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趙雲打著劉標的旗號,引了一萬兵馬“偷偷”往袁紹大寨而行。
只是這大旗上的“大漢楚公劉”五個大字,在夜色下閃閃發光。
若是湊近細看,定能看到這大旗上竟然縫了細絹,細絹中是一個個飛舞的螢火蟲。
流螢飛舞,讓大旗變得瑰麗。
又似開了嘲諷一般,就差直接給袁紹發個電報:袁伯父,我來了,快來抓我啊。
袁紹的探子探得那飛舞的“流螢大旗”,紛紛急報大帳。
得知劉標如此的“囂狂”,袁紹的火氣又上頭了:“劉標小兒,竟敢如此辱孤!”
“真以為孤會怕了你的埋伏嗎?”
在袁紹眼中,劉標這相當於是在將埋伏計明著用了。
我預判了你的預判,我預判了你預判了我的預判。
既然都有了預判,就別在大寨中當縮頭烏龜了。
沮授和郭圖四目相對,兩人的目光更加的凝重。
劉標的“囂狂”也超過了兩人的預料。
同時。
劉標的“囂狂”也激起了兩人的怒氣。
當真就如此自信?
我方可是有四萬步騎!
誰輸誰贏,打過才知道!
當即。
郭圖拱手出列:“明公,機不可失。”
“不管來的是真劉標還是假劉標,對普通軍士而言那面‘流螢大旗’就是劉標。”
“只要奪了那面大旗,就能讓楚兵潰敗。”
沮授也道:“明公,下令吧。”
到了這個時候,光分析是沒用的。
按預定的部署打,才能分個高低。
袁紹也不遲疑。
一支響箭沖天而起,在寂靜的夜空中劃出一道尖銳的鳴鏑聲。
早已埋伏的五寨魏兵人馬,一齊俱起。
一時之間,鼓聲不斷,喊聲不絕,五寨數萬人馬誓要將打著“流螢大旗”的趙雲軍留下。
聽到喊殺聲,趙雲也不慌亂。
前軍變後軍,後軍變前軍,回軍便走。
趙雲要走,魏兵自然不肯放棄。
一路追殺,將趙雲這支兵馬趕到了河上。
眾軍被黃河攔住去路,頓感慌亂。
趙雲引的一萬兵馬,是劉標新練的桃源軍,沒真正參與過大戰。
如今見到魏兵洶洶而來,這心中難免驚懼。
再加上桃源軍八健將的張遼、宋憲、侯成、甘寧、淩統又分調他處,這軍中的小校軍卒們缺少大將壯膽。
一時之間,軍心變得不穩。
趙雲對此早有預料,令成廉和魏續傳令眾小校。
“桃源歸隱,蟄伏待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楚公待爾等不薄,爾等家人亦在彭城,生者領功勞,死者領撫卹。”
“前無退路,諸軍何不死戰?”
想到劉標往日養軍事的厚餉、想到家人在彭城有田有房、想到桃源軍“桃源歸隱,蟄伏待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的口號。
又想到桃源軍是劉標的親軍。
眾小校軍卒們的慌亂也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兇狠和決意。
“我加入桃源軍,一為報楚公之恩,二為父兄能在彭城安居樂業,今日大戰在前,又豈能懼死!”
“楚公從不拖欠我等軍餉,又時常來軍中慰問我等,如此主君,世所罕見,若不效死,豈不知羞!”
“大丈夫既入桃源軍,就應當手持長戟,立不世功名,死又何懼!”
“區區魏狗,有何資格跟桃源軍相提並論,桃源歸隱,蟄伏待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戰!”
“生為桃源軍,死為楚公鬼,大丈夫又豈懼一死。殺!”
“楚公曾言:狹路相逢勇者勝,絕路遇敵悍者生。今遇狹路絕路,我等悍勇又豈會輸給魏狗。”
“......”
喊殺聲此起彼伏。
劉標厚養的桃源軍,在這絕地之間也終於激發了內心的死鬥之氣。
趙雲見軍心可用。
遂將兵馬一分為三,以成廉為左軍、魏續為右軍,趙雲親引中軍。
三軍反攻,氣勢如雷。
趙雲飛馬當先,亮銀槍下無活人,力斬魏兵十餘將,如入無人之境。
顏良見趙雲勢不可擋,眼見就要衝亂陣勢,遂讓副將指揮兵馬,親引精銳去戰趙雲。
“趙雲休走,顏良在此!”
