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禮知道這些年因為她的緣故,家裡人確實遭受很多非議,很多人因為尚家不祥的原因就是因為李春蘭在鬼節那天生了尚禮。

而且她早產,據說是穩婆都覺得頭胎孩子沒了,結果她愣是探了頭,出了孃胎,膚色純白,虛弱的嚇人。

全家上下所有人都覺得,包括李春蘭在內,自認為遭了黴,但只有尚勇華,作為父親,他從不聽信外人如何如何談她女兒,他只愛她。

但是就因為他只愛她,所以後來這唯一愛過她的人,離奇的死了。

此後往生,再也沒人正經尊她是月福。

所以尚禮在看到尚智對她那般憎恨的眼神裡,她看到了痛苦和絕望,她開始害怕,害怕跟她有羈絆的人,註定不得善終。

那一夜,暴雨。

尚智回了房,李春蘭給他上了藥。

尚禮來了月事,吃了中藥,腹部還是忍忍作痛不能罷休,她躺在床上,任汗珠冒出額頭,撥開了周幼言的電話。

雨聲淅瀝瀝,八秒後對面接通。

“怎麼了。”

“沒事,我就是,想你了。”

那邊的聲音溫潤動聽,裹著雨聲:“你在想我的時候,我也在想你。”

尚禮聽著,眼角冒眼淚出來。

“阿言,我不要你為我死。”

心口痛到一定程度,尚禮開始猛烈的吸著空氣,彷彿一刀一刀刮在心尖上,她不能讓她身邊的人為她承受詛咒。

那邊擔心了:“你怎麼了?不要去想這些。”

“平靜下來。”

尚禮攥著心口那塊肉,猛喘著氣,憋著不讓對面聽到一點不對勁。

半天,她臉色變得鐵白,整個人沒魂了似的塌在床上,眼睛看著灰碌碌的石塊屋頂,欣慰的說:

“阿言,我把我和你的故事寫成了文章,現在已經登刊了。”

周幼言笑著誇她厲害,說一定去買刊文。

她也笑著看屋頂那塊磚。

“名字叫《茉莉嫁心,以敬長情》。”

*

周幼言在雲都的工作一天比一天忙,跟尚禮通話的日子也越來越短,原來他能同她聊一整個晚上,後來只能是一個小時。

到後來一整天都沒聯絡。

她知道他忙,不想找他,但周幼言不是,他很多時候願意去找她,只是尚禮怕他分心,不願意回覆。

有個晚上,站內編輯給她發了訊息。

編輯桃子:Moon,你在那一刊出來就賣爆了,原來社裡想的你是寫的不錯,沒想到銷量這麼好,下期你拿下版面啊。

她絲毫無忌憚的同編輯開口。

抓月:或許是我男朋友買的吧,他向來願意哄著我。

她開始毫不吝嗇的向別人提及他,周幼言,她的男朋友,也是想要用一生去託付的人,他對她的好,很難用詞語去言說。

但她愛他,也像他愛他一樣,用一生去踐行和維護。

*

第三個月,入秋。

邑鄉與雲都不同,季節分明的速度很快,尚禮眼見著就要換上長外套,周幼言日日夜夜給她發訊息,及時換衣及時吃飯。

她和他分享,告訴他新報刊上新故事的亮點,她跟他磨情節磨感情,他也不厭煩的陪她暢聊著。

尚禮的刊一出來,周幼言會第一時間去買,銷量是很快成為業內頭牌。

她最知名的一句書摘是:

——你一句不破不立,我窮盡一生來重塑你。

直接殺瘋了業內諸多真情散文家。

那幾個月,尚禮的筆名“Moon”一時間在各種媒體上瘋狂亮相,其中很多人邀請尚禮簽出版社,最終她也成功的簽約了鉛字出版。

那些天裡,雖然家裡的人與鄉里的人都不待見她,但她看到那些個溫暖而又舒心的文字,她似乎覺得,這一切的不公和痛苦都可以一笑而過。

她也每天跟他說,累了就歇會,加班不抵命重要,他信誓旦旦的回覆會的,直到有那麼一天,邑鄉和雲都一樣下了暴雨,天氣不爽,她同周幼言發訊息,他一整天沒有回覆他。

後來她撥了他的電話,一樣沒有接通,手腕上連線同心線的地方早就開始勒痛,她心慌慌的,心口忍不住開始痛。

當晚,李春蘭突然下廚燒了一鍋菜,魚鴨鵝肉的都有,連飯桌邊也是一樣擺了艾草。

她原來是想問李春蘭,為什麼要放艾草,但她想了想,還是沒問了。

那天,她一臉心事,換了一桌菜,尚禮問:

“媽,你怎麼今天突然燒了這麼多菜啊?今兒不過節吧。”

李春蘭坐在桌子對面,沉氣說:“不過就不能燒點新菜嗎?”

“哦。”

她識相,沒再多問。

那一頓飯下來,她心口的痕跡痛的揪心,然後洗洗涮涮回了房間,到了半夜,她開始頭暈,嘔吐不止,給周幼言撥電話也是杳無音信。

她以為她要死了,結果雷聲轟鳴之時,她身體刮在床上,頭朝地吐掉口中的汙穢物,抬頭,李春蘭推門進來。

那種看她,害怕恐懼又自得其所的感覺。

她想她一輩子都記得。

幾秒後,她又嘔了一口出來,眼睛視線開始泛花,李春蘭不為所動,她開始意識到什麼。

“你害我?”

婦人走上前去,蹲在尚禮面前,雙手想要攙扶她卻又不敢,顫顫巍巍的看著她說:

“尚禮,媽真的沒辦法。媽真的沒辦法……”

她看著李春蘭,目光逐漸變冷。

“我回鄉的第一時間,就去問了鄉里姊妹,雖說她們都不願與我多說,她唯一肯定的就是,鄉里女子嫁人根本不需要服侍父母還有祭祀一年。”

她抖著眸子,神情犀冷。

“所以,你不過是借祖訓的名頭讓徐姨無話可說,好讓你有機會把我騙回來毒殺我,對嗎?”

“李春蘭,我是你的親女兒嗎。”

婦人眸子裡也藏著淚,松塌的面板下,老眸上了年紀,顯得無比有韌度。

“我不是想害你,也沒有要殺你,菜裡是下了藥,但那個藥不過是讓你失神失力,不會有其他的。”

尚禮看著她,心裡泛噁心:“你想讓我沒有自動能力,為什麼?”

李春蘭被問的站起了身,眼神也沒了氣力:“因為我要把你送到你舅舅那裡,洗骨。”

“洗骨換髓,一定能洗去你身上的晦黴。”

尚禮裡屋窗外的人扼住了腳,人影閃了閃,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