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壽看得心驚膽跳：“妹妹，如此真能保住我母子二人性命嗎？”
“曹操是個心狠手辣的人，我怕曹操會狗急跳牆，殺了我母子。”
“我死不足慮，若是傷了先帝的子嗣，是我之罪也。”
伏壽也不是凡家女子，自然也知道這褻衣血書的威懾力。
然而曹操這些年在伏壽心中留下的心狠手辣，早讓伏壽丟了膽氣。
尤其是劉協死後，伏壽的膽氣就更小了。
唐姬安撫道：“太后，你放心。不會讓你單獨在百官面前控訴曹操，陛下也可以保你母子無憂。”
“如今陛下已經登基，又豈會再順先帝之位？”
“曹操的陰謀註定是不能成功的，太后要做的，就是儘可能的助陛下除掉曹操。”
“以此功勞，也可讓先帝的子嗣封王，世代享受富貴。”
“其實陛下本可不用冒險用這個計策，只因憐憫太后母子，不忍太后母子在洛陽受苦，這才臨時加了這個計策。”
“即便太后不願意，也不會影響陛下除掉曹操的計策。”
“太后，你可要想清楚了。”
伏壽咬著牙，仔細的權衡其中的利弊。
良久。
伏壽下定了決心，問道：“陛下準備讓我如何做？”
唐姬笑道：“其實也不難。明日曹操會率領百官向陛下請降，太后定也會出城。”
“等見到陛下，太后就當眾脫下衣袍，露出這褻衣上的血書。”
伏壽吃了一驚：“當眾？這，這，這......”
唐姬耐心勸道：“太后難道還怕損了名節？然而這才是太后能助陛下除掉曹操立功勞的關鍵。”
“對百官而言，當朝太后不顧名節也要當眾控訴曹操，這不是太后的恥辱，是百官的恥辱！”
“也更是：漢家皇室的恥辱！”
“太后以一己之力，誅曹操之心，這才是對曹操真正的報復。”
“足可令曹操，名聲掃地，萬劫不復。”
“也唯有如此，陛下才能在太后也立功勞的前提下，完成對曹操的絕殺。”
“太后，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想想你年幼的兒子，你是想讓他今後窮困潦倒，還是想讓他當個漢家的王？”
唐姬的話，一句句都敲在伏壽的心頭，讓伏壽忍不住心神顫動。
想到年幼的兒子，想到這些年受曹操的羞辱，想到曹丕那野獸般的眼神，伏壽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妹妹，明日我會按照陛下的計劃行事的！”
看著伏壽回城，唐姬又返回向劉標回稟。
劉標仔細聽了唐姬描述的細節，問道：“弘農王妃，你以為伏太后的話，是否可信？”
唐姬凝視道：“以我對伏太后的瞭解，太后雖然外表柔弱，但內心也是剛毅，只是這些年受曹操威懾太狠，少了些勇氣。”
“如今有陛下為伏太后撐腰，又許諾了伏太后之子的王侯之位，伏太后必然心動。”
“我以為，伏太后之話，是可信的。”
“倘若伏太后明日爽約，我會親自控訴曹操的。”
唐姬的身上，同樣有血書。
不過這話術就跟伏壽不同了，伏壽是控訴曹操逼殺天子，唐姬則是控訴曹操欲要將自己佔為己有、劉協則設計將唐姬送走且血書讓劉標討賊。
相較而言。
唐姬的話術就顯得牽強。
不過牽強不要緊，能有理由問罪曹操就夠了。
自懷疑曹操會消防司馬懿的洛水之誓後，劉標就沒想過要入城。
只要能除掉曹操，理由牽強又如何？
成王敗寇。
當皇帝的就沒有一個會效仿宋襄公。
“弘農王妃，你為大漢的功勞，朕是不會忘記的。”
“若你有相中的王侯子嗣，朕也會做主，助你過繼一子。”
伏壽還有子。
唐姬是無子。
助唐姬過繼一子，這也是劉標能盡到的最大努力了。
