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標仔細思考了一陣,道:“若要速戰速決,攻打青州的兵馬就不能太多,否則糧草輜重的壓力就會很大。”

“徐州雖然有五十餘萬的青壯,但大部分都要留下種田,強徵徭役,必損民心。”

“若兵馬少了,破城就難,正常的打法是行不通的。”

戰爭打的就是消耗。

不論前頭的兵法有多麼奧妙無窮,後方都得強徵大量的徭役。

這強徵徭役,是會死人的。

劉標當初吸納流民入徐州的初衷,就是為了打造一個亂世中的桃源。

讓流民百姓可以在徐州安穩度日。

如非必要,劉標是不願意強徵徭役的。

即便是修睢陽渠,劉標用的也是以工代賑的方式,儘可能的減少徭役對流氓百姓的傷害。

雖說有“婦人之仁”,但如果沒有這“婦人之仁”,劉標也不會有如今受人愛戴且敬仰的“稷子”之名。

慣用伐交伐謀,其實也是在盡力的避免戰禍影響徐州本土。

龐統跟劉標相處日久,也懂劉標的仁心。

作為一個合格的天策府軍師中郎將以及劉標的義兄,龐統也善長在限定條件下想出可行的戰術。

取來地圖,龐統將彭城國到平原國間畫了一條曲線:“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如今伐謀和伐交都不能用,攻城又不可取,那就只能伐兵了。”

“可令一支偏軍走琅琊國入北海國,虛張聲勢。”

“我軍主力則走兗州偷入平原國,阻隔青州跟冀州的聯絡且佯裝要打鄴城,袁譚聞訊必會引兵來攻。”

“待其引兵前來,我軍以逸待勞,破其兵馬。”

“只要生擒了袁譚,青州不攻自破。”

擒賊先擒王。

龐統的計策,一如既往的快準狠。

劉標點頭:“就依士元兄之意。”

“可令琅琊的臧霸打著桃源軍的旗號入北海國。”

“桃源軍作為我的親軍,若入北海國,袁譚必以為是我親至。”

“去平原國的主力,就讓溫侯去吧。”

“桃源軍成軍時間太短,又未經歷惡戰,戰力強弱尚不清楚,不適合奇襲。”

商議妥當後。

劉標又派人去給曹操回信,讓其將兗州東部的泰山、任城、東平的駐軍調往東郡。

既然決定要打,那就要狠狠的打。

劉標雖然沒在信中告知曹操要借道兗州的戰術,但曹操也猜到了劉標的用意。

曹操沒有猶豫的調走了泰山、任城和東平的駐軍,避免跟劉標產生不必要的衝突。

兗州的兵馬調動,被袁紹的探子探得。

先殺董承父女及種輯等七百餘人,後調兗州兵馬入東郡。

曹操的用心,也讓袁紹覺察到了危機。

“曹孟德這是,想對孤用兵了?”

雖然韓魏楚三國建立後戰爭就不可避免,但袁紹對曹操的主動挑釁還是挺意外的。

三足鼎立的局面:先手輸一半。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而先手就意味著不能當漁翁。

袁紹召來了眾將吏商議。

自稱魏公後,袁紹麾下將吏罕見的變得和諧。

其中又以田豐和沮授變化最大。

或許是因為袁紹在官渡之戰後選擇休養生息,讓田豐和沮授再次看到了袁紹的器量和未來。

也或許是袁紹稱公後,讓田豐和沮授對漢室的存續沒了念想且又不願承認劉標這個漢室後裔立的楚國。

亦或許是曹操和劉標勢力的擴增,讓田豐和沮授看到了比昔日對峙公孫瓚時更大的危機。

若再有君臣不和、將吏相爭,官渡之敗就會重演。

袁紹覺察到沮授和田豐的變化,就將沮授和田豐調回了鄴城,委以重任。

淳于瓊已死,袁紹沒有再增設監軍。

只以沮授和郭圖為左右監軍,一同監掌內外。

公署。

袁紹將心中的想法,告知眾將吏:

“河北如今兵精糧足,匈奴和烏桓也再次向孤稱臣。”

“曹操先殺董承父女,後在東郡聚兵,狼子野心已經不加掩飾了。”

“孤有意再舉大軍南征曹操,滅韓興魏。”

“又恐徐州的劉標又在一旁觀鬥,心中遲疑,不知諸位可有良策教孤?”