顏良揮槊大喝,直衝趙雲。
趙雲瞥見顏良大旗,遂將亮銀槍一掛,飛騎三箭直取顏良。
顏良避開兩箭,第三箭命中肩膀。
見趙雲如此神射,顏良心頭大駭。
這才知道趙雲前兩戰一直都在藏拙,這飛騎三箭即便是北方善騎射者也少有人能用出來的。
三箭過後,趙雲又掛弓取槍,直取顏良。
顏良肩膀中箭,又知趙雲槍勢猛烈,哪裡還敢跟趙雲廝殺?
“暗箭傷人的鼠輩。”
顏良拔馬就走,口中放著狠話。
話雖如此,但戰場上哪有暗箭傷人一說?
又不是民間比武,還得定個規矩。
顏良這一退,讓陣勢變得更亂了。
一方士氣不齊、陣勢混亂,一方士氣高昂、陣勢齊整。
在萬人戰場上,結果可想而知。
顏良見軍勢越發的混亂,不敢再戀戰,急急喝令眾軍先退,欲等整軍後再來。
只是。
顏良雖然這般想,但趙雲不會給顏良整軍的機會。
趁其病,要其命。
若讓顏良整軍,這瞬息萬變的戰機又難以再抓住了。
顏良無奈。
只能引兵且戰且走。
正行間,一陣急促的鼓聲響起。
左邊臧霸、右邊侯成,引兵殺出。
“楚公帳下大將臧霸在此,魏狗速速投降!”
“楚公帳下大將侯成在此,棄械投降不殺!”
兩路兵馬喊聲如雷,驚得顏良心中更駭。
顏良不敢應戰,只敢引兵奪路而走。
只要跟後軍匯合,顏良就不怕這埋伏的伏兵。
急行了數里,又是一陣急促的鼓聲響起。
左邊甘寧、右邊宋憲,也是各引精兵殺出。
“援兵怎麼還沒到?”
顏良見連遇四路伏兵,己方的援兵卻是一個不見,不由破口大罵。
今夜定戰術前,郭圖就告訴顏良會有援兵接應,讓顏良不要慫直管幹。
在得到沮授的肯定下,顏良決定再“信任”郭圖一次。
然而。
“郭圖的勝敗圈”彷彿錨定了顏良。
信,倒黴。
不信,倒黴。
信,倒黴。
不信,倒黴。
信,還是倒黴.....
周如復始,顏良就沒選對一個!
的確有援兵。
然而援兵如今自顧不暇。
顏良苦,援兵更苦。
第一波援兵被太史慈和高順兩路伏兵擋住。
第二波伏兵被黃忠和張遼兩路伏兵擋住。
第三波伏兵和第四波伏兵,被張飛和呂布擋住。
反而是顏良遇到的伏兵,是十路伏兵中最弱的四路!
“顏良匹夫,休走!”
正惱怒間,甘寧已經引兵殺來。
飛騎一箭,直接命中顏良的頭盔。
若是再偏一點,顏良就得當場飲恨。
即便如此,箭矢傳來的力道,也震得顏良一陣頭昏欲裂。
顏良不敢戀戰,只引眾軍血戰奪路。
倉亭津。
津口內。
劉標、龐統等未參戰的將吏臨時駐守此地。
中軍先鋒以及十路伏兵的情報如雨點般的送到津口。
龐統帶著眾文吏在分析和整理情報,觀察戰場的細節變化。
劉標則是在閉目養神。
戰事一旦開啟,基本上就不受劉標掌控了。
能不能擊敗袁紹,就得看楚兵和魏兵,誰更悍勇了。
國戰要分勝敗。
伐謀第一。
伐交第二。
伐兵第三。
第四看的就是天命了。
天命若是不好,即便伐謀、伐交和伐兵都取得了優勢也贏不了。
比如某個氣運逆天的劉秀。
天降隕石恰好落在王莽軍營這種萬載難遇的巧合都能出現!