唐姬微微欠身行禮：“陛下無需如此。陛下讓我拜師名醫華佗，已經是對我的最大恩惠了。”
“我已立志，將餘生的精力都放在醫治病患上。”
“雖然學醫不能救天下，但學醫可以助陛下救天下。”
“我既為王妃，理當以身作則，為今後的王妃做個表率。”
劉標撫掌大讚：“弘農王妃，你的志向足可媲美昔日班姬。”
“待朕掃滅諸雄，就會擬一道《女取士令》，允許女子入仕，而你弘農王妃，將成為第一任入仕女官。”
唐姬吃了一驚：“陛下，你這樣做，恐怕會惹來非議。”
劉標大笑：“所以朕才會說，要待朕掃滅諸雄後再發布詔令。”
“天下皆在朕手時，誰又敢反朕？”
雖然有傳聞漢武帝曾頒佈《女取士令》最終不了了之，但劉標並不清楚這出自哪部野史。
不過這不妨礙劉標對《女取士令》的想法。
劉標厭惡女拳但不討厭女權，女子中亦有不少驚才絕豔之輩。
更何況。
很多的職業，女子更有優勢。
劉標不想被封建極端思想同化，也不想當個被封建極端思想同化的穿越者。
穿越者若是不能改變思想，那還當什麼穿越者，找個東南枝掛一掛就行了。
若是最終敗了，那也只能說劉標沒本事。
在跟唐姬商討了明日算計曹操的細節後，劉標又分別給劉備、關羽、周瑜、呂布送去了軍令。
只帶明日曹操出城，就以計劃行事。
而在城中。
曹操則是仔細盤問了伏壽，見伏壽戰戰兢兢且也沒搜出可疑之物，曹操這才放過了伏壽。
只不過。
多疑的曹操，對劉標讓唐姬見伏壽這事，始終保持了警惕。
又吩咐曹丕：“明日出城，你將伏壽母子都帶上，不可將其單獨留在宮中。”
曹丕低頭領命，眼神中卻是有不同尋常的味道。
作為曹操如今最年長的兒子，曹丕也是最有希望繼承曹操家業的。
平日裡，曹丕在曹操面前表現得極為謙虛。
私下裡，曹丕卻也繼承了曹操的秉性。
曹丕對已經當了寡婦但風韻猶存的伏壽，起了佔有之心。
若不是曹操還要利用伏壽的身份，曹丕不敢造次，否則早就想辦法將伏壽佔為己有了。
伏壽肯答應唐姬，也跟曹丕的覬覦之心有關。
為了明日能瞞過劉標，曹操又讓醫官用了些藥物偽裝，儘量讓外人看起來覺得曹操真的病入膏肓了。
而在荀彧府中。
被曹操變相軟禁的荀彧，正怒氣衝衝的跟郭嘉對峙。
“奉孝，你別忘記了，你也是潁川人，你真要看著明公用此遺禍後人的毒計嗎？”
“我等輔佐明公，求的是恢復原有的秩序，而不是毀壞原有的秩序！”
“昔日我等先祖協助光武帝建立計程車族規矩，豈能讓其毀於一旦？”
荀彧握緊了拳頭。
如果可以揍人，荀彧真想將郭嘉揍一頓。
對於荀彧而言，誰當皇帝其實不重要，誰掌權其實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誰能維持原有計程車族規矩，不要再讓外戚和宦官掌權相爭，禍國殃民。
故而。
荀彧可以容忍曹操屠城，也可以容忍曹操抓壯丁屯田，只要士族的利益不受到損害就行。
然而現在。
曹操卻要犧牲士族的利益來擊敗劉標，
如此一來。
荀彧輔佐曹操十幾年的努力也付諸東流了。
這讓荀彧如何能接受？
這些天，荀彧一直都在試圖改變曹操的決定。
然而曹操的決意比荀彧想象中的堅定，荀彧不僅勸不了曹操，連見曹操一面都困難。
而直接原因就是被郭嘉給全程盯著！
看著暴怒狀態的荀彧，郭嘉沒有為自己的行為辯解，只是淡淡開口：“文若，你不覺得現在是個機會嗎？”
荀彧蹙眉：“什麼機會？”
郭嘉語氣依舊清淡：“一個改變的機會。明公贏了，天下歸一，未來的天下皆會按照明公的想法來治理。”
“劉標贏了，天下同樣歸一，未來的天下會按照流標的想法來治理。”
“然而不論是誰贏了，現有的混亂秩序，都會消失。”