滅韓興魏,一語雙關。

既是滅韓,也是滅漢。

眾將吏皆是沉思。

不多時。

沮授開口:“劉標能在官渡獲利,只因彭城距離官渡不遠,騎兵數日內就可抵達。”

“若不想讓劉標再行漁翁之舉,可將戰場放到河內和關中。”

“以河北騎兵優勢,先取河內和關中,斷曹操跟涼州的聯絡。”

“馬騰韓遂雖然臣服了曹操,但我觀二人都是不甘人下之輩,臣服也只是權宜之計。”

“若見曹操勢弱,馬騰韓遂亦可再投明公。”

袁紹聽沮授說的精妙,不由拊掌:“監軍之策甚善,若戰場在河內和關中,劉標就無法直接介入戰場。”

“最多是騷擾孤或曹操的後方謀取小利。”

田豐則道:“話雖如此,但也不得不提防曹操跟劉標暗中結盟。”

“曹操將兗州兵馬都調入東郡,也可能是將兗州東部的任城、泰山和東平劃給了劉標。”

“倘若明公大軍調往河內,劉標又趁虛取青州,對明公也頗為不利。”

袁紹蹙眉:“許都有訊息傳回,董承奉衣帶詔討賊時曾與劉標約定,劉標在元宵前舉兵,董承為內應。”

“只因董承謀事不密被曹操誅殺,劉標才未能誅滅曹操。”

“曹操又豈會再跟劉標結盟?”

田豐道:“如今董承等人都死了,許都傳回的訊息也真假難辨。”

“不可不防。”

袁紹又看向審配逄紀郭圖等人。

郭圖欲言又止。

逄紀則是直言開口:“明公,譚公子跟劉標是義兄弟。”

“雖然如今立場不同不能因私廢公,但有譚公子守青州,我料劉標也會用兵遲疑。”

“譚公子在鄴城,待的時間太久了。”

“若是南北無戰事,譚公子在鄴城長待也可以;只是如今戰事將起,若再讓譚公子待在鄴城,不合時宜。”

袁紹沉默。

袁譚和袁尚的嗣子之爭,已經幾個月了。

袁紹沒有明確表態立誰為嗣子,一直都在縱容袁譚和袁尚相爭。

若沒有人支援袁譚,以袁譚過繼給袁基的身份是沒資格參與嗣子之爭的。

奈何支援袁譚的將吏不少,袁紹又不能強立袁尚。

否在內亂必生。

袁紹現在也理解為什麼靈帝昔日遲遲不肯立太子了。

在對待子嗣上,袁紹跟靈帝一樣。

既偏愛幼子,又顧忌廢長立幼會引發內亂。

因此。

袁紹也跟靈帝採取了一樣的方式,不立嗣子,縱容相爭。

就看誰能爭得過誰。

若袁譚爭贏了,袁紹也認了。

若袁尚爭贏了,就皆大歡喜。

然而。

這樣相爭的風險也不小,嗣子相爭需要時間。

若是時間不足,劉辯和劉協就是下場。

見袁紹沉默,逄紀又給審配使了個眼色。

兩人都是支援袁尚的,這想法也是類似。

審配出言勸道:“我知明公有考校譚公子和尚公子之意,不如給譚公子和尚公子立下賭約。”

“譚公子守青州,尚公子攻河內。”

“若譚公子守住了青州,就由譚公子當嗣子;若尚公子攻破了河內,就由尚公子當嗣子。”

“如此,譚公子不會覺得明公偏袒,尚公子也能顯現本事。”

“且又能應對當前局勢,既可以將戰場定在河內和關中,又不擔心劉標謀取青州。”

