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嘴角微微勾起：“這是孟臨稱王后的第一戰，謹慎為妙。”
呂布將長戟往地上一杵：“說得對！謹慎為妙。本侯有一個想法，子龍替本侯參詳一二。”
趙雲偏頭問道：“溫侯有何良策？”
呂布咧嘴一笑：“良策算不上，頂多是在以己度人。”
“本侯昔日在長安，跟西涼兵打過交道。從將到卒，西涼兵都是好利怕死之徒。”
“好利怕死之徒都有個共性：只要對方給了足夠的利益且自身又受到了威脅，義父也是可以殺的。”
趙雲嘴角抽了抽。
溫侯你還真的是，“以己度人”啊！
呂布又道：“西涼兵極其看重個人勇武，軍中以武為尊。馬超能統萬餘騎兵，定是軍中最彪悍驍勇的。”
“本侯有意激馬超鬥將，以武勇亂西涼兵軍心；再趁西涼兵軍紀不明，以劫營之計破之。”
趙雲問道：“何不一箭射殺？”
呂布搖頭：“若是一箭將馬超射殺，西涼兵必會潰散逃逸。萬餘西涼騎兵逃逸，會讓百姓受到不少的兵禍。”
“如今本侯是楚國前將軍，又是孟臨岳丈，一言一行都會影響孟臨在百姓中的印象。”
“若因本侯之故而令西涼騎兵逃逸害民，孟臨即便不說心中也定會怨本侯。”
趙雲暗暗點頭。
呂布的想法，已經越來越有劉標的影子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十年前的呂布，肯定是沒有這個想法的。
受了劉標十年“仁義愛民”的薰陶，呂布也懂了一點點“仁義愛民”的道理。
商議了細節。
呂布留高順守睢陽城，又令趙雲引驃騎義從藏深密林。
呂布則是親引狼騎義從千騎，來到了陳留和梁國的邊界。
探得呂布旗號的馬超，令副將龐德守大寨，引了兩千騎兵來戰呂布。
雙方按住陣型。
馬超策馬出陣，揮槍大喝：“西涼神威天將軍馬超在此，呂布可在？”
呂布呵呵一笑，策馬出陣：“你，就是馬超？”
馬超哈哈大笑：“我在西涼時，就常聽聞‘馬中赤兔，人中呂布’，今日一見，果然生得驍勇。”
“可敢與我鬥將？”
呂布本就有鬥將之意，見馬超初生不畏，將長戟往肩頭一扛：“贏了如何？輸了又如何？”
馬超道：“若我贏了，我也不殺你，將你的赤兔給我；若我輸了，我退兵離開。”
呂布搖頭：“這可不公平。”
馬超喝問：“那你說，如何才能公平？”
呂布掃了一眼馬超身後：“若你贏了，赤兔給你；若你輸了，你身後騎兵的戰馬，都得輸給本侯。”
“如何？”
馬超愕然：“我贏了，你只給我一匹赤兔；我輸了，我給你兩千匹戰馬？”
“赤兔雖然是難得的駿馬，可也抵不上兩千匹。”
“這更不公平。”
呂布淡淡開口：“你怕輸？”
馬超大怒：“我乃西涼神威天將軍，豈會怕輸？”
呂布輕笑：“既然不怕，又為何不敢答應？”
馬超一時詞窮。
絞盡腦汁想了想，馬超又反問道：“你方才不答應我的條件，難道你也怕輸？”
哼哼！
當誰不會激將似的！
馬超頗有些得意。
然而下一刻。
馬超愣住了。
只聽得呂布開口：“沒錯。剛才不答應你的條件，就是怕輸。畢竟，這可是跟了本侯十幾年的赤兔啊。”
“馬超，你怕輸嗎？”
我？
馬超再次詞窮。
更不能理解呂布為何會如此坦然的說出“怕輸”兩個字！
呂布又笑：“你是西涼的神威天將軍，若你怕輸，就可以不答應本侯的條件。”
“吾婿常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承認別人優秀，其實也不難。”
馬超身後。
幾個將校開始高呼。
“將軍，答應呂布！”
“將軍乃神威天將軍，豈會怕輸？”
“輸人不輸陣，呂布已經老了，連‘怕輸’都說得出口。”
“哼！什麼‘人中呂布，馬中赤兔’，不過是個膽怯之徒。”
“我看那呂布的驍勇都是被人吹噓的，當年都被人攆出長安城了。”
“肯定如此！呂布也就生得早，不識神威天將軍驍勇！”
“.....”