“這就是改變的機會。”
“故而你我，其實就在這裡等著看結果就行。”
“現如今的爭鬥，乃是明公和劉標兩個人之間的爭鬥，我等是插不上手也不需要插手的。”
荀彧見郭嘉這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心中更是氣悶：“奉孝，你不想插手，你就別阻攔我。”
郭嘉呵呵一笑：“文若，就算我不阻攔你，你又能改變什麼呢？”
“且不說許縣的兵馬不聽你的，就連現在的百官一個個都嚷著要迎接新主，你現在跟他們說，這都是明公的計策，你覺得有幾個人會信？”
“你還是在這府中，安安靜靜的當個香君不好嗎？”
想到百官這幾日的瘋狂，荀彧握緊的拳頭又鬆開了。
郭嘉說得沒錯。
就算荀彧呼籲百官說這是個陰謀，百官又豈會相信？
百官只會覺得荀彧擋了他們的仕途。
畢竟。
百官降了，大部分人都能有個好待遇，荀彧肯定當不了尚書令。
故而，百官更願意相信荀彧是擔心地位不保才會極力阻止。
在這種時候，沒人會輕易相信某一個或幾個人的判斷的。
從眾心理，才是百官的真實想法。
“就只能到此為止了嗎？”荀彧頹然坐下。
郭嘉暗暗嘆了口氣，取來酒水與荀彧共飲。
當夜。
荀彧大醉。
郭嘉遂又派人向曹操彙報了情況。
曹操雖然心有愧意，但為了霸業也沒有改變心意。
“等孤滅了劉標，再來向文若賠禮吧。”
曹操如是想。
翌日一早。
曹操就穿戴齊整，與百官一道來到許縣城門外迎接劉標的到來。
而夏侯惇夏侯淵等人也按曹操的軍令暗中做好了部署。
辰時。
劉標率眾抵達。
百官上前見禮。
禮畢。
劉標看向曹操：“韓公，你真願對洛水發誓，今後不再與朕為敵？”
曹操看起來跟病得要死了似的，在曹彰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道：“老臣如今老邁又病，子嗣中也無能才，陛下天資卓絕，若能由陛下來治理天下，定是萬民之福。”
見曹操如此模樣，劉標心中更是警惕。
我信你個鬼。
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劉標故作大笑：“既然韓公願意發洛水之誓，今日又有百官作保，朕又豈能再生殺戮。”
“朕依舊會保留韓公的爵位，再賜你封地，許你回封地養老。”
“至於韓公的子嗣，若有良才，朕也會一視同仁，絕不追究過往之事。”
“朕也願意對著洛水發誓。”
就在曹操竊喜、百官歡呼間。
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忽然尖銳的響起：“陛下，不可啊！”
曹操臉色一變。
百官亦是紛紛看向了尖呼之人。
“伏太后？”
待看到發聲之人是伏壽時，百官都有些蒙了。
曹操更是眼神兇狠的盯著曹丕。
怎麼看的人？
就在曹操要開口時，孔融卻是搶在曹操之前呵斥伏壽：“伏太后，今日是我等重臣迎接陛下之日，你為何在此生事？莫非你這個太后，也想要干政嗎？”
孔融開口就是一頂帽子扣下去，聽得曹操十分舒坦。
果然。
留著孔融，有時候會變得很輕鬆。
伏壽有些畏懼的看了一眼孔融，又看向劉標身側的唐姬。
在唐姬鼓勵的眼神下，伏壽直接跪在劉標馬前喊起了冤枉：“陛下，百官誰都可以不追究過往之事，唯獨曹操不能不追究。先帝死於曹操之手，弒君之賊，豈能安享晚年？”
話音一落。
整個城門口變得鴉雀無聲。
百官的面色也變得複雜起來，有驚訝、有疑慮、有駭然等等。
曹操氣得都快不想裝病了。
千算萬算，沒算到伏壽竟然會來這一出。
