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今年才剛三十。
都說三十而立。
這個年齡,正是男人發力的時候,也是人生最璀璨生涯的開始。
周瑜不想揚名嗎?
不。
若真的想當隱士,周瑜就不會在二十歲就東渡長江跟著孫策打江山了。
只因孫策的逝去、孫權的猜忌以及孫靜最後劃清立場,讓周瑜一時之間失去了方向。
周瑜不是如曹操、袁紹、劉備、孫策這樣一批想當人主的。
因為只想當人臣不想當人主,所以周瑜也缺少人主的堅韌。
遇到極端挫折時,就會對人生感到迷茫,對未來失去方向。
人臣大抵如此。
如求速死的沮授、面北而死的審配等等,皆是如此。
可要換做人主。
尤其是曹操、劉備這等堅韌的,什麼TM的叫極端挫折?
人沒死能叫極端挫折?
不過。
如周瑜這般有才能又重情義且懂忠義的,又偏偏是人主最喜歡的。
有迷茫?
我替你解除!
沒方向?
我替你指引!
劉標惜才。
雖然孫策的死跟劉標有關,但彼時敵對任何手段皆可用。
別說刺殺孫策了,若當時能刺殺周瑜,劉標同樣會毫不猶豫的刺殺周瑜。
如今不同。
江東孫家歸附了劉標。
已經不是敵對了。
這個時候,如周瑜這樣的大才劉標不可能錯過。
江東的驍將的確不少。
單單是吳郡孫氏的孫賁、孫輔、孫翊、孫暠、孫瑜、孫河,都是征戰多年的驍將。
又有非孫氏如程普、黃蓋、韓當、蔣欽、董襲、凌操、徐盛、潘璋、丁奉等。
然而。
這些人只能稱其為驍將,有將才無帥才。
江東有帥才的只有兩人。
孫策、周瑜。
如今孫策已死,只有周瑜能稱得上帥才。
或許假以時日遇上奇遇,如孫賁、程普等有機會成為帥才。
可現實是很殘酷的。
能當帥才的,除了天賦外,其中最關鍵的一點在於:出身!
即便是韓信,都不是真正意義的平民。
平民是沒機會讀書識字的。
靠著武勇可以當驍將,可想要當帥才要麼是名門之後要麼得有奇遇拜入名門。
如某個放牛娃鄧艾。
再有天賦也得遇上司馬懿才有機會能屈能伸。
一時之間。
周瑜的心情變得糾結而複雜。
回想跟孫策征討江東和荊州時的意氣風發。
回想跟劉標的會談以及劉標在弔祭孫策時的祭詞。
回想這十年人生的跌宕起伏。
過往的記憶如畫面一般在眼前飛快的掠過。
周瑜不由仰天長嘆:“沒想到我的器量,竟也狹隘如斯。”
良久。
周瑜回頭看向魯肅:“子敬,你認為我應該去徐州嗎?”
魯肅笑了笑:“要我認為啊。公瑾你不應該去徐州,若你去了徐州,誰在我釣魚的時候為我撫琴啊?”
周瑜先是一愣隨後一笑:“子敬,你要聽琴自去尋個琴姬就行,何必讓我替你撫琴?”
魯肅走到木琴前,撥弄琴絃:“江東皆言,曲有誤,周郎顧。”
“琴姬的琴藝,又豈能比得上公瑾?”
“更何況。琴姬撫琴,撫的是靡靡之音;公瑾撫琴,撫的是山高海闊。”
“豈能相提並論?”
頓了頓。
魯肅又看向不遠處。
只見關羽蹬了幾次才蹬上戰馬。
戰馬似乎又有“野”性,在原地“唏律律”的打著轉兒不受關羽控制。
“公瑾,關府君貌似騎術不精......”魯肅的語氣有些怪異。
周瑜一愣。
再看關羽時,卻見關羽竟然被戰馬給“掀”下來了!
“這.....”饒是周瑜,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魯肅提起魚簍且又將木琴扛在肩上,笑道:“朋友來了不招待,未免失了禮數。”
“公瑾,關府君的馬為了請你,都將關府君給掀下去了。”
周瑜的眼神變得更復雜了。
陸議則是被眼前的一幕再次驚呆了。
關羽卻是面不改色,撫了撫美髯:“伯言不必驚詫,關某不善弓馬。”
陸議更感無語。
若關府君你都不善弓馬,這世間又能有幾人善弓馬?
