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

劉備和諸葛亮立在城門口。

張飛一大早就遣人來傳訊,稱“扶風郡奇才法正法孝直來訪”,點名要劉備和諸葛亮在城門口迎接。

劉備一開始不知其意。

諸葛亮卻是一聽就明白。

在諸葛亮的手中,同樣有記載了法正資料的名冊。

能被劉標瞧上的,那是必然得拉攏的。

故而。

當諸葛亮向劉備低語“這是義兄想要的奇才”時,劉備眼前頓時亮了。

奇才好啊!

奇才妙啊!

奇才多多益善啊!

雖說來荊州後劉備得了不少俊彥,但這奇才誰又會嫌多呢?

尤其是劉標想要的奇才,那就更不能錯過了!

徐州諸葛亮、荊州龐統、揚州陸議,如今又來個三輔法正。

時間一久。

劉備也發現了這些奇才的共同點,那就是跟劉標年齡相仿,是劉標這一輩的。

又如徐州陳登,雖然跟劉備相交莫逆,但卻是劉備一輩的。

陳登只比劉備小兩歲。

劉標這是在拉攏未來的同齡俊彥。

對此。

劉備倒也挺支援的。

劉標誌在天下,肯定得有一批可以長期重用且能志同道合的奇才輔佐。

若只是劉備這一輩的,就顯得後繼無力了。

如今劉標在彭城,劉備就得替劉標將法正給拉攏好了。

因此。

劉備今日專門將公務推延了,來城門口靜候。

諸葛亮同樣如此。

作為劉標的義弟,諸葛亮雖然在荊州助劉備理政,但也是要兼職替劉標尋覓人才的。

雖有一縣人才能治天下的說法,但一縣人才又豈能真的比得上天下人才?

若朝中真的只有一縣人才或一郡、一州人才,其實也會讓朝廷不穩。

大漢十幾州,今後或可能還有更多州。

若不能利益均沾,誰認你這個只偏袒一州一郡一縣的朝廷?

劉標給諸葛亮的名冊中,也是分了級別的。

根據人才級別的高低,相應許諾的條件也會有高低。

譬如黃忠、甘寧、法正等,都是最高階別的人才。

最高階別,自然也得有最高階別的禮遇!

以及:便宜行事。

有便宜行事的權力,即諸葛亮許諾的任何條件,劉標都會認同。

這是劉標的器量,也是劉標對諸葛亮的“絕對信任”。

等待間。

兩騎呼嘯而至。

正是張飛和法正。

在決定帶法正回江陵後,張飛就將兵馬交給了副將,讓副將繼續在夷道城下跟嚴顏“對峙”。

張飛則是親自帶著法正來江陵城,還提前知會了劉備和諸葛亮。

讓劉備來,是因為劉備是荊州牧且是劉標的生父。

讓諸葛亮來,是因為諸葛亮是劉標的義弟之一,得讓法正感受到“義”。

“大兄,孔明。”

“這便是扶風郡法孝直,劉璋闢其為軍議校尉。”

張飛言簡意賅的向劉備和諸葛亮介紹了法正。

聽到“軍議校尉”時,劉備和諸葛亮的臉上都有驚訝。

法正都二十八了,不是十八!

軍議校尉這個軍職,也太小了!

“我早就耳聞,扶風法孝直,奇策善謀,乃當世罕見俊彥,沒想到在劉季玉麾下竟然只是個小小的軍議校尉。”

“劉季玉不識人啊。”

劉備聞言一嘆,面有惋惜。

諸葛亮也道:“劉季玉不識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昔日甘興霸會反叛劉季玉,也是如此。”

“義兄聽聞甘興霸兵敗入荊州後,又受到劉鎮南冷落,遂專程派人去招攬甘興霸。”

“如今甘興霸也成了義兄的親軍桃源軍八健將之一。”

“世間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義兄人在彭城,卻能識得各州英傑,令人驚歎。”

“義兄也常對我說,若遇上扶風法孝直,定要以兄禮相事,不可以職位相輕。”

諸葛亮是跟張飛對過口號的,知道張飛已經向法正提及了義兄弟的事。

這般說話,也是在跟張飛打配合。

似法正這等名冊上的最高階別人才且又年齡相仿,即便劉標來了也會以義兄弟的方式來拉攏。

對此。

諸葛亮很有經驗!