先被呂布激將，後被身後將校慫恿，馬超遂將這“不公平的條件”拋到腦後，喝道：“呂布，我敬你年長，就讓你一步。”
“我贏了，你把赤兔給我；我輸了，我把身後的兩千匹戰馬都給你！”
呂布哈哈大笑：“馬超，你很不錯！本侯欣賞你！你要比騎射還是槍戟？”
馬超喝道：“若是比騎射，我怕一箭將你射死！就比槍戟，免得讓人說我是殺你奪赤兔。”
呂布笑得更歡：“如此正好！本侯也怕一箭將你射死！”
擂鼓聲起。
雙方的將士開始呼喊。
呂布一襲錦袍，英氣凌人。
馬超身披虎紋，雙目兇悍。
槍戟一碰。
馬超頓感壓力。
呂布尚有餘力：“馬超，你的力氣不夠啊。”
馬超怒喝一聲，全身力量凝聚。
長槍變刺為砸，力氣如浪潮般湧襲而來。
呂布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用硬碰硬的方式，也將長戟當棍砸。
“馬超，你的槍不夠快，更不夠狠。”
呂布一邊打，一邊開啟嘴嘲模式。
聽得馬超心中窩火不已。
在西涼的時候，誰敢在跟馬超廝鬥的時候還能有餘力喊話的？
馬超咬著牙。
不是不想回懟呂布，而是不敢分神回懟呂布。
猛然間。
呂布再次將長戟當棍砸向馬超：“這一戟，二十年的功夫，你擋得住嗎？”
若只是比長兵器的技巧，呂布其實不會比馬超強多少。
可要是比力氣，呂布自問在這方面還沒服過誰。
呂布最厲害的也不是長兵器，而是那能轅門射戟開硬弓的氣力。
呂布如今也才四十多歲，沒有擺爛，氣力依舊還保持在巔峰。
被呂布狂風般的亂砸，馬超被砸得一點脾氣都沒有。
比技巧？
壓根不比！
就比力氣！
呂布也好久沒這麼痛快的戰鬥過了。
以往的對手，要麼是敵人不禁砸，要麼是同袍不能真的砸。
只有面對馬超這個同樣出身邊地，且跟呂布有多相似處的，呂布才能如此痛快淋漓的用砸的方式來戰鬥。
馬超心中憋屈。
自被羌人奉為神威天將軍後，馬超還是第一次被人正面以蠻力壓制。
可現在。
馬超有屈辱也只能憋著。
呂布的氣力太大，又不用技巧只用蠻力，馬超只能咬著牙硬抗。
若換成趙雲，在呂布用砸的方式戰鬥時，趙雲必然會暫時拉開距離跟呂布鬥巧。
馬超不願意。
若是拉開距離，那就等於是承認氣力不如呂布了。
呂布的嘴嘲還在繼續：“一定是打熬氣力的時候總是差不多，差不多，到了關鍵時刻就差一點。”
“馬超，不如你認輸吧！”
“本侯也不要你的戰馬了，你給本侯當個義子如何？”
馬超更怒，奮力一槍擋住呂布，然後拉開距離，喝道：“呂布，我要跟你比騎射！”
呂布大笑，將長戟往地上一杵。
隨後取下了寶雕弓，彎弓如滿月，一箭射落了馬超的將旗。
快得不及眨眼！
直到將旗都飄到了地上，馬超才反應過來。
馬超身後。
方才慫恿馬超的將校也紛紛變得驚駭。
這一箭的距離都超過百步了！
竟然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將軍，我方兵少，待回去調大軍再來廝殺。”一個小校驚駭出聲。
馬超狠狠瞪了小校一眼。
我方兵少？
我有兩千騎，呂布才一千騎！
呂布放下寶雕弓，大笑：“馬超，今日打了個平手；這赤兔歸本侯，本侯也不要你那兩千匹戰馬了。”
“自古以來，大將比的是統兵，而非個人武勇；來日我引大軍與你鬥陣！”
“可敢？”
馬超微微錯愕。