總感覺這話很耳熟。
好像在哪聽過?
似乎,義兄也說過?
正驚詫間。
周瑜和魯肅大步走來。
周瑜側頭看了看戰馬,笑道:“這馬應該是餓了,關府君若不急著走,不如去茅屋小坐片刻,也好給馬兒喂些吃食。”
關羽丹鳳眼一眯,呵呵一笑:“關某也正有此意。”
陸議瞪大了眼睛。
這,這,這......;
一時之間,陸議有些瞧不明白了。
原本陸議是想著怎麼幫關羽請周瑜,結果全程陸議就沒幾句話。
反倒是關羽用陸議看不懂的方式打動了周瑜。
當眾人在茅屋中烤魚飲酒時,陸議才從魯肅口中明白周瑜會改變主意的原因。
一向孤高的關羽,會為了劉標向周瑜賠禮道歉,會為了劉標裝成“騎術不精”來等待周瑜“回心轉意”。
唯有大器量者,才能讓關羽心甘情願的做到這種程度。
打動周瑜的不是長篇大論的“道理”,而是細微平凡的“真誠”。
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
數日後。
周瑜抵達壽春。
關羽委任周瑜為九江都督,授其精銳步騎兩千,以魯肅為校尉兼軍中司馬、陸議為監軍,共同協助周瑜統兵。
原本陸議是不用同去的。
周瑜則以“新將統舊兵必設監軍”為由,堅持要以陸議為監軍。
又言這是彼此信任的基礎。
關羽這才令陸議為監軍。
在整軍期間,周瑜又召來了或是卸甲或是閒居的江東小將如呂蒙、徐盛、潘璋、丁奉等。
十日後。
周瑜走壽春北上入彭城。
雖然荊州和揚州各自只調撥了兩千步騎,但都是精銳。
荊州有張飛、黃忠、徐庶,揚州有周瑜、魯肅、陸議。
又有如廖化、王甫、趙累、呂蒙、徐盛、潘璋、丁奉等小將。
彭城。
荊揚四千步騎相繼抵達。
劉標一面令彭城相袁渙安頓眾軍,一面聚集眾將吏商議北征軍務。
大帳內。
劉標坐主位,眾將吏分左右而立。
徐州將吏如趙雲、張遼、太史慈、甘寧、魏續、淩統等在左。
荊揚將吏如張飛、黃忠、徐庶、周瑜、魯肅、陸議等在右。
而在劉標身邊,還立著個精神抖擻的少年。
駱俊的長子駱統。
駱統正端起手中的竹簡,向眾將吏講述最新的戰況。
如今。
袁尚荀諶引步騎五萬攻打河內,高幹審配逄紀引步騎三萬支援。
袁譚辛評引步騎兩萬守青州,袁熙沮授引步騎一萬守渤海。
顏良郭圖引步騎一萬守黎陽,袁紹田豐留步騎三萬屯鄴城。
袁紹家大業大。
官渡敗後修養幾年,竟又拉起了十五萬步騎。
而這次的袁紹,不再氣勢洶洶的當主將了。
反而坐鎮鄴城,指揮三子一甥分別對陣曹操和劉標。
如此一來。
即便有一路敗北,袁紹也能及時策應和調整戰術。
主打一個:穩!
聽了駱統對河北戰局的彙報,自荊揚而來的將吏都明白了為什麼劉標會忽然徵調荊州和揚州的精兵悍將。
劉標要集中優勢兵力殲滅袁紹的有生力量。
兵雖然不多,但只要調遣得好,就能取勝!