龐統和陸議也很有經驗。

哪怕劉標如今身份不同了,這個性也是不會改的。

劉備和諸葛亮一唱一和,再次令法正頭暈暈了。

細想。

一個在益州鬱郁不得志的奇才,來到了荊州後就變成了“久聞大名”。

張飛如此。

劉備和諸葛亮也如此。

雖說張飛有提前知會過的可能,但這提前知會不等於劉備和諸葛亮就會將法正當回事。

法正只是個小小的軍議校尉,劉備和諸葛亮已經揚名多時。

此時的法正,名望連平原的劉備都不如。

此時的劉備和諸葛亮,名望又遠比昔日的孔融更高。

聽諸葛亮的語氣,劉標也早有關注且還提前叮囑了。

法正都想抽自己兩耳光,是不是天上掉餡餅了,不要被餡餅迷惑了心智。

可轉念間。

法正又覺得,哪怕真的是天上掉餡餅,劉備父子別有用心,法正也認了!

再別有用心,也比被劉璋不當回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強!

“扶風法孝直,見過劉荊州,見過諸葛軍師。”

法正強忍心中的激動,恭敬作揖。

下意識的。

法正沒有自稱“益州軍議校尉法正”,而是直接自稱“扶風法孝直”。

這相當於是以私禮拜訪,而非以劉璋屬吏的名義拜訪。

劉備和諸葛亮都是人精,故意不談公務,只以在野士人正常結交的方式跟法正攀談。

法正在跟張飛暢聊後,對劉備和諸葛亮也有了更多的瞭解,此時交談,也更健談。

這聊得越久,劉備和諸葛亮對法正的評價也就越高。

【難怪能讓義兄關注且定為最高階人才,扶風法孝直,奇才也!】

諸葛亮暗暗稱讚。

劉備也是驚歎不已。

法正不僅擅長軍謀還擅長律科,對治軍和治民都有獨到的見解。

當日。

劉備就在江陵城內盛情款待了法正。

在法正向劉備具述了荊益局勢、且將對張飛那席話說出後,劉備一面飛馬將訊息送往彭城,一面派人撤掉夷道城的兵馬且邀約劉璋在夷道一會。

當初這巫、秭歸、夷陵、夷道、佷山五縣是劉標許諾的,張飛的信也是劉標準備的。

換而言之:這場紛爭其實是遠在彭城的劉標,假張飛之手在掌控。

將具體的詳情反饋給劉標也是很有必要的。

而在這期間。

劉備又讓諸葛亮在江陵城陪同法正,讓法正評價荊州的政策和律科。

既是給法正表現才能的機會,又是在增加法正的歸屬感。

法正如今在西川的位置是很尷尬的。

劉璋若撤兵,極力支援劉璋伐荊的法正必然會受到中傷。

法正只是一個小小的軍議校尉,劉璋是不會為了法正就去斥責西川的世家名仕的。

這意味著,法正在西川已經沒有立足之地了。

然而。

這對劉備和諸葛亮而言,卻是個好訊息。

在劉備和諸葛亮的厚禮相待,以及諸葛亮“不經意”的勸說下,法正也有了投劉標的想法。

心如神評:

投劉一念起,頓覺天地寬,

此劉不留爺,自有劉(留)爺處。

而劉標的回應,更令法正堅決了投劉標的想法。

劉標在得到荊州送來的書信後,當即就派桃源軍八健將之一的甘寧飛騎快船入江陵,分別給劉備和法正送了一封信。

而給法正的信中則是:

【愚弟久聞孝直兄大名,恨不能早日相見。

公務繁忙,不能抽身。

今遣興霸來此,以表愚弟敬仰之意。

劉季玉不識孝直兄大才,竟以軍議校尉一職相辱,愚弟深恨。

來日愚弟必親自揮軍,將其生擒。

若孝直兄不嫌棄愚弟粗鄙,可棄劉季玉入楚國,愚弟必以兄弟之禮相待。】

而給劉備的信中大意,則是依舊將巫、秭歸、夷陵、夷道、佷山五縣讓給劉璋。

如法正提議一般無二。

這讓法正心中更是震撼。

法正其實也明白,所獻計策沒有具體瞭解楚國的國情,是有侷限性的。

未必最佳!