沒想到呂布竟然會主動稱這是平手。
很快。
馬超又感到羞惱，咬牙切齒喝道：“明日鬥陣，我絕不會輸給你！”
明日。
我贏了，我也會主動稱是平手。
哼哼！
我乃神威天將軍，豈能不如你呂布！
馬超忿忿返回營寨。
副將龐德接住，問及了原因，龐德不由驚道：“呂布如此驍勇，鬥將是贏不了了。”
“只有明日鬥陣了。”
馬超狠狠道：“今夜讓眾將士飽餐一頓，早早休憩，養精蓄銳。”
“明日我一定要打出優勢，然後也故意稱平手，否則難洩我心頭之恨！”
龐德遲疑：“若有優勢，為何不直接擒了呂布？”
馬超瞪了龐德一眼：“龐德，你犯傻了嗎？呂布是劉標的岳丈，若是擒了呂布，豈不是跟劉標結死仇？”
“這天下就剩曹操和劉標勢力最大了，誰知道這劉標跟曹操最後誰能贏？”
“萬一曹操輸了，我今後還如何立足？”
“我又不是曹操的女婿，犯不著給曹操賣命。”
“哼！我屢次求曹操的長女，曹操總是避而不談。好處是一點都不給，還讓我馬家宗族百餘人都去了許都。”
“名為享高官厚祿，實為軟禁。”
“馬騰那蠢貨，竟然還沾沾自喜。”
龐德不敢接話。
這軍中，也只有馬超敢直呼馬騰的姓名了。
馬超久習羌人習性，一向直呼姓名慣了。
同樣。
這也是馬騰不怎麼喜歡馬超的原因。
天天被馬超“馬騰”“馬騰”的呼來喊去，馬騰沒將馬超攆出家門都算好脾氣。
當夜。
馬超就取出軍中藏酒分與眾將，又宰羊讓眾將士飽餐一頓。
誓要明日跟呂布決一高下。
夜深。
呂布和趙雲引騎兵悄悄抵達。
看著馬超的大寨，趙雲謹慎道：“不如我引兵在外接應，避免馬超在營中設伏。”
呂布輕笑：“不用。馬超必不會設伏。”
“你我加起來才兩千騎，倘若再分兵劫營，聲勢就嚇不住這群西涼兵了。”
“即便真有伏兵，以你我之能也能衝陣而出。”
趙雲想了想，遂不再反對。
只聽得一聲響箭破空。
呂布和趙雲各引一千騎兵殺入。
猝不及防的西涼兵，紛紛變得驚恐。
帥帳中。
馬超驚駭而起。
聽得呂布來劫營，馬超這才反應過來，白日呂布是故意的！
“好個呂布，竟敢誆我！”
馬超那個氣啊。
以馬超的用兵經驗，正常情況其實是會提防呂布劫營的。
偏偏。
白日裡的鬥將，馬超被碾壓得太狠，又被呂布“今日打了個平手”“來日我引大軍與你鬥陣”影響了判斷。
誤以為呂布是想鬥將後再鬥陣來羞辱。
這才一心想跟呂布鬥陣，壓根沒想過呂布會來劫營。
等馬超剛披掛上馬時，呂布已經殺到中軍來了。
馬超大怒：“呂布，說好了明日鬥陣，為何今夜來劫營？”
呂布扛著長戟大笑：“馬超，鬥將你不行，鬥陣你還是不行啊！”
“沒人規定鬥陣不能劫營啊？更何況，本侯是過了子時才來劫營，也不算違約！”
馬超更是氣惱：“呂布，休得逞口舌之利！”
你一個戰將，怎麼比儒生還能說？
呂布也不惱怒：“馬超啊，這孫子兵法中就說了。”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本侯用上兵來對付你，足見本侯對你頗為重視，你應該感到榮幸。”
“倘若本侯小覷你，都不屑於伐謀。”
呂布忽然感到一陣痛快。
以前經常被劉標用各種話術懟得啞口無言，如今反過來用話術來懟馬超，讓呂布感到一陣難言的快樂。
難怪孟臨最喜歡上兵伐謀，本侯也愛上這種感覺了。
正說間。
龐德帶著殘兵策馬而來，身上有槍傷。