對於信天命的漢代人而言,面對這種巧合很難不去聯想“天命助劉”。
只是這種巧合,太難遇到。
劉標更相信第五的“人定勝天”。
在對付袁紹的整個部署中,伐謀用了、伐交用了、伐兵也用了,天命虛無縹緲。
能決定勝負的,只有人。
在戰場上為了楚國不畏生死廝殺的楚兵將士!
當三萬步騎投入戰場,戰場就成了血腥抵禦。
戰場,就是死人的地方。
今夜過後,將會有不少的熟面孔在戰場上消亡。
或許是將、或許是校、或許是軍中級別更低的伯長、伍長、小卒。
慈不掌兵。
不僅僅是在說治軍的準則。
對士兵過分寬容就不能指揮、對士兵過分溺愛就不能命令。
對士兵違法亂紀不能懲罰,這樣計程車兵就如同熊孩子一般是不能用來打仗的。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一手帶出來的將士,死在了血腥的戰場上,對主將的心理衝擊是很強的。
太仁慈的主將是受不了的。
尤其是對於愛兵如子一類的主將,每一個軍士的死都如同割心頭肉。
劉標同樣屬於愛兵如子一類的主將。
尤其是桃源軍。
那可是彭城士民為了向劉標報恩、為了能讓劉標守住彭城來之不易的安寧,親手將自家的兒子送到了劉標手中。
死了任何一個,劉標都自覺無顏回去見彭城父老。
故而。
劉標一直都在盡力的避免用伐兵的戰略。
奈何。
現實不可能事事如願。
不論亂世盛世,都不可能不用伐兵的戰略。
不是任何勢力都可以靠伐謀和伐交來解決的。
換個人可能會在這種時刻,透過對弈來緩解情緒,以顯“大將風範”。
劉標卻不能。
在劉標看來:將士在前方浴血奮戰,主將在後方弈棋是對浴血奮戰的將士極為的不尊重。
一將功成萬骨枯。
是諷刺,而非褒讚。
這種想法跟時代顯得格格不入,或許還被嘲諷為“矯情”。
然而。
劉標就是這樣的人。
雖然有稱帝的野心,但並無大部分帝王的冷血無情。
計時的沙漏,不知道反覆了幾次。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亂了劉標的思緒。
只見一小卒渾身浴血,口喘粗氣,沙啞著聲音稟道:“楚公,溫侯破了袁紹主寨。”
劉標驚坐而起,拾起身邊加了鹽的水囊,大步上前扶起小卒,又將水囊擰開遞給小卒:“莫急,慢慢說。”
小卒見到水,大口大口的灌了幾口,開始講述最新的戰事。
聽得袁紹大軍潰敗,正逃往倉亭津以西的東武陽。
劉標強行按捺幾個時辰的心緒在此刻毫無保留的釋放,大笑聲在大帳中響起。
“袁紹敗了!”
“哈哈!袁紹敗了!袁紹終於敗了!”
算上劉備初入徐州劉標開始種田養民望的時間,劉標在徐州已經待了十年了。
人生能有多少個十年?
從一個夾縫中求存的小勢力,到掃平淮南袁術、荊州劉表、江東孫策,再到如今正面戰場上首次擊敗袁紹!
這十年有多不容易,只有劉標和一路陪伴走來的人才知道。
嬴政統一天下用時十七年,劉邦統一天下用時七年,劉秀統一天下用時十四年,楊堅統一天下用時十年,李世民統一天下用時七年。
劉標用時十年才堪堪取得對袁紹的首勝。
壓抑了十年的情緒在此刻因為袁紹戰敗而爆發,劉標頓感天地之廣闊宇宙之無窮。
“四世三公,也不過如此!”
“傳令,將營寨中的六畜都宰了,取出全部酒水,我要在黃河祭奠戰死的英魂,讓得勝歸來的將士都能飽餐一頓。”
“都記住今天的日子,建安九年(205),六月朔日,楚國眾將士敗袁紹於倉亭津。”
劉標揮手大呼。
言語中盡是興奮之意。
劉標沒特指某個人敗袁紹,而是用“楚國眾將士”來代指,這是在將功勞同分給或謀或戰的眾將士。
一旁整理情報的龐統,也是長長的呼了一口氣。
任何一場大戰,對心神的消耗都是極大的。
尤其是龐統這樣的戰術部署者。
龐統只感覺謀劃了這一戰,人都似乎老了幾歲。
不過。
看著劉標那暢快淋漓的高呼,龐統又感覺這是值得的!