然而。

劉標還是採納了法正的提議。

這是對法正的信任和欣賞。

潛臺詞就是:我可以不要巫、秭歸、夷陵、夷道、佷山五縣,卻不可以寒了法孝直的心。

“勞煩甘校尉回稟楚公,待我處理完西川事,定會親往彭城。”法正的腦中已經完全沒有劉璋的位置了。

法正已經決定。

只等這次回了成都,就帶上家小離開西川。

甘寧提醒道:“孝直若要離開西川,還得謹慎小心。”

“劉季玉面仁心狠,若得知孝直要去彭城,必不能容。”

法正凜然:“謝甘校尉提醒,我會小心的。”

在甘寧離開後。

法正也拜別江陵眾人,策馬返回夷道城。

夷道城內,劉璋早已抵達。

顯然。

劉璋對劉備的相邀也是很重視的。

只是見到法正時,劉璋的臉色有些不愉:“孝直,你為何在江陵城逗留多日?”

法正心中更寒。

雖然我已經決定投劉標了,但在這之前我自問沒有對不起你。

你要伐荊,我支援你。

你想言和,我替你促成。

就連巫、秭歸、夷陵、夷道、佷山五縣,我都替你保下來了。

我在江陵城多待幾日又怎麼了?

強忍心中的不舒服,法正低頭拱手:“劉荊州盛情難卻,我不好推辭。”

劉璋冷哼。

臉上更不愉了。

礙於眾人皆在,劉璋也沒再多說,只是讓法正自行回白帝城。

法正心中窩火,又不好發作,獨自悶悶返回白帝城。

在回到白帝城後。

法正再也忍不住火氣,來到孟達的軍營中,一言不發,只對著訓練用的草人揮砍了不知多少次。

最後一砍都將手中的劍給砍脫了。

“甘興霸說得沒錯,劉季玉豎子,面仁心狠。如此辱我,來日必將你生擒,以洩我恨!”法正恨恨的將手中的劍柄投擲在地。

原本法正還在想離開了西川就不再跟劉璋有交集,畢竟跟劉璋好歹也有一段主臣情誼。

可劉璋的態度讓法正心中火氣難消。

在法正看來,哪怕不信“劉荊州盛情難卻,我不好推辭。”這個理由,正常的人主第一反應也應該是“有人要用離間計”。

而不是見面就質疑法正的居心。

只有對法正從未有信任,才會如此作態!

孟達靜靜的看著法正洩憤,敏銳的聽到了關鍵詞“甘興霸”。

“孝直見到甘興霸了?”孟達輕聲問道。

法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才來到孟達身邊,向孟達具述去江陵的經歷。

孟達呼吸一促:“楚公劉標,竟要認你為義兄?”

法正點頭,將劉標的回信取給孟達看。

看了信中內容。

孟達的心情也變得無比高興。

法正和孟達都是扶風郡人,又是一起來的西川,兩人平日裡關係就極好。

孟達想的是:劉標認了法正為義兄,今後就可以得到法正的舉薦,替楚國建功立業了。

孟達極重心術,能看得出劉標的野心和大志。

以劉姓宗室為楚公,意味著劉標已經不將許都的天子當回事了。

現在是楚公,今後就是楚王。

只要天命到了,就會上尊號。

這正是如孟達這等渴望功名的人,建功立業的好機會!

“孝直,何不擒了劉季玉,將益州獻給楚公?”孟達忽然萌生了個大膽的想法。

如今的楚國,文武人才都不少。

想後來居上,就必須有力壓前人的功勞。

若是能將整個益州都獻給劉標,這功勞必定位於眾將之首!