“如今,琅琊臧霸已經打著我的旗號去打北海;溫侯和龐軍師引徐州步騎五千走兗州去打平原。”
“平原若受到攻擊,渤海的袁熙、北海的袁譚、黎陽的顏良以及鄴城的袁紹都有可能出兵。”
“河北又有情報傳來,稱袁紹欲在這一戰決定出袁譚和袁尚誰是嗣子。”
“袁紹在河北的攻防部署,也印證了這個情報的真偽。”
“故而。”
“龐軍師斷言:渤海、黎陽和鄴城的兵馬不會輕動,袁譚聞訊或會親往平原。”
“有溫侯和龐軍師在,破袁譚軍不難。”
“難的是渤海的沮授以及黎陽的郭圖。”
“這二人在袁紹的嗣子之爭中,更傾向於袁譚,必不會坐視。”
“因此我需要兩支兵馬再入平原,西據顏良郭圖、北御袁熙沮授,為溫侯和龐軍師爭取時間。”
劉標徐徐道出龐統走時留下的戰術。
張飛聞言請命道:“早就聽聞顏良是袁紹麾下頭號大將,俺正想跟顏良見個高低。”
“俺願引荊州兵,西拒顏良郭圖。”
張飛挑了顏良郭圖,袁熙沮授自然就留給了周瑜和揚州兵。
周瑜沒有立即應諾。
沉吟片刻問道:“只有這三支兵馬入平原嗎?”
即便袁譚要留兵守東面,也能帶一萬步騎入平原。
呂布五千步騎,張飛兩千步騎,周瑜兩千步騎。
不到一萬步騎,卻要面對西、北、東三面三路三萬袁兵。
尤其是西面和北面。
張飛和周瑜都得抵禦五倍於己的兵力。
即便張飛和周瑜帶的是精兵悍將,這人數上的差距也太大了些。
更何況。
平原又是袁紹的主場。
劉標點頭:“公瑾兄初來,對徐州的情況不太瞭解。”
“雖然目前只有這三支兵馬入平原,但我能保證的是:只要前線兵馬不退,後勤糧草就不會斷。”
“更不用擔心糧道會受到襲擾!”
見劉標篤信泰然,周瑜心中隱隱有了猜測:“既如此,就由我引揚州兵入平原,抵擋袁熙沮授。”
劉標起身拱手:“能得諸位效力,是我的榮幸。”
“還請諸位轉告眾將士,我不會虧待任何一個為楚國效力的勇士。”
“有功勞必賞,有苦勞必撫,若不幸戰亡,諸將士的家小,皆由我來養。”
“只要我在一日,這個承諾就不會變!”
劉標豪氣凜然。
盡顯人主之範。
待得軍議結束,劉標留下了周瑜。
“軍情緊急,未能招待公瑾兄,還請見諒。”劉標起身再拜。
荊州兵先到,揚州兵後到。
周瑜等人都沒來得及歇息就被召來軍議,劉標也沒來得及敘舊。
見禮後。
劉標又問:“公瑾兄跟子義,關係如何?”
周瑜微微訝異,如實道:“子義性情中人,雖然不曾隸屬我麾下,但也無怨仇。”
劉標點頭:“既如此,我會調子義和甘寧甘興霸與你同往。”
周瑜面有疑惑。
劉標道:“公瑾兄勿疑,並非我不信任你的能力。”
“而是我觀你麾下諸將,雖然悍勇但疏於騎射。”
“子義和興霸都是精通騎射的驍將,有二將相助,公瑾兄在抵禦沮授時也更有勝算。”
抵禦顏良郭圖的張飛本就是萬人敵,再加個黃忠這配置就更猛了。
反觀周瑜這邊。
不論是周瑜魯肅還是陸議,都不是以武勇著稱。
張飛黃忠是猛將。
周瑜魯肅陸議是儒將,且還放棄了最擅長的水戰跑到北方來打步戰。
雖然袁熙麾下也沒幾個擅長武勇的,但劉標追求的是一擊必殺,只許勝不許敗。
故而。
在將吏的配置上得儘可能讓戰力更上一層樓。
調撥太史慈和甘寧協助周瑜,方能讓周瑜更容易抵擋沮授袁熙。
周瑜仔細想了想,又問:“若將子義和甘寧調撥給我,楚公可用大將就不多了。”
“雖然不知道楚公第四支兵馬如何調動,但少了悍勇大將恐怕也難以施為。”
劉標笑道:“公瑾兄勿憂。”
“我既然敢將子義和興霸調撥給你,就不怕沒將可用。”
“我缺的,是如公瑾兄一般能統將的帥。”
周瑜心驚:“楚公,我雖能統兵,但尚不足以稱帥。”
劉標打斷了周瑜的話,坦言道:“公瑾兄,你的才能我是清楚的,若你都不足以稱為帥,那這荊徐揚就沒人能稱帥才。”
