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稱公的,那叫有王莽之心。
第二個稱公的,那叫為大漢討賊。
郭圖擱這兒卡BUG呢。
袁紹心思急轉,舉樽向張飛敬酒:“翼德,孤若真能承你吉言,今後河北跟徐州,攻守一家,決不相棄。”
“只是,曹操在許都,孤在鄴城,若曹操阻擋聖聽,天子也封不了孤‘魏公’。”
“孤有意上表,論曹操功績。且奏請天子封曹操為‘韓公’,不知孟臨賢侄能否與孤聯名上表啊?”
“這曹操都稱公了,孤與孟臨互相表奏,曹操就不好再阻攔了。”
“孤以外姓稱‘魏公’,孟臨以劉姓稱‘楚王’,豈不是皆大歡喜?”
張飛吃了一驚。
這袁紹心思夠損的啊!
自己不肯第一個稱公,卻要讓曹操第一個稱公。
這是要將輿論的風口全都對準曹操!
張飛看向孫乾,徵求孫乾的意見。
劉標準備的話術,張飛有一大半都記不住,基本都是靠孫乾來記的。
孫乾向張飛耳語了幾句,張飛大笑道:“大將軍言之有理!”
“不過俺以為,只有大將軍和孟臨聯名上表,是遠遠不夠的。”
“不如再讓幽州刺史袁熙、幷州刺史高幹、冀州刺史袁尚、青州刺史袁譚、徐州牧呂布、揚州刺史嚴象以及俺大兄,也上表請封曹操為‘韓公’!”
“大漢七州的刺史州牧加上大漢的大將軍和伏波將軍,九人同時上表。”
“那曹操封公,就是大勢所趨!”
袁紹和郭圖都聽得心驚。
郭圖只是提了個引子,想讓曹操來背輿論的鍋。
沒想到張飛更狠。
直接要讓大漢七州的刺史州牧加上大漢的大將軍和伏波將軍同時上表。
有青冀幽並徐荊揚七州上表,再加上曹操掌控的州郡,除了西川的劉璋外,近乎於“天下人”都支援曹操“稱公”!
果然。
張飛是有備而來!
定是劉標在布計。
郭圖暗暗猜測。
方才孫乾對張飛的耳語,郭圖是看在眼中的。
以郭圖對孫乾的瞭解,孫乾是不具備這樣的才能的,那麼答案就只有一個:這主意是劉標出的!
“明公,張飛這提議,很不錯。”郭圖小聲附和:“明公可趁此機會先得到‘魏公’,再伺機讓天子封‘魏王’。”
“如此,河北四州反對的聲音也會變小;待滅了劉標和曹操,再請天子禪位。”
“即便是田豐和沮授,也不會反對。”
袁紹眼神更亮了。
直接稱帝,會讓沮授田豐等一干士人不容易接受。
可走鄴侯、魏公、魏王、禪位的路線,即便不姓劉,法理上也勉強能稱得上“順位”。
有了郭圖的肯定,袁紹心中的想法更堅定了。
袁紹拍案而起:“好!就依翼德之言。孤等九人,同時上表天子,請天子論曹操功績,封曹操為公!”
張飛哈哈大笑,又舉樽向袁紹一敬:“大將軍快人快語,令俺佩服。”
“方才俺在城門口遇到了曹操的軍師祭酒郭嘉,大將軍準備如何應對?”
袁紹看向郭圖。
郭圖忙道:“明公,我讓郭嘉自行去了驛館。”
郭嘉和曹丕的到來,袁紹是知道的。
郭圖讓郭嘉去驛館,袁紹則才知道。
想了想。
袁紹道:“郭嘉好歹是曹操的使者,讓他自行去驛館,未免有失待客之道。”
“公則可將郭嘉接到你府中暫住,你們都出身於潁川郭氏,也有族親之誼,理當敘敘舊。”
“待孤上表後,再根據曹操的反應來決定,要不要見郭嘉。”
袁紹這潛意思就是:雖然不能明著軟禁郭嘉,但也不能讓郭嘉在鄴城到處跑,暫時留在你郭圖的府中好好盯著。
郭圖領會了袁紹的用意,道:“明公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袁紹又看向張飛:“翼德,你是過幾日就回徐州,還是在鄴城等訊息?”
張飛笑道:“自然是在鄴城等訊息,倘若曹操不肯,俺也能跟大將軍商議對策。”
袁紹也笑:“翼德有心了,孤在這城中有些豪宅,等酒宴結束,就帶翼德去暫住。”
張飛則是拍了拍酒罈:“住的地方不用太豪華,只要有酒就行。”
“上回憲和自鄴城歸來,俺就一直饞這鄴城的酒,只喝今日,喝不盡興啊。”
袁紹大笑:“翼德來了鄴城,孤又豈會吝嗇美酒,翼德想喝多少,孤就給多少。”
張飛大喜拜謝:“大將軍慷慨,俺就先謝過了。”
頓了頓。
張飛又將裝有傳國玉璽的錦盒取出:“大將軍,傳國玉璽,今日俺就交給你了。”
袁紹吞了口唾沫,假惺惺地道:“孤尚未得到曹操的回覆,這傳國玉璽還是讓翼德你來保管吧。”
張飛揮了揮手:“俺是孟臨的三叔,孟臨是大將軍長子的義弟。”
“這要論親疏,都是一家人。”
“俺信大將軍!”
袁紹本就只是客氣,聽得張飛這般說,忙給郭圖使了個眼色。
郭圖起身上前,將錦盒端到袁紹案桌前。
小心翼翼的開啟錦盒,袁紹取出了念想了好幾年的傳孤玉璽。
撫摸著傳國玉璽那“受命於天,既壽永昌”的八個刻字,袁紹只感覺渾身上下一陣清爽。
待得酒宴結束。
讓郭圖去安頓張飛孫乾以及驛館的郭嘉曹丕後,袁紹帶著傳國玉璽回到了內院,仔細把玩。
現在的袁紹,已經能理解袁術為什麼要稱帝了!