袁紹眼前一亮。

就連沮授和田豐都忍不住投去了驚訝的目光。

審配這招頗為高明。

袁譚一直不服袁紹偏袒袁尚,覺得袁尚只會待在鄴城坐享其成。

因為青州是袁譚攻下來的。

若袁尚能攻下河內,不僅能讓袁譚閉口,還能讓袁尚樹立軍中威望。

讓袁譚守青州就更妙了。

劉標雖然佔了荊徐揚三州,但短期內能調動的兵馬只有徐州兵。

袁譚以一州之兵守一州之兵,不會比袁尚攻河內艱難。

這比試也就相對公平。

袁譚為了爭嗣子,又必然會死守青州。

袁紹又看向郭圖。

嗣子之爭,沮授和田豐雖然有勸袁紹“廢長立幼取禍之道”,但實際上是保持了中立。

審配和逄紀是挑明瞭要支援袁尚,郭圖雖然沒有挑明但跟袁尚不和。

實則已經是偏向了袁譚。

既然審配和逄紀開了口,那袁紹也得問問郭圖的想法。

郭圖沉吟片刻,道:“雖說這是讓譚公子和尚公子對賭,但明公的重心在河內,此戰是必勝的。”

郭圖是個會說話的。

先斷言此戰必勝,讓袁紹的心情變得很不錯。

很快。

郭圖話鋒一轉:“劉標在徐州兵精將勇,呂布、趙雲、張遼、太史慈,皆是驍勇善戰之輩。”

“其義兄龐統號稱鳳雛,又有神鬼莫測之能。”

“若讓譚公子獨自對陣劉標,我認為是難以守住青州的。”

“譚公子當不了嗣子事小,壞了明公部署事大,倘若青州丟了,明公即便在河內贏了也只能退兵。”

“故而我以為,可讓沮監軍暫回幽州,與熙公子引幽州兵入渤海。”

“若沮監軍認為譚公子能守住青州,則不用出兵相助;若沮監軍認為譚公子守不住青州,可引兵入青州。”

“當然。”

“為了比試的公平,可讓審統軍和逄統軍去幷州,與刺史高幹引幷州兵入河內。”

“若審統軍和逄統軍認為尚公子能攻下河內,則不用出兵相助;反之,審統軍和逄統軍也可引兵相助。”

郭圖這彎彎繞繞的。

看似在考慮冀州的大局,實則取了個巧。

變相的讓袁熙成了支援袁譚的一方,為了避免袁熙見死不救,又故意讓沮授跟袁熙同往。

沮授是監軍,袁熙也得聽其號令,又相當於是讓沮授也在助袁譚。

如此部署。

不僅暗助了袁譚,還不會讓袁紹和眾將吏覺得郭圖因私廢公。

畢竟。

劉標在徐州兵精將勇這是有目共睹的。

楚公是劉標而不是劉備或呂布,本身也是在告訴眾人:徐州真正厲害的是劉標,而不是劉備或呂布。

那麼在防範劉標攻打青州的部署上,謹慎一些總是沒錯的。

審配和逄紀暗罵郭圖奸猾。

你要支援袁譚就挑明瞭說,彎彎繞繞的還將袁熙和沮授都給繞了進去。

奈何郭圖的考慮滴水不漏。

審配和逄紀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去反駁。

官渡之敗打醒了袁紹,也打醒了審配逄紀。

面對曹操和劉標還要掉以輕心,那是在嫌命長了。

不拿出對付公孫瓚時的決心和齊心,等待袁紹的就是滅亡。

對視一眼。

審配和逄紀紛紛表態支援郭圖的獻策。

哪怕最終的結果是袁尚破了河內、袁譚守住青州,袁尚也贏得了軍中威望。

到那時,支援袁尚的將吏就會更多。

這是符合審配和逄紀的預期的。

袁紹見眾將吏都認可了這個方案,遂派人召來袁譚和袁尚。

袁尚一聽要去打河內,當即拍了拍胸口:“公父放心,有我引兵去河內,不消十日就能奪回河內!”

