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出兵了!”

“戰場在河內。”

河北的情報,如雨點般傳入許都和彭城。

不論是曹操還是劉標,都在驚歎袁紹這次對戰場的選擇。

戰場選擇河內,袁紹就不容易面臨正面戰場以一敵二的局面。

即便曹操和劉標聯手,也只是一攻一守。

劉標雖然勢大,但跟袁紹接壤的也只有徐州。

曹操則不同。

兗州到河內,整個黃河沿線都在跟袁紹對峙。

劉標翻看密探送回的情報,不由感慨:“經敗而不死的袁紹,果然變得比以前更難對付!”

“若非促成了聯曹攻袁的戰略,今後想單獨勝袁紹,萬分艱難。”

“顯思兄應了跟袁尚的賭約,必會在青州嚴加防範。”

倘若袁紹依舊將戰場選在官渡,劉標必會伺機借袁紹的手削弱曹操。

如今袁紹將戰場選擇在河內,意味著袁紹內部善於戰略的沮授出手了。

河北探子傳回的情報也證實了沮授再次被調回鄴城任監軍。

最重要的是:袁譚跟袁尚的嗣子之爭,已經徹底讓袁譚站在了劉標的對立面。

只是感慨片刻。

劉標的嘴角又浮現笑意:“雖然不能借機削弱曹操,但也會讓曹操收起削弱我的心思,全力以赴對付袁紹。”

“如此一來,荊州和揚州的兵將也能動了。”

劉標的猜測沒錯。

當曹操得知袁紹最終的戰場定在了河內後,也是吃了一驚。

而袁紹給袁譚和袁尚立下賭約也讓曹操更為驚詫。

一向優柔寡斷的袁紹,竟然真的讓袁譚和袁尚以戰績來爭奪嗣子位。

“看來官渡一敗,是真將本初給打醒了;沒了驕矜的本初,可不是簡單能對付的。”

曹操面色凝重。

跟袁紹多年故交,曹操對袁紹的脾性是很瞭解的。

驕矜的時候,外寬內忌,兵多而不整。

不驕矜的時候,奪冀州滅公孫橫掃青冀幽並。

“如此也好。”

“戰場在河內,劉標也不會再想著當漁翁了。”

“雖然此子奸詐狡猾,但也是個能明局勢的。”

“不能在此戰將袁紹徹底打死,對孤和劉標都是威脅。”

“上庸和襄陽的兵馬,也得調動了。”

曹操眼神一凜,竟跟劉標有了類似的判斷。

江陵。

劉備聚集將吏。

“河北傳來訊息,袁紹正舉兵河內與曹操爭鋒,孟臨有意出兵青州。”

“希望我能派些精兵悍將前往相助。”

劉備言簡意賅。

徐庶疑道:“袁紹的主力在河內,以徐州的兵馬足以拿下青州,何須再動荊州的兵馬?”

“若動了荊州的兵馬,若有意外,荊州的防備力量就不足了。”

徐庶的擔憂不無道理。

上庸和襄陽都有曹兵,西川有劉璋,荊南四郡又不穩。

若劉備將精兵悍將調去了徐州,這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對荊州也是個威脅。

劉備凝聲道:“孟臨來信說,曹操在上庸和襄陽的兵馬也會調往河內。”

“劉璋如今回了成都,暫時不會對荊州構成威脅,荊南四郡雖然不穩,但只要施以懷柔之術,也能穩住。”

“當務之急,是趁著袁紹南征曹操,一鼓作氣奪取青州和幽州,打通海岸線以及幽州戰馬地。”

張飛大呼道:“俺這就回徐州。”

劉備沒有回應張飛,而是看向了沉默不語的諸葛亮:“孔明,你意下如何?”

諸葛亮沉吟片刻,道:“我以為,可令張將軍和黃老將軍同入徐州,荊州防務,留些小將就足夠了。”

“元直也跟張將軍和黃老將軍同往。”

徐庶吃了一驚:“孔明,這會不會太危言聳聽了?”