“最重要的是:這一戰,我要替公瑾兄揚名。”
“孫靜雖然歸附,但孫靜並不善於統兵,我即便有心替孫靜揚名,孫靜也難以達到我想要的高度。”
“唯有公瑾兄,以公瑾兄之才,今後不僅能在楚國揚名,也能名揚天下。”
“廬江周氏是三公之家,公瑾兄又是揚州名仕,只有公瑾兄揚了名且身居高位,揚州士人才會真正的認可楚國。”
周瑜更是心驚。
劉標的用意,周瑜也聽明白了。
如今的楚國,以徐州士人為主,其次為荊州。
揚州士人受到重用的最少。
徐州且不提,畢竟是劉標的起家地,治理的時間也最久。
荊州有諸葛亮和龐統,僅僅是這兩人的關係網就足以拉攏一大批士人。
且還有劉備親自坐鎮荊州。
反觀揚州。
相對而言就要疏遠不少。
關羽跟劉備相比,這身份和地位始終差一大截。
陸議跟諸葛亮龐統相比,在江東的關係網也遠遠不夠。
因此。
劉標就將目標放向了周瑜。
既有帥才,又是名仕,且是三公之家。
以及:
周瑜曾是孫策的舊部。
只有真正重用周瑜,才能讓揚州士人看到劉標的器量。
要治天下,就不能只用一系。
否則。
等天下一統,這大功都被某一系給得到了,豈不是成了漢末版“淮西勳貴”?
不僅難以約束,還會顯得對其他州士人不重視。
都不重視了,誰樂意跟著你?
劉標的坦誠,也讓周瑜心中多了幾分欣慰。
這種信任,是孫權給不了的!
周瑜下意思的想到了昔日孫策力排眾議、要讓周瑜單獨統兵的過往。
亦是如劉標今日一般,不僅信任,還生怕周瑜不能打勝仗給了周瑜不少的精兵悍將。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周瑜拱手道:“楚公的信任,我無以為報,此去必為楚公擋住沮授袁熙。”
劉標凝聲又道:“公瑾兄,其實我更想與你兄弟相稱。”
“只是我又不想壞了你跟孫伯符的兄弟之義,故而不願勉強你與我誓義。”
“待公瑾兄此戰歸來,我會毫無保留的回答你一個問題。任何一個你想知道的問題。”
“當然。”
“你得活著回來才行。”
周瑜身體微微一怔,眼神也變得複雜。
良久。
周瑜重重點頭:“此戰,我不會敗。”
看著周瑜離去的背影,劉標不由暗暗一嘆。
雖說可以一直隱瞞孫策的死,但劉標又想得到周瑜的真心擁護。
替周瑜揚名其實是雙刃劍。
若周瑜今後威望太大又不跟如諸葛亮龐統陸議一般跟劉標同心,就會變成隱患。
等滅了曹操和袁紹,以周瑜的才智也未必猜不到孫策之死背後的陰謀。
排除了曹操袁紹劉表,剩下的可不就是劉標了麼。
劉標得在這之前,將這個隱患給解決了。
“高處不勝寒。”
“如此心計,不夠坦誠啊。”
劉標輕輕揉了揉額頭。
地位越高,就越不可能真的坦誠,成長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劉標雖然有稱帝野心,但其實並不懂得帝王心術,也不願讓帝王心術束縛本心太甚。
不論是放低姿態與民同耕,還是與諸葛亮龐統陸議法正結義,其實都是在用情義來避免本心受權力的影響而變得冷漠無情。
故而。
劉標有時候的行為,在真正懂權力心術的人眼中是很愚蠢甚至於“婦人之仁”的。
雖然如此,但劉標又不願意放棄初心。
良久。
劉標起身出帳。
看著天空冉冉升起的明月,劉標的眼神又再次恢復了清澈。
“我都單開族譜了,何須受條條框框束縛?。”
“前人後人的規矩,跟我何干,難道還要讓儒生教我當皇帝?”
“我的言行,就是祖宗法制,就是規矩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