若背上弒君之名，必會被問罪，那還如何執行接下來的計劃？
曹操忽然又想起了昨日伏壽跟唐姬的會面，瞬間有了猜測，目光又看向劉標。
而此時。
劉標的目光也恰好看向了曹操，甚至於，劉標還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
曹操心中駭然。
遭了。
中這小兒詭計了！
曹操連忙給曹丕使眼神。
曹丕這才從驚駭中醒來，連忙上前質問：“伏太后，如今百官當面，你豈能誣陷家父？”
劉標也看向了伏壽，淡然問道：“伏太后，朕知道你往日有冤屈。可如今韓公已經歸降朕，你若沒有證據，即便你是太后，朕也不能輕饒。否則百官也難以信服朕。”
孔融也厲聲喝道：“伏太后，你說韓公弒君，可有證據？”
伏壽咬了咬牙，將外套一甩，露出褻衣：“我有先帝血書在此！”
只見褻衣上“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孫劉協，將以一死，誅曹賊之心”的血字呈現在百官眼前。
這下。
曹丕呆了。
孔融呆了。
百官也呆了。
當朝太后，當眾脫掉外套露出褻衣，褻衣上還有劉協的血書。
這是要曹操死啊！
曹操氣得雙手都哆嗦了。
劉標小兒！
辱孤太甚！
竟用此等詭計陷害孤！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攙扶著曹操的曹彰，憤怒大吼。
劉標的表情則是在這一刻變冷：“韓公，朕需要一個解釋。”
曹操知道今日栽了，哆嗦的手也逐漸變得安靜。
良久。
曹操抬頭，冷冷的跟劉標對視：“陛下以為，臣應該如何解釋？”
劉標見曹操的表情與方才大不相同，知道曹操已經猜到了原因，遂道：“畢竟是太后狀告韓公，朕不得不信。”
“不如這樣，朕以洛水起誓：只要汝自殺謝罪，汝妻兒朕養之，汝無慮也。”
迴旋鏢砸在了曹操的頭上。
曹操見劉標裝也不裝了，也不裝病了，推開曹彰攙扶的手，呵呵冷笑：“劉標，你是怎麼看破孤的計劃的？”
見氣氛變了。
百官皆是驚恐的看向曹操。
韓公沒病？
都是計劃？
那我等豈不是站錯了隊？
想到這些天都在喜迎劉標，百官皆是驚駭莫名。
這要是被曹操清算，那還不得誅三族啊！
孔融更是懵逼。
假的？
這一切都是假的？
那我豈不是被曹操給耍了？
曹操無視了百官的反應，直視劉標，靜待劉標的回答。
劉標淡然一笑：“曹公可認得一個叫司馬懿的河內人？”
曹操蹙眉：“認得，跟此人有什麼關係？”
劉標輕笑：“當然有關係。司馬懿曾告訴朕，成王敗寇，只要能贏，洛水之誓也是可以違背的。”
“朕就想啊，韓公的品行比司馬懿好不了哪去，故而朕就多心了。”
“正巧昨日伏太后又給了弘農王妃一封密詔，於是朕就將計就計。”
“韓公若是繼續裝病，朕就以弒君之罪殺了韓公；韓公若是不再裝病，韓公的謀劃也就無用了。”
曹操臉色大變：“竟被司馬懿此賊壞了孤的大事，孤必殺此人。”
劉標撫掌：“韓公恩怨分明，朕佩服。如今韓公計策失敗，是準備真降了朕，還是跟朕廝殺決高下？”
曹操冷笑：“你以為孤會降你嗎？”
劉標笑道：“當然不會！所以朕早就準備好了強攻許縣了。”
話音一落。
劉標大喝一聲：“傳朕口諭。殺曹操者，賞千金，封萬戶侯！”
“有從曹操者，皆為叛逆，格殺勿論！”
剎那間。
後方一陣狼煙沖天而起。
緊接著許縣城池四周，紛紛燃起了狼煙。
狼煙起，戰火開。
許縣城下，只是片刻間就陷入戰火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