不僅要讓張飛和黃忠同去徐州,還要給張飛和黃忠配個徐庶。

這是在怕張飛和黃忠身邊沒人商議。

諸葛亮搖頭:“我瞭解義兄。”

“義兄對外一向以伐謀和伐交為主,不會輕易伐兵。”

“如今不僅要伐兵,還要走荊州調兵遣將,定是北方局勢變得嚴峻。”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既然要打,就要必殺。”

若不是法正不在,諸葛亮還想讓法正也跟著去徐州。

經諸葛亮的分析,眾人也意識到了北方戰事的嚴峻。

徐庶拱手請命:“既如此,我就跟張將軍和黃老將軍同入徐州。”

當即。

劉備分了兩千精銳步騎給張飛和黃忠,以張飛為主將、黃忠為副將、徐庶為行軍軍師。

即日走江夏入徐州。

而在揚州。

關羽同樣得到了劉標的調令。

不僅讓關羽派遣精兵悍將入徐州,還給了關羽一個十分艱難的任務。

去廬江舒縣,請周瑜!

“孟臨還真是相信關某啊!”

若只是派遣精兵悍將,關羽手中有不少精兵悍將可以派。

可要去請周瑜,這難度就大了。

劉標的意思很明確:揚州的精兵悍將只有兩個人能帶,一個是關羽,一個是周瑜。

關羽必須坐鎮揚州,那能帶兵的就只有周瑜了。

“伯言,要不,你去?”

關羽將劉標的書信遞給陸議,頗為頭疼。

陸議仔細看了書信的內容,見信中反覆強調了只能關羽去請,心中也猜到了劉標的深層用意。

陸議搖了搖頭:“如今揚州諸郡,以孫靜為首的孫氏舊部幾乎都已真心歸附;可以周瑜為首的孫氏舊部要麼只願鎮守城池要麼只願卸甲歸田。”

“最重要的是:除了周瑜,孫氏舊部中沒有一個有大將之才!”

“我雖然很想替府君去請周公瑾,但以我目前的名望和身份是不夠格的。”

“義兄讓府君親往,不僅僅是因為府君如今總督揚州,名望和身份足夠;還因為府君是義兄的二叔,府君去請也是義兄去請。”

關羽蹙眉:“可週公瑾自從回舒縣後,每日裡不是在登高望遠,就是在溪邊撫琴,一心想當隱士。”

“關某不善言辭,如何能請得了周公瑾?”

陸議想了想,道:“我跟府君同往舒縣,先見了周公瑾再設法相請。”

關羽無奈。

只能備上厚禮,跟陸議一同來舒縣尋周瑜。

河畔。

琴聲悠揚。

周瑜布衣綸巾,十指撫琴,面色陶醉。

自吳縣被孫靜以“這是孫家內部的事,我也希望能內部解決。”勸離。

周瑜就縱情于山水之間,不問世間俗世。

浮世名利,在周瑜眼中已經成了過眼雲煙。

跟周瑜一同隱居的,還有魯肅。

雖然周瑜早有勸魯肅去求功名,但魯肅卻直言要跟周瑜先領略山水的清幽弘雅。

順便在舒縣種種田,過一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桃源生活。

每當周瑜在溪邊撫琴的時候,魯肅就會撐起釣竿,在溪邊垂釣。

能不能釣到魚不重要,重要的是享受聽琴垂釣的過程。

忽然間。

“唏律律”的戰馬聲在附近響起。

周瑜琴聲一滯,也驚擾了垂釣的魯肅。

魯肅起身取下斗笠,認出來來者,又坐下戴上斗笠:“公瑾,是關羽和陸議,應該是找你的。”

周瑜眉頭一蹙,隨後又撥動琴絃。

“看來關某不受待見啊!”關羽微微捻髯,看向陸議:“伯言,關某現在該怎麼做?”

周瑜是名仕。

哪怕來了個陌生士人,也會問禮。

如今見到關羽和陸議卻直接裝沒看見,明顯是不想理會。

陸議笑道:“府君,來都來了。總不能帶著禮物再回去吧?”