“孩兒也正想斬殺幾個曹將,祭祭手中的長戟。”

“我的長戟,早已飢渴難耐了。”

袁尚年輕氣盛,初生牛犢不怕虎。

若不是要保持謙遜,袁尚都想說斬殺夏侯淵刺死曹仁,砍下夏侯惇的頭當夜壺。

袁紹聽得高興,讚道:“顯甫驍勇,孤甚欣慰啊。”

袁譚聽得不舒服,冷哼道:“顯甫,這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夏侯淵夏侯惇曹仁,都是身經百戰的宿將。”

“你兵敗事小,挫了公父威風事大,可千萬要小心謹慎,別讓曹賊笑我袁氏無人。”

袁尚本來還在享受袁紹的誇讚,被袁譚這冷水一潑,頓時惱怒不已:“兄長還是想一想如何守住青州吧。”

“你可千萬別因為劉標是你的義弟就心慈手軟、因私廢公啊。”

“哦對了,我好像聽了些坊間傳聞:說兄長你其實早就想將青州獻給劉標以求富貴了。”

“昔日項伯貪生怕死背叛項羽,最終靠著給漢高祖當狗這才當了射陽侯,還改姓劉。”

“兄長你該不會也想改姓劉吧?”

“哎,其實我也理解你。你一直對過繼給伯父當嗣子耿耿於懷;可你也不能想著給劉備當兒子啊。”

“義子終究是義子,比不了親兒子的。”

袁尚一通陰陽怪氣,氣得袁譚雙手發抖:“顯甫,管好你自己吧。”

“青州都是我打下來的,若我都守不住青州,還有誰能守得住青州?”

“我也知道你平日裡自詡熟讀兵書,可別跟趙括一樣紙上談兵,平白害了河北將士。”

因為袁紹的縱容,袁譚和袁尚爭鋒相對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田豐沮授眾人都默契的保持了緘默。

待得袁譚和袁尚互相譏諷完,袁紹又道:“顯思,顯甫。”

“孤知道你們都想當這魏國的嗣子,奈何這嗣子只有一人能當。”

“這次讓顯甫攻河內、顯思守青州,也是孤與眾人對你二人的第一個考驗。”

“倘若顯甫能攻下河內,顯思也能守住青州,孤會準備第二個考驗,直到你們有一方勝出為主。”

“相反。”

“倘若顯甫不能攻下河內且顯思也不能守住青州,都將失去對嗣子的繼承資格。”

“孤會下令立顯庸為嗣子。”

“你二人,可聽清楚了?”

袁譚和袁尚皆是心神一震。

在這之前,袁紹從未明確表態要立誰為嗣子,也未明確表態如何考驗袁譚和袁尚。

而今日。

袁紹將這話挑明瞭。

想當嗣子,就用戰績來證明。

袁尚大喜呼道:“孩兒定不會讓公父失望!”

袁譚則是聲音沉穩:“公父放心,我為長子,這嗣子必然是我的!”

袁紹又讓眾將吏都作見證,給袁譚和袁尚立下了嗣子之爭的賭約。

在這一刻。

袁紹徹底放下了立長還是立幼的心結。

忽然間覺得整個人都變得輕鬆了。

袁紹彷彿感受到了昔日的青春都回來了。

那個拔劍問利否的袁紹、那個謀劃冀州的袁紹、那個滅公孫瓚的袁紹,也彷彿在這一刻融為一體。

袁紹起身,看向眾人。

“昔日討董時,孤曾立志。”

“當南據黃河,北阻燕、代之地,再加以戎、狄的兵力,然後南進爭奪天下。”

“雖有官渡之敗讓孤險些一失足成千古恨,但孤如今執掌青冀幽並、戎狄臣服,又晉為魏公、手持傳國玉璽。”

“更有步騎十餘萬,糧草數千萬石!”

“天命,在孤!”

袁紹豪邁呼喊,振奮人心。

不論是袁譚袁尚,還是在場眾將吏,都是心血澎湃。

這樣的袁紹,才是最初追隨的袁紹。

豪邁、自信、霸氣......

有著四世三公世家貴子的諸多優點。

“傳孤令。”

“即日起傳檄天下,討伐國賊曹操,滅韓興魏。”

“如有反孤者,當如此桌!”

袁紹掃了一眼眾人,鏗的一聲拔出佩劍,一劍斬斷眼前的桌子。

以示南征決意!

精美的桌子在利劍的劈砍下,直接一分為二。

袁譚、袁尚、沮授、田豐、審配、逄紀、郭圖等人,紛紛起身抱拳齊呼:

“願為魏公討賊!”

“願為魏公討賊!”

“願為魏公討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