人活著的意義有很多。
如龐統這類人,活著的意義就是功成名就且能得一知己。
如今。
龐統不僅功成名就,也得到了知己。
既是知己,又是義弟。
......
隨著袁紹的潰敗,趙雲、呂布等眾軍也陸陸續續的返回。
而迎接眾將士的,是最簡單最淳樸也最直接的酒肉飯食。
在這種時候,任何的“激情宣講”都比不過酒肉飯食以及酒足飯飽後再睡一覺。
劉標再次讓眾將士感受到了何為“真誠”!
一陣陣“楚公萬歲”的歡呼聲,在倉亭津此起彼伏。
而在眾將士飽餐酒肉時,劉標則在黃河岸邊立起了祭壇。
一祭受難百姓。
二祭戰亡將士。
三祭地四祭天。
......
一方歡喜一方憂。
兵敗的袁紹,收攏殘兵退到東武陽城。
這一清點兵馬,四萬步騎竟然只剩萬餘不到。
袁紹只感覺心中淒涼,一股鮮血自口中噴出。
“孤自河內入鄴城,征戰十餘年,大小戰事數十場,不曾想先在官渡敗於曹操,後在倉亭敗於劉標。”
“蒼天何薄於孤啊!”
袁紹鬱氣難忍。
本以為袁譚是個廢物,竟然會被呂布擊敗;不曾想親自上也被劉標擊敗了!
最重要的是:
這一戰袁紹自問沒有決策上的失誤。
沮授和郭圖也沒有爭吵。
偏偏還是敗了!
這讓袁紹很難接受。
官渡之戰敗了,那是許攸投曹操丟了烏巢糧草。
倉亭津敗了,這是實打實的被擊敗!
沒有燒糧草。
雖然有埋伏但都能預料。
敗的原因只有一個:不如劉標兵精將勇!
沮授郭圖同樣神色沮喪。
兩人再一次感受到了智力不足以彌補“軍力”差距的挫敗感。
上次有這挫敗感還是面對公孫瓚的時候。
那個時候公孫瓚的騎兵橫行冀州驍勇難敵,若非袁紹集全軍之力,給麴義的八百先登死士湊了千餘張強弩。
用貫穿力可以射到戰馬的強弩以及不畏生死的八百先登營拿命去拼,才強行滅掉公孫瓚最精銳的騎兵。
當“軍力”差距太大的時候,是很難用智力來彌補的。
尤其是對方的智謀之士也不少。
“此戰是我等謀劃不利,還請明公降罪!”
沮授和郭圖紛紛上前請罪。
不論是何種理由,作為此戰戰術部署的沮授和郭圖都難辭其咎。
看著請罪的二人,袁紹只是輕輕搖了搖頭:“這是天要喪孤,非爾等之罪。”
“我等速回鄴城,召袁尚高幹回冀州,孤誓要跟劉標一決雌雄!”
倉亭津雖然敗了,但袁紹在河內還有八萬步騎。
只要再整旗鼓,依舊可以再來一戰。
袁紹還沒徹底頹敗。
袁紹也知道,這次戰敗不能全都歸責沮授郭圖。
兵不如劉標精,將不如劉標勇。
敗了也是正常。
沮授心中更是愧疚:“明公放心,即便賠上整個沮家,我也定會為明公報今日戰敗之辱。”
袁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面令沮授先回鄴城整頓兵馬,一面令袁熙先回幽州鎮撫各郡。
同時又派遣快馬前往河內,將倉亭津戰敗的情報告知袁尚,讓袁尚速速撤兵回冀州固守,且令高幹依舊守幷州。
袁紹家大業大。
只要守住關津隘口,袁紹就還有再戰之力。
至於丟了的青州。
丟了或許也不是壞事。
劉標得了青州雖然變得更強勢,但也會引起曹操的忌憚。
自古以來,不患寡而患不均。
劉標得了青州,曹操卻只是保住河內。
怎麼看都是曹操虧了。
曹操能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