,你記錯了,是‘相見時難別亦難’。這是李商隱的詩,是用來抒發……哎呀,不跟你說了。”這是一首著名的愛情詩,少女還沒有跟他探討愛情詩奧秘的想法。
  衛子風呆了一呆:“李商隱?是哪位師兄?李雲飛的大哥或弟弟嗎?”
  柳葉眉臉色微微一變:“你知道李雲飛師兄?”
  衛子風還沒說話,咕咕非常不滿地叫了兩聲,似乎是聽到李雲飛的名字,勾起了某些不愉快的回憶。衛子風看了它一眼,老老實實的道:“是啊,以前見過。不過我認得他,他可不一定認得我。”當時是想不起來,但後來可是想起來了。李雲飛,不就是當初給靈獸認主的五十個精英弟子中的第一個麼!
  柳葉眉微微嘆了口氣:“是啊,李師兄是個大忙人,既要協助處理事務,又要勤修苦練,很難見到他一面的。”
  衛子風想說“昨晚剛見過一次”,但想了想又把話嚥了回去,只順著柳葉眉的意思道:“是啊,特別像我這種就更難得見到了他了。”
  天地良心,他可沒撒謊。
  不過,柳葉眉好像看起來和李雲飛很熟?怎麼一說到李雲飛她的臉色就不一樣了?
  衛子風心下多少覺得不舒服,便顧左右而言他:“那個啥,柳師妹,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柳葉眉點了點頭,微笑道:“師兄慢走。”
  衛子風轉頭就走。但走了幾步,他忍不住回過頭來,小聲問道:“那個,你還會在晚上來這裡彈琴嗎?”
  柳葉眉微笑道:“這個很難說的,我身體不一定好,身體好的時候不一定方便出來。我自己都不知道的。”
  衛子風點了點頭,心下有些悵然若失,站立了一會,大步離去。
  他和咕咕再次回到雪竹林裡面,認真地察看了地上的痕跡。殘骸已經無影無蹤,被三昧真火燒化的黑灰也已經全無痕跡。若非地面上還殘存著那些烏黑的汙水留下的汙漬,衛子風自己都想懷疑是不是自己做了個噩夢。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在這裡?又是從哪裡鑽出來的?
  ※※※
  這些問題一時是想不明白的,也沒人可問,有件事倒是得辦理了——專門給咕咕買的五花肉,吃完了。不知道咕咕為什麼最喜歡吃五花肉。其他的不是不吃,而是沒有看到五花肉那麼來勁。
  衛子風看了看天色。今天已經有不少時間沒用在修煉上了,再不抓緊一下今天就做不了什麼了。五花肉一天不吃無所謂的,明天再去買也無所謂。走到半山腰的小集市,可是要花不少時間呢!
  一夜無話。
  次日午後,衛子風叫了咕咕,一起下山去小集市。
  小集市就是以前逍遙子說過的,山民們在半山腰聚集起來形成的一個小街坊,在這裡出售各種各樣的吃食和小貨物,比如有錢的人喜歡的酒樓客棧,比如人人都喜歡的風味小吃,俗家女弟子喜歡佩戴的小首飾和胭脂之類,又比如各色布匹綢緞,甚至還有錢莊當鋪鐵匠鋪,儼然一個塵世中的市鎮。
  衛子風吃虧在還沒練到第五層,也沒有修煉飛劍,要到小市鎮只能靠走的。雖說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做“馬”可以作為坐騎,但天華派弟子是嚴禁使用的。堂堂修仙大派,竟然要用塵世中人使用的馬匹來作為坐騎,這是何等的丟臉和臥槽!於是不知從哪一代起就定下了規矩,任何天華弟子,不管是還不能御劍飛行的入門弟子還是中高階弟子,誰騎著馬匹被抓到就逐出師門,並且確實懲處了幾個入門級弟子,所以後來就沒人敢用了。
  咕咕還是那麼歡快,這小傢伙一看到是下山就知道是去買五花肉了,自然只有興高采烈。衛子風看著它歡快的背影,微微苦笑。若不是當初掌門人給額外發的那一百兩銀子,自己早就被咕咕吃死了。就靠每年五兩銀子的壓歲錢,怎麼供養得起這個小吃貨?
  下山走了大約一半路後,道路漸陡,沿著一道山崖邊連轉了幾道彎。這條路可說就是專門供入門級弟子走的,他們也只是普通人而已,沒法負擔著重物翻過那麼陡峭的山,就只能沿著山腳或山腰走出道路來了。這幾座山下邊是一道深淵,沒法子沿著山腳走,就在半山腰上走出了這樣一條險道。
  不過路這東西本來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也不算怎麼險。基本上不會有什麼人傻到要跑到半山腰來伏擊天華派的入門弟子,沒什麼意義。劫財吧,他們幾乎都窮得要死,而且能打過他們的人也不算是普通人了。劫色吧,一大群女的一起走,沒有哪個男的有信心一下子對付得了她們那麼多人。至於要說劫持嘛……這也不太可能,天華派的精英弟子每天輪流在這條路上巡邏,一旦發現有事就會招來大批同門群起而攻。除了大光明宮等極少數人,誰會真的跑來這裡捋虎鬚?
  但今天不一樣。一人一鳥剛到那段險路不久,飛在前面的咕咕突然放棄追逐蝴蝶,飛到道旁一處灌木叢上面,呼地一下朝灌木叢裡面噴了一口火。
  那叢灌木叢頓時熊熊燃燒起來。衛子風剛想制止,一個身上帶著幾點火苗的人已然竄了出來,揚手祭出一柄藍色的仙劍,朝地上一揮。幾道藍色的劍芒過處,原本平坦的路面忽然崩裂坍塌,變得坑坑窪窪。
  衛子風好歹是踩過幾年梅花樁的,現在一看這地面崩裂,人就立即跳到了一邊。
  只可惜,他還沒有仙劍!
  這還不是關鍵,關鍵是旁邊的山上,一下子又竄出了五個人。他們個個身穿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看起來讓人很不舒服的眼睛,手裡各拿著一柄外形古怪的匕首。
  這年頭,下山買個五花肉也有人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