“更何況,周公瑾只是裝沒看見,又不是見到府君就跑。”

“這表明周公瑾的內心,其實也是希望跟府君一敘的。”

“義兄曾說,似周公瑾這等驚才絕豔的名仕,都是有傲氣的,好像有個詞,叫什麼‘傲嬌’。”

陸議的聲音很大,大到周瑜和魯肅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垂釣的魯肅忍不住手一抖,嘴角都裂開了。

周瑜撥動琴絃的音律也亂了。

什麼傲嬌?

一聽就不是好詞!

陸伯言這傢伙,真是欠揍!

周瑜深深的呼吸一口氣,再次調整心緒,要用優雅的琴聲來掩蓋內心的不平靜。

只是這內心不平靜了,琴聲又如何能變得優雅?

良久。

周瑜放棄了撫琴,起身看向已然走近的關羽和陸議,拱手一禮。

“不知關府君和陸令史到來,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見周瑜風度毅雅又舉止有禮,關羽也拱手回禮:“關某不請自來,還望公瑾見諒。”

“這次冒昧來訪,只因受孟臨所託,欲請公瑾帶兵入徐州。”

周瑜面色淡然,搖頭婉拒:“關府君,我如今只是閒散野人一個,又如何能帶兵入徐州?”

“這江東善兵者不少,關府君可另擇大將統兵,我如今只想寄情山水,不想過問俗世了。”

關羽本就不是善於言辭的,又是被趕鴨子上架來請周瑜,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陸議見狀,問道:“公瑾兄想要寄情山水,就不想領略北國風光、千里飄雪嗎?”

“這人生在世,若只能看這舒縣山水,豈不是遺憾?”

“義兄曾言:江南雖有潮汐,但不及河北滄海。登碣石,觀滄海,看水何澹澹,山島竦峙,方知大海的廣褒,宇宙的無窮。”

“如那天河裡的燦爛群星,也彷彿從浩瀚的滄海中湧現。”

周瑜面色依舊:“伯言所言甚是。”

“若有機會,我定也會去北方,看那北國飄雪、滄海水島。”

“只是現在,我還不想離開舒縣。”

見周瑜彬彬有禮又暗含婉拒,陸議一時之間也有些語噎。

這還怎麼請?

義兄啊義兄,愚弟我沒轍了啊。

關羽忽然眯起了丹鳳眼:“公瑾,你真不願去徐州?”

周瑜輕輕搖頭:“關府君,何必強人所難。”

關羽右手撫了撫美髯:“公瑾,其實關某也不想為難你,奈何孟臨反覆強調,一定要讓關某請你北上。”

“關某公務繁忙,不可能每日來尋你請你,所以,稍後若有得罪處,還請公瑾勿要怪罪。”

周瑜眼皮忍不住一跳:“關府君這是何意?”

關羽轉身走向戰馬,自行囊中取來一根麻繩,又大步返回,當著周瑜的面扯了扯。

看到關羽手中的麻繩,周瑜和陸議都呆了。

陸議連忙打了個哈哈:“府君,這麻繩我找了好久,怎麼在你手上?”

“哎呀,瞧我這記性,肯定是我誤放到府君的戰馬行囊中了。”

陸議作勢要去搶。

關羽只是輕輕一揮手,就擋住了陸議。

周瑜的語氣也多了幾分急促:“關府君是要綁我去徐州嗎?”

關羽凝聲道:“公瑾,關某並非想綁你去徐州,只是想告訴你,這根麻繩的故事。”

周瑜和陸議更呆,麻繩還有故事?

就連垂釣的魯肅也忍不住豎起了耳朵。

關羽看著手中的麻繩,眼中竟有懷念之意:“這根麻繩,綁了孟臨三次。”

“猶記得第一次是在平原國,孟臨帶關某去一戶果園,自稱是要買果子,結果是給關某說媒。”

“那是關某第一次綁孟臨,兄長和翼德幫關某將孟臨吊在樹上吊了一晚。”

周瑜、陸議和魯肅都聽麻了。

劉標竟然還有這過往?

等等!

關府君你這個時候提這麻繩故事,是何用意?

“關府君.....”