馬超驚聞：“龐德，呂布在這裡，你怎麼還負傷了？”
龐德心中鬱悶，道：“我遇到個騎白馬的自稱常山趙子龍，說楚王劉標早知我驍勇忠義，對我如雷貫耳。”
“又說我也是個騎白馬的，跟驃騎義從有緣，想讓我加入他的驃騎義從。”
“我自然不肯，與其對陣，然後就捱了三槍。”
龐德也是善騎射的西涼驍將，在被劫營後反應也快。
只是沒想到剛組織部分兵馬守寨，就被趙雲給盯上了。
趙雲同樣有劉標的“小冊子”。
劉標的冊子中也記載了龐德的基本資訊，這也是方便趙雲能視情況決定是擒還是殺。
若遇到可以不用殺的，也能根據小冊子和實際情況來判斷要不要招降。
仔細核認了龐德的身份後，就想要招攬龐德。
龐德自然不忿，要跟趙雲單挑。
只是剛跟趙雲一單挑，龐德就中了算計。
趙雲單挑龐德，絲毫不影響驃騎義從繼續劫營。
龐德心中慌亂，又捱了幾槍，只能倉惶而跑。
龐德剛說完，趙雲就追上前，遠遠高呼：“龐德，考慮考慮？不加入驃騎義從也行，我可以舉薦你入桃源軍。”
“那可是楚王的親軍！絕對不會虧待你！”
看到呂布，趙雲又改了口：“溫侯也在啊。別誤會，我只是覺得龐德的騎術不錯，孟臨又廣招天下俊彥，就替孟臨招攬了。”
呂布也不點破。
必然是趙雲提前從劉標處知道了龐德的情報，這不是一回兩回了。
甘寧就是這麼被“拐”回來的。
到如今還經常唸叨“劉伏波知世間有甘寧耶”。
只是趙雲顯然不太瞭解西涼的習俗。
劉標如雷貫耳沒用！
沒有看得見的利益好處，龐德又怎麼可能答應。
馬超感覺肺都快氣炸了。
當我這軍營是菜市場了嗎？
馬超喘著氣：“呂布，可敢白日跟我鬥陣？”
呂布想了想，道：“這樣吧。”
“明日你帶兵來梁國，只要你不縱兵騷擾百姓，本侯就跟你鬥陣。”
“畢竟。”
“你若是騷擾百姓，本侯還得派兵去保護百姓，你就勝之不武了。”
馬超一口答應：“我也是公侯世家，豈會縱兵騷擾百姓，明日定會勝你！”
呂布點頭：“就這麼說定了。”
“哦對了，梁國有不少地方都有義舍，義舍有糧食專門用於救助吃不上飯的流民百姓。”
“你可以告訴你的將士，若是真想去劫掠，就去義舍取。”
“楚王曾有命令：倘若一個當兵的都要去劫掠了，那肯定是餓得吃不上飯了，不用搶，直接取就可以了。”
馬超和龐德瞬間呆住。
義舍？
有糧食專門用於救助吃不上飯的流民百姓？
難道是陷阱？
在馬超和龐德思維中，是不能理解義舍的存在的。
更不能理解劉標的命令。
誰說當兵的劫掠就是餓得吃不上飯了？
這劉標怎如此婦人之仁？
只是看呂布的表情又不似說謊，馬超一時之間又難以判斷。
待呂布和趙雲引兵離開，馬超和龐德又輕點了損失，發現這輜重糧草並沒有被焚燒。
馬超這才放下心來，又問向龐德：“這義舍，莫非只有中原才有？”
龐德道：“不知道。反正在陳留沒見過。”
“呂布太奸詐了。我覺得這可能是呂布的陷阱，說不準這義舍中的糧食有問題。”
馬超哼哼道：“是不是陷阱，等明日到了梁國就知道了。”
“嗯，先給眾將士下令，不許襲擾梁國的百姓，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
馬超已經打定主意，怎麼也的贏呂布一陣。
否則這面子往哪兒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