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星空明朗,萬籟俱寂。
顏良郭圖留下偏將守大寨,帶著主力悄然的離開。
而在顏良郭圖離開後。
倉亭津的張飛和黃忠,各引了一支兵馬,悄然向魏軍大寨而去。
一個想玩虛設旗幟,一個想玩趁虛而入。
郭圖和徐庶,今夜十分的默契。
只是這默契,對郭圖似乎不怎麼友好。
“殺!”
鼓譟聲氣,滿營星火。
留守大寨的無名偏將,驚愕不已。
我這剛奉令守大寨,就遭遇劫營?
就這麼湊巧的嗎?
還是有人洩露了情報故意要坑死我?
偏將驚懼不已,一邊招呼軍士抵擋,一邊派人去向剛走不久的顏良郭圖求援。
“不要慌。”
“顏將軍今夜也去劫倉亭津了。”
“只要我們守住,我們就贏了。”
無名偏將大聲呼喊,試圖用謊言來激勵士氣。
只是這謊言終究是謊言。
大寨距離倉亭津並不遠,若顏良真的去劫倉亭津,早就聞訊返回了。
“顏良小兒,你張爺又來劫營了。”
“昨夜百騎,今夜兩千,看你張爺如何所向披靡。”
“顏良小兒,可敢出來與張爺一戰?”
“顏良小兒,你該不會棄寨而逃了嗎?”
“顏良小兒都跑了,爾等何不速速投降?”
“投降者不殺!”
張飛揮舞丈八蛇矛、騎著烏雲踏雪、引著精銳步騎在魏軍大寨中橫衝直撞。
那鋒利且又勢大力沉的丈八蛇矛,碰著就死,磕著就傷。
狂妄而有懾人的呼喊,更令魏軍將士膽寒。
黃忠手持輕弓,左右開弓,箭無虛發。
不論是裨將還是小校,不論是甲兵還是走卒,只要被黃忠盯上的,就沒有能再站起來的。
廝殺對於張飛和黃忠這倆人形坦克而言,如吃飯喝水一般簡單。
若顏良郭圖尚在營中,或能抵擋。
偏偏顏良郭圖就這麼“默契”的不在營中,可苦了這群留在大寨當“疑兵”的偏軍。
數里外。
顏良郭圖押著糧草輜重徐徐而行。
郭圖騎著良馬,半眯著眼睛,時不時的打著盹兒。
雖說趁夜轉移可以提高隱蔽性,但這人的疲倦也是真實的。
郭圖還好。
至少有戰馬代步,可以在戰馬上閉目養神。
普通的走卒可就辛苦了。
一個個無精打采,機械而麻木的向前行軍。
顏良倒是精神抖擻,提著馬槊還能左右眺望,提防道路兩側是否有異樣。
正行間。
一騎自後方飛快而來。
“報!”
“稟監軍,大寨遇襲。”
郭圖一個冷顫被驚醒,被驚擾了的心神滋生了不小的怨氣。
“遇襲就遇襲,又不是沒留兵守。”
“有營寨地利,難道還守不住嗎?”
郭圖沒好氣的喝斥。
堅固的營寨加上兩千人馬,只守不攻還怕張飛不成?
斥候哭訴:“監軍,就是快守不住了。”
守得住我還會沒命的疾奔來稟報嗎?
我大半夜的閒得慌嗎?
顏良聽得動靜,策馬自前方到來。
聽聞張飛又來劫營,顏良不由眼前一亮:“郭監軍,這是個好機會!”
“只要我們這個時候殺回去,張飛肯定想不到,定能殺張飛一個措手不及!”
虛張聲勢轉移主力的目的是不想在倉亭津跟張飛乾耗著。
可如果有破倉亭津擊敗張飛的機會,顏良也是不願意浪費的。
郭圖卻是有不同的想法:“顏將軍,大寨敗就敗了,留偏軍在大寨時我就預料到了這種結果。”
“只是沒想到張飛會在今夜就劫營。”
“這個時候返回大寨,也無濟於事,倒不如早日去往平原國的漯河沿岸。”
顏良蹙眉:“若是放任不管,張飛去襲擾鄴郡又當如何?”
