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著急的倩倩同時還要做其它事情,由王嬤嬤分派,至少佔用了她三分之一的時間。

彩雲在與她一起忙碌時告訴她:“一年最辛苦的事有四件,一件是春蠶三齡後採葉子,農忙的插秧割禾時節,這算兩件,還有便是霜凍後砍甘蔗熬糖。

有些時候都是全家都要出動,少一個人都不行的。”

特別是最後一件,因糖寮一年就用一次,要提前整修,而甘蔗放久了糖會變差,所以要邊砍邊榨汁熬糖的。

白天黑夜都在榨汁熬製,燈火徹夜不熄。

像她們這些小一些的丫鬟,都要一大早四更天后五更不到,就要到田裡砍甘蔗頭葉。

甘蔗葉又利,半天下來手都是血口子,還不能委屈。因為主父主母都在呢。

“何家種了多少甘蔗呢?”倩倩很想問到底有多少甘蔗要全家出動的,她是沒有砍過甘蔗的,倒有些好奇。

彩雲指了一個方向:“看到沒,那一片都是,有十幾畝呢。別看這點地,一年可是能出四五千斤糖,可賣上百兩銀子呢。”

“這麼多呀?”這是她沒想到的產量。

“一畝田出三百斤糖都是少的,家裡的甘蔗田下老多肥了,有專門人看顧。”彩雲神秘一笑,

“不過砍甘蔗雖然苦,還是有樂的,比如可以偷吃幾根,娘看到了也不會說。

我們還會把甜的那頭砍下來藏在葉垛裡,回去時再拿出來。就是是要小心葉子被搬去燒火或餵牛時被發現,到時就被榨汁的人沒收了。”

“葉子怎麼會搬去燒火?”倩倩更好奇了。

“你沒見過甘蔗是哪們熬糖的麼?”

倩倩搖頭,她只會熬麥芽糖。

彩雲像個夫子似地晃著頭說:“那砍下的甘蔗成捆地丟到水裡刷洗乾淨,再用甘蔗床榨成汁。

然後過濾到大鍋裡煮,燒火的就是甘蔗葉子和渣子,再後面就是熬糖了。糖做好了再用甘蔗葉子包成包,壘起來,裝到車上賣。”

“喔,跟煮豆燃豆萁一樣咯。”倩倩恍然大悟。

沒想到熬甘蔗糖還挺麻煩的咧。

而且貴啊,一斤二三分銀子,聽彩雲這麼一說,何家一年可以熬幾千斤糖,為何他家的糖食平時也不見蹤影?自已很少能吃到。想來只有年節或親朋來訪才有的。

倩倩算是明白彩雲說的割禾時忙得腳不沾地的意思了。

彩雲說的每年大收的忙可不是隻在收穫期的忙碌和勞累,而是提前半個月到二十天。

還在稻黃前呢,她們就已經開始準備割禾的一些物品了。

首先是礱米和舂米,從長工裡勻一個人出來整日在屋外的棚子裡礱,其他人或篩或簸是少不了的。

一個成人極一天之力只能礱和舂一石米,實在是慢,所以礱谷的是其中的一頭健牛,舂米的為長工。

聽彩雲說要備好四十個人吃半個月的米,至少是十五石。

肉要足夠,通常會在開鐮前一天殺一頭肥豬,並聚齊所有收割的人吃一頓殺豬菜。

但天氣熱鮮肉不好存放,肉大多會做成鮓肉和夫子肉,所以那一天她們就得花半天來切肉,那裡滿手都是豬油。

祛暑的綠豆沙要足夠甜,主母卻不捨得全用自家的蔗糖,所以還得提前熬麥芽糖。

那麥芽糖除了用於煮綠豆沙外還要拉糖條,做米花糖,炸薄脆,光是大麥就要泡三四鬥,糯米要兩三石。

農忙時每日都要殺雞宰鴨剖魚,連燉的湯都要撇沫,因為家主要帶著小輩在第一天勞作整日,整個收割期都要勞動,且與長短工們同桌吃飯喝酒的。

喔,還有酒,這可不是提前半個月就可以備好的,為收稻時備的酒通常是四月底開釀,五月底或六月初開榨煮酒。

倒是要制好多口味的,楊梅的、青梅的、蛇的,包括五步蛇和銀環蛇,幹桂花的、荷花荷葉的、橘皮的、桑葚的。

加上春日裡泡的桃花酒,頭年的金櫻子酒、野葡萄酒、菊花酒,那放酒罈和鹹酸的廂房一下子就擺滿了。

倩倩第一次聽說連備個農忙飯都要提前規劃的,還真別說,這還真的是個合格的管家所需要的,未雨綢繆、積穀防饑、居安思危。

彩雲卻說:“家裡有份逐月事宜,每月裡需要做什麼都有寫明,娘和王嬤嬤會跟我們講,按時做就行了。

至於那份事宜在哪裡可以看到,自然是在爹孃的屋子裡了。”

倩倩打定主意,待何濟源回來時從他那裡借來一觀,也可從中學點什麼。

雖然自家裡每月也有些相應要做的事情,沒有用紙記下來形成慣例,難保以後人會因惰怠失了農時,這倒是要防的。

半個多月後的七夕後,收稻前,何濟源回來了。

原來這府學是每月朔望之時聽取生員講書,除了定期交一定的文章外,初七、初八、初九三日作月考作文課業講解,這三天要待在府學裡,其他時間則不做硬性要求。

因為沙田實在是太過偏僻,離州城有七八十里,府城就更遠,何況州學哪裡比得上府學。

是以何濟源不能時時回來,這次回來一則是參與秋收,另則是帶她去府城。

何濟源回來第一件事竟然是檢查她背書的情況,晚上在天井納涼時直接抽了幾篇要背誦的,沒想到倩倩不僅背完了,還依言抄好了訂成一本。

“不錯啊,整日勞作績麻紡紗的,還能抽空背完抄完。”何濟源誇讚。

“你忘啦,我在家的時候比在這裡都忙,還不是每日能抽出小半個時辰來讀書練字。”倩倩得意地踢了踢旁邊的腳踏紡車,

“看到這個車沒?我一次可紡兩三根線,比單支紡車快一倍左右,別人兩個時辰才能紡完的,我一個時辰就可以了,剩下的不就可以做自已的事了麼?”

“好,既如此,我明日就找本醫書來讓你背下,以後自已有個頭疼腦熱的也可醫治一下,或者以此謀生自立也說不定。”

“真的啊,那太好了,多謝你啊。”倩倩很是高興。

她本來就知道並記下一些藥方,不過大多是鄉間偏方,跟主流或名醫方子還是有區別的,現在何濟源願意將他家祖傳的方子教給她,豈非大好。

“我也是這樣想的,科舉之路艱難,仕途或許遙遙無期,能中舉是走了大運,中不了也是正常,總要有個謀生的手段不至於坐吃山空,不為良儒便為良醫麼。

我白天已跟公公講好了,他也很贊同,明天就跟他去採藥。”

“那你不讀書啦?”倩倩有些吃驚,秀才可是好難考上的。

“當然要讀哪,不然進學是為什麼。我只是白天去採藥熟悉草藥,回來還是要讀書作文的,這個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