孟達的語氣變得熱切。

法正嚇了一跳:“子敬,我等如今還是劉季玉的屬吏。若是弒主獻州,今後還如何在楚公麾下立足?”

“我雖然未曾見過楚公,但觀荊州眾人的言行也可以推測一二,若你我真行弒主獻州的事,定會不容於文武。”

孟達則有不同的理解:“孝直,楚公有進圖天下之心,未來必稱帝號。”

“自古以來,沒有任何一個帝王會希望群臣文武都是一條心。”

“若你我跟其餘的文武走得太近,不僅論資歷名望比不過他們,還會有結黨營私的嫌疑。”

“若想身居高位,就必須獨成一系,弒主獻州又如何?”

“這種壞了名聲卻得實利的事,楚公想做又不能做,楚公麾下那群自矜名聲的文武也不敢做。”

“若你我做了,即便楚公表面會斥責你我,暗地裡也會保下你我。唯有如此,我等今後才能真正的平步青雲!”

法正蹙眉:“可子敬你想過沒有,倘若這尺度沒把握好,楚公也未必能保得住你。”

孟達大笑:“想居高位,又豈能不冒風險?原本袁曹劉三家相爭,就已經互相掣肘了。”

“再有個劉季玉在西川,隨時都可能在袁曹劉對決時侵擾楚國後方。”

“唯有滅掉劉季玉,才能讓楚國真正跟袁紹和曹操抗衡。”

“即便是以一敵二,亦有勝算!”

法正遲疑。

孟達說的雖然有道理,但這弒主獻州的背後也有深層次的心術。

利用法正跟劉標的兄弟之禮,將法正和孟達弒主獻州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劉標以誠相待,孟達卻要法正利用劉標,這讓法正很不舒服。

良久。

法正斂容正色:“子敬,此事不可再提!”

“待劉季玉回了成都,你我就向劉季玉請辭,直接去荊州。”

“我會將你舉薦給劉荊州的,以你的能力,想建功立業不難!”

孟達沒有再爭辯。

在孟達看來,只要能得實利,弒主獻州又如何?

早日助劉標一統天下,不比這假仁假義的強?

只是法正不同意,孟達也不敢冒險。

沒有法正參與,孟達單獨弒主獻州,那今後在楚國就真沒前途了。

而在夷道城。

劉備和劉璋也對疆域的劃分有了明確的共識。

巫、秭歸、夷陵、夷道、佷山五縣依舊歸劉璋。

劉璋可以正常駐兵,不可以部署重兵。

且五縣士民可以跟荊州士民正常往來。

同時。

劉備會向五縣百姓提供耕種農術,助劉璋治理五縣。

對於這個條件,劉璋也沒異議。

相當於,巫、秭歸、夷陵、夷道、佷山五縣變成了劉備和劉璋的軍事緩衝區。

雙方又簽訂了盟約,且將檄文公示諸縣,以安五縣士民之心。

在盟約簽訂後,劉璋也不再駐留夷道。

劉璋又將大部分兵馬都調回了白帝城附近,只在五縣留下少量兵馬駐守。

劉璋的威脅暫時解除後,劉備將重心又放在了荊州內部的鎮撫上。

雖說曹操跟劉標暗中結盟要一起對付袁紹,但劉備也不敢大意。

再怎麼結盟,曹操都不會放棄上庸到襄陽的漢水防線。

真正意義上跟曹操結盟的,其實也只有部署在徐州的兵力。

荊州和揚州,更多是去提供糧草軍械等等物資。

而在這期間。

袁紹、曹操、劉標三方,相互間的明爭暗算,也出現了轉折。

建安十年(205)年,正月。

在深宮中的劉協,再也忍不住對曹操的憤怒,用鮮血寫詔書將其縫在衣帶中,秘密傳給董承,讓董承結天下義士共誅曹操。

董承暗中與種輯、吳碩、王子服、吳子蘭等密謀,要趁著正月元宵殺了曹操!

一場針對曹操的殺機,在許都瀰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