郭圖嘁了一聲:“張飛之所以敢在倉亭津固守,是因為背靠黃河,有糧草可以從東阿渡河運到倉亭津。”
“可若跑去襲擾鄴郡,倉亭津就會守備空虛。”
“張飛最多兩千人,若要在留守倉亭津的同時再分兵襲擾,就更不足為慮了。”
“真敢如此,我等再殺回倉亭津斷其歸路也不遲。”
顏良猶豫不決。
郭圖的分析雖然有道理,但顏良的內心變得挺糾結。
聽郭圖的,張飛百騎劫營百騎歸。
不聽郭圖的,鬥將丟了銳氣。
聽郭圖的,張飛又來趁虛劫營。
那到底應該是聽郭圖的還是不應該聽郭圖的?
雖說謀士不能事事都料事如神,但如顏良這般聽或不聽都完美的避開了正確選項也算得上是一種“氣運加身”了。
“顏將軍,你還在猶豫什麼?你該不會真想返回吧?”
郭圖有些急躁。
勝敗乃兵家常事,被識破用意也不是什麼罕見的。
本就是用來干擾張飛判斷的偏軍,敗就敗了,沒什麼大不了。
只要主力還在,隨時都能殺回去。
當務之急,是儘快取得平原國戰事的詳情,來決定是否要支援平原國。
而非繼續去倉亭津跟張飛乾耗著。
誠然。
顏良說得有些道理,回去可能會殺張飛一個措手不及。
可若是不能將張飛一戰擊敗,張飛又會縮回倉亭津。
到那時。
豈不是又回到了最初?
那這來回折騰又是為了什麼?
顏良依舊在遲疑。
畢竟跟張飛的舊怨在前,擒殺張飛的誘惑在後,這很難不讓顏良心動。
“郭監軍,這平原國的具體戰事也尚未傳回,耽誤一兩日也無事。”
“若能擒殺張飛奪回倉亭津,我等還能直接走倉亭津入兗州,斷楚兵糧道,豈不美哉?”
“機會在前,又豈能錯過?”
顏良最終決定殺回倉亭津,去抓那稍縱即逝的戰機。
郭圖氣惱道:“顏將軍,若擒殺不了張飛,又當如何?”
顏良不假思索:“若擒殺不了張飛,我就跟著郭監軍去平原國,必定言聽計從。”
為了能回去擒殺張飛,顏良不惜向郭圖許諾。
郭圖畢竟是監軍。
若真的跟郭圖爭執不休,爭吵事小,這擒殺張飛的機會沒了事大。
郭圖見顏良執意要殺回,只能無奈道:“顏將軍要回,可分兵速往,留下一千軍士與我看守糧草輜重。”
“若不能勝,立即收攏大寨潰兵與我匯合,不可再在倉亭津逗留片刻。”
顏良大笑:“郭監軍放心,今夜我必定能擒殺張飛,奪回倉亭津!”
當即。
顏良留了一千軍士給郭圖,帶著七千步騎浩浩蕩蕩的殺回倉亭津。
而在魏軍大寨。
星火交相呼應。
在張飛和黃忠的合力下,大寨的魏軍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
拷問了一個級別較高的小校後,張飛得知顏良郭圖如徐庶預料般的分兵去平原國了。
黃忠提議道:“顏良郭圖離此不遠,若見大寨被劫,或會引兵來救。”
“不如將大寨焚燬,讓其回來了也沒地方紮營。”
張飛搖頭:“不可!我等的目的是為了牽制顏良郭圖,讓其不能去平原國。”
“漢升你引軍士押降卒去大道埋伏,若見顏良返回,可讓降卒在前廝殺。”
“降卒見到顏良,必會倒戈,你則趁機佯裝不敵;俺會在大寨接應,然後一同詐敗回倉亭津。”
“如此,顏良定然捨不得離開!”
黃忠聽得興奮:“翼德此計甚妙,只要讓顏良誤以為能攻破倉亭津,他就定然捨不得離開。”
“我這就押降卒前往埋伏。”
待得黃忠離開。
張飛又令軍士將大寨內繳獲的糧草裝車,讓軍士將其推到南門上,作出一副要將糧草搬運去倉亭津的假象。
另一邊。
黃忠引兵押著降卒去顏良返回的必經之地埋伏,又分了降卒武器,給投降的魏軍將校許諾。
待破了顏良,就能讓楚公封賞云云,彷彿對投降的魏軍將校十分“信任”一樣。
這些將校雖然疑惑,但也口稱會為楚公效死,紛紛依照軍令埋伏在了大道兩側。
黃忠則是引兵埋伏在最後。
約莫等了半個時辰,顏良引大軍浩浩蕩蕩的殺來。
只聽得一陣鑼鼓聲響,黃忠喊殺而出。
“顏良小兒,可認得南陽黃忠?”