周瑜剛要開口,被關羽打斷。

“公瑾莫急,待關某說完。”

“這第二次是在小沛,當時甘公要將女兒許給兄長,孟臨說兄長老牛吃嫩草不知羞,差點沒將兄長給氣暈。”

“然後關某就將孟臨又綁起來,吊了一晚上。”

周瑜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關羽又道:“這第三次是在彭城。”

“關某的兒子要娶妻,關某專門去彭城請孟臨。”

“不曾想孟臨不僅不願去,還愣直了著脖子跟關某說:二叔,我不去,你還能綁我去不成?”

“關某這輩子就沒聽孟臨說過這麼硬氣的話,只好將孟臨綁了,帶去了壽春。”

周瑜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關羽驚訝的看向周瑜:“公瑾,你怎麼了?可是身體不舒服?不如去趟彭城,名醫華佗如今在彭城開了醫館。”

周瑜頓感無語。

我怎麼了?

關府君你心中沒數嗎?

“關府君,你何必強人所難。”

“公瑾,你又何必為難關某。”

一旁的魯肅再也忍不住了,將斗笠一甩,起身大笑:“公瑾,我還從沒見過你被捆綁的樣子。”

“不如今日讓我開開眼界如何?”

周瑜瞪了魯肅一眼。

到底誰才是你好友?

關羽仔細打量魯肅,只覺魯肅魁梧不凡,拱手問禮:“不知賢士如何稱呼?”

魯肅回禮笑道:“我乃東城魯肅,魯子敬。”

關羽瞭然:“子揚曾屢次向關某舉薦子敬,沒想到今日會在此相遇。不知子敬可願跟關某回壽春?”

魯肅笑問:“若不回,關府君會綁我回去嗎?”

關羽笑道:“當然不會。若子敬不願回壽春,關某再讓子揚來請就可以了。”

話鋒一轉。

關羽又道:“若公瑾不願去徐州,關某是必須得綁的。關某公務繁忙,實不能在此地逗留。”

“子敬不妨替關某勸勸公瑾,若關某真綁了公瑾,這日後不好相見。”

“倘若讓州人撞見,反會怪關某不敬賢士。”

“唉!若非孟臨要求,關某委實不想出此下策。”

陸議驚愕的看向關羽。

關府君,你不是說你不善言辭嗎?

怎麼麻繩在手,就變得伶牙俐齒了?

這麻繩難道還能增加辯才?

哎,不對。

關府君是什麼時候將麻繩藏在行囊裡的?

難道關府君戰馬行囊中一直都藏著麻繩?

陸議忽然陷入了沉思。

魯肅看向周瑜,斂容正色:“公瑾,人生在世,或是求名或是求利或是求義。”

“我知道你心中難受,不願再追逐名利,可你真忘得了昔日之志?”

“若伯符在,定也不願看到你如此頹廢。”

“孫靜已經告訴了你:你是廬江周氏麒麟子,你應該為自己而活,為周氏而活。”

“伯符基業雖然沒能保住,但伯符的妻兒皆在,你不用太內疚。”

“我知道這些話你已經聽得耳中生老繭,恨不得將耳朵堵住。”

“可我還是得說:真正的豪傑,應該放眼於整個天下。”

“方今天下,能成大事者,唯有袁紹、曹操和楚公三人。”

“論志向論器量,袁紹和曹操又遠不如楚公;楚公之志,大如鯤鵬;楚公器量,廣如浩海。”

“若能得公瑾相助,十年內楚公定可一掃天下積弊,再興大漢盛世。”

“到那時,不管公瑾是想飲馬北國還是想行船浩海,都不用擔心家中妻兒親族,會再受戰亂之苦了。”

周瑜沉默。

隱居的時日,魯肅時不時就會開解周瑜。

這些話魯肅也不是第一次說了。

關羽將麻繩扔向陸議,拱手再拜:“關某平生最敬佩重情重義之人。”

“關某方才苛難義士,深感羞恥;今日是關某無禮了,請受一拜。”

“若公瑾願去徐州,可再來壽春;關某必待公瑾以上賓之禮。”

說完。

關羽又向魯肅行了一禮,招呼陸議:“伯言,該回去了。”

這忽然的賠禮,再次讓周瑜心驚。

關羽的性格脾性,周瑜也是聽聞過的。

試問這揚州,關羽向誰賠過禮道過謙?

關府君竟能為劉標,屈尊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