飛起一箭,直接射殺了顏良右側的裨將。
顏良又驚又怒:“黃忠老兒,安敢如此!”
又聽得一陣喊殺聲起,卻是埋伏在大道兩邊的魏軍降卒呼喊而來。
目標不是顏良,而是黃忠!
如張飛預料,這些降卒看到顏良引大軍回來,就地反戈!
黃忠佯裝色變,大呼:“反覆無常的小人,就不該信你們!速撤!”
顏良有些懵。
什麼情況?
自己人打自己人?
你們不是來埋伏我的嗎?
等有降將來見顏良,謊稱詐降誘騙了黃忠後,顏良頓時“明白”了。
“張飛小兒,黃忠老兒,竟敢如此自矜想用降卒來跟我廝殺。”
“真以為我在軍中沒威望了嗎?”
“若換個威望不足的,還真讓你們得逞了。”
顏良腦補了張飛的想法。
不外乎兵力太少,想用降卒來拼消耗。
不過這種方法獲勝得有個前提,那就是顏良在軍中威望不足不得軍心,降卒都想殺了顏良去楚國過上好日子。
亦或者降卒覺得顏良必敗,正好擒殺顏良賺取軍功,譬如官渡一戰投降的張郃高覽。
只是顏良沒想到。
張飛會反其道而行之,壓根就沒真的想用這些降卒,只是想給顏良增加破倉亭津的“信心”。
“殺回倉亭津,過往不究,重重有賞!”
顏良大喝。
眾降卒更是興奮。
不僅不會被追究丟了大寨且向張飛投降的罪,還能獲得賞賜。
這好事可不常有!
原本只有七千步騎的顏良,又多了幾百步騎,威勢更甚。
黃忠一路“驚慌敗走”,到了大寨時,見張飛已經立於寨門。
“翼德援我!”
黃忠佯裝心急大呼。
張飛則是揮矛讓黃忠退往寨中。
不多時。
顏良引兵到來,見張飛單人獨騎立在寨門,頓生疑慮。
又見大寨中十分安靜,心中更疑。
“張飛小兒,竟敢偷襲劫營,我必將你擒殺。”顏良試探大呼,又令裨將迂迴去大寨其他路查探。
張飛卻是哂笑:“顏良,你連敗三陣,有有何顏面在俺面前大言不慚?”
顏良喝道:“張飛,可敢再跟我鬥將?”
張飛大笑:“手下敗將,有什麼資格敢跟俺再鬥將?”
顏良激道:“你是不敢了嗎?”
張飛將長矛一揮:“俺不跟你鬥將,你敢來攻寨嗎?你放心,俺不像你只會用冷箭,俺沒埋伏的。”
顏良更疑。
你單人獨騎的立在寨門口,跟我說你沒埋伏?
騙鬼呢!
相持間。
顏良派去迂迴的裨將返回:“將軍,南門在運糧。張飛是故意在這拖延時間的!”
顏良頓時感受到了被冒犯。
“張飛小兒,竟敢騙我。”
“全軍齊上,擒殺張飛者,賞千金!”
張飛見計謀被“識破”,大笑道:“顏良小兒,算你走運!張爺不跟你玩了!”
隨即。
張飛勒馬轉身入寨,又跟繞向南門,招呼軍士離去。
顏良引兵追到南門,見南門堆積了大量的糧草,更堅信了心中的判斷。
“追!”
一路將張飛追到倉亭津。
仗著倉亭津地利,張飛“死守”了半個時辰,顏良沒能再佔得便宜。
到了天明。
顏良見眾將士又累又餓,只能下令停止強攻。
張飛卻是繼續開著嘲諷:“顏良小兒,有本事再來攻啊。”
面對張飛的挑釁,顏良又被怒火衝了頭:“張飛小兒,休得猖狂。待我回去吃飽了,再與你廝殺!”
看著怒氣衝衝離去的顏良,張飛將手中的蛇矛往親兵一扔,大笑著對徐庶到:“元直,俺這一計,用得如何?”
徐庶驚歎道:“張將軍智誑顏良,令人欽佩。”
張飛笑道更歡。
顏良大寨。
郭圖見顏良許久不回,策馬來見:“顏將軍,戰事如何了?”
顏良將戰事具言陳述。
郭圖極力平復心中的心緒,道:“拔寨起營,去平原國,不能再跟張飛耗著了。”
“否則張飛就跟個跗骨之蛆一樣,又噁心又甩不掉。”
見顏良又在遲疑,郭圖提高了聲音:“顏將軍,你可是承諾過的。”
“若擒殺不了張飛,你就跟著我去平原國,必定言聽計從。”
顏良心中不甘:“只要再戰一場,張飛必敗。”
“昨夜我已經勝了張飛兩陣了,只因倉亭津堅固,我軍又疲憊這才暫時撤兵。”
“郭監軍,我雖然許諾了,但這一戰還沒打完,我只是戰術性撤退!”
郭圖氣急。
這叫戰術性撤退?
沒打過就是沒打過,找那麼多的理由作甚?
“顏將軍!我是監軍!現在,立刻,馬上,通報各營!”郭圖不想再跟顏良爭執了,直接動用了監軍的權力。
顏良心底火氣一生。
正欲發怒時,一騎快馬急急而來。
“報!”
“譚公子在高唐縣遭遇呂布埋伏,如今被困在高唐城,形勢危急!”
顏良和郭圖皆是嚇了一跳。
郭圖厲喝:“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斥候喘著粗氣道:“兩日前。我跑了兩日一夜,才趕回來。”
郭圖氣得跺腳:“顏將軍,我早說了不來倉亭津,你偏不聽我的。”
“如今譚公子被圍,一旦有不測,你我如何嚮明公交代?”
“明公雖然偏愛袁尚,但也不會真的看著譚公子去死。”
顏良不由暗罵。
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
我正要擒殺張飛!
顏良感覺自己真的很背運。
聽郭圖的,錯了。
不聽郭圖的,錯了。
聽郭圖的,錯了。
不聽郭圖的,又錯了。
聽與不聽,都是我顏良的錯是吧?
顏良悶悶道:“郭監軍,現在不是推卸責任的時候,你我速往平原國。”
“我再給鄴城的明公傳訊,請明公派兵來打倉亭津。”
郭圖也知道現在推卸責任無用,忿忿道:“我去押運糧草先行,你速速整軍跟上,莫要再耽誤了!”
......
高唐縣外。
辛評被押入大帳。
碗口粗細的麻繩將辛評綁得結結實實。
在高唐縣伏擊袁譚一戰,袁譚雖然僥倖逃回了高唐城,但押運糧草輜重的辛評卻被抓獲。
辛評死死的掙扎了一陣,心中不由謾罵:哪個蠢貨搓的麻繩,有必要嗎?
看著呂布那不怒自威的雙眸,辛評大呼:“速殺我,我不降!”
呂布淡淡開口:“本侯要殺你,早殺你了。好歹你是本侯生擒的,不能死得太簡單了。”
“不如你去高唐城中,勸袁譚投降如何?”
辛評冷哼:“不去!”
呂布輕輕搖頭:“本以為是袁氏忠臣,沒想到是袁氏逆臣。”
辛評受到羞辱,不甘怒道:“呂布,你要殺就殺,何必辱我?我怎麼就成袁氏逆臣了?”
呂布盯著辛評,淡然道:“若是忠臣,即便身死也會助袁譚脫困。”
“若是逆臣,雖然保全了個人身後名但讓袁譚困死城中。”
“你不是逆臣,難道還能稱為忠臣?”
辛評愣了愣,隨即大怒:“你這是顛倒黑白,巧言令色,想讓我勸譚公子投降,根本不可能!”
“不要以為勝了一陣就贏了,北面有沮授袁熙,西面有顏良郭圖,不日都會引兵來援。”
“就你這區區幾千人,除了陰謀設伏,又如何能擋得住我大魏強兵?”
“呂布,我勸你早日退兵,不要自誤!”
“否則大魏天兵到此,定讓你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