天命在孤啊!
這世界上,沒幾個人能拒絕傳國玉璽的誘惑。
如果有,那必然只有一個原因:實力不夠!
顯然。
袁紹不屬於實力不夠的一類。
四世三公汝南袁氏出身、大漢大將軍、鄴侯、坐擁青冀幽並四州,帶甲十餘萬,謀士百名,良將千員。
這樣的袁紹,有足夠的實力貪享傳國玉璽的誘惑。
只是一想到要將傳國玉璽送去許都,袁紹心中又非常的不捨。
正煩惱間。
親衛入內稟報:“稟大將軍,審統軍和逄統軍求見。”
袁紹忙將傳國玉璽藏進錦盒。
不多時。
審配和逄紀到來。
敘禮後,兩人言明瞭來意。
原來是張飛在城門口大呼給袁紹送傳國玉璽,將訊息傳到了審配和逄紀耳中。
兩人又聽聞郭嘉和曹丕被冷落在驛館,張飛和孫乾則被袁紹盛情招待,立即來到了大將軍府前靜候。
如此大事,自然不能裝不知道。
畢竟。
審配和逄紀是支援袁尚為袁氏嗣子的。
袁紹得了傳國玉璽後的想法,審配和逄紀也得及時瞭解。
有備才能無患。
見審配和逄紀都知道傳國玉璽的事,袁紹也不再藏著掖著,再次取出傳國玉璽。
“張翼德將傳國玉璽送給孤,是想讓孤將傳國玉璽送去許都,且請天子封孤為‘魏公’。”
袁紹言簡意賅的陳述了張飛的來意。
審配跟逄紀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心中的驚訝。
“明公,此乃劉標‘嫁禍’之計,不可不防。”審配凝聲斷言。
逄紀也道:“我贊成正南的判斷。”
“聽聞劉標兩獻傳國玉璽求封王失敗,如今將傳國玉璽獻給大將軍,定是想挑撥明公跟曹操,他好當漁翁。”
袁紹笑道:“勿憂。孤又豈會不明白劉標的用意?”
“劉標雖然心存算計,但孤的確也想求一個‘魏公’,只是順勢而為罷了。”
“孤已經跟張翼德達成共識,以幽州、幷州、冀州、青州、徐州、揚州、荊州七州的刺史州牧,再加上孤與劉標。”
“同時上表天子,請天子論曹操的功績,封曹操為‘韓公’。”
審配和逄紀都鬆了一口氣。
兩人還真怕袁紹頭腦一熱就要讓天子封‘魏公’。
王莽封公在前,篡位之舉在後。
這兩百年來,外姓封公都成了禁忌了。
可若先封曹操為“韓公”,那就不一樣了。
如果封袁紹為“魏公”是王莽之心,那麼第一個封公且諸事不由劉協作主的曹操不就是活生生的王莽?
審配想了想又問:“不知是誰獻的此計?”
袁紹不假思索:“公則勸孤,先請天子封曹操為‘韓公’,張翼德又提出七州刺史州牧一同上書。”
審配蹙眉:“張飛有勇無謀,不可能想得出這等謀略;定是劉標提前交代。”
“明公,劉標先用‘嫁禍’之計,後用‘共舉’之策,用意皆在挑撥明公和曹操爭鬥。”
“不可小覷。”
逄紀也道:“劉標如此積極促成明公和曹操封公,所求的必定是封王。”
“如今劉標已經得了江東滅了孫權,劉備和呂布又情願聽劉標號令,若是再封劉標為王,劉標在徐荊揚三州的威望將無人能及。”
“此乃大患。”
袁紹不以為意:“封不封王,劉標在徐荊揚三州都有威望。”
“孤坐鎮河北,有黃河天險,只待孤當了魏公後,就可挑動曹操和劉標相爭。”
“屆時,孤再伺機南征,以敗曹操和劉標的功勞再請天子封王。”
“之後再剿滅諸匪殘餘,孤就可讓天子禪位。”
“相較於你二人的擔憂,孤更煩惱的是:這傳國玉璽如何才能不送去許都,也能讓天子封孤為公?”
說到底。
袁紹還是捨不得傳國玉璽!
受命於天的誘惑,不是能輕易抗拒的。
審配和逄紀再次對視,內心都有無奈。
若要私藏傳國玉璽,先稱公和後稱公,又有什麼區別?
袁紹也知道這個想法不太切實際,只能長嘆:“罷了,若能讓天子封孤為‘魏公’,暫時將傳國玉璽讓給曹操也行。。”
......
驛館。
郭圖引了一隊兵馬,將郭嘉和曹丕請到了府邸。
看著門口懸掛的“郭府”,郭嘉的臉色有些不自然:“公則兄,你這是何意?”
郭圖笑容“真誠”:“奉孝,你我都出身潁川郭氏,這幾年未見,難道不應該敘敘舊嗎?”
“我也想聽聽,潁川如今的變化如何,這個月就與奉孝促膝長談如何?”
郭嘉敏銳的聽到了關鍵詞“這個月”,凝聲問道:“張翼德給大將軍說了什麼?”
郭圖笑容依舊:“奉孝啊,都來了我的府邸,就不談公事,只論風月如何?”
“我知道你最好美酒美人,正好府中新來了歌姬舞姬,一定讓奉孝滿意。”
“丕公子,你也不要拘謹,來了我的府邸一定要放輕鬆,府中美人,丕公子你儘管挑選。”
郭嘉雖然猜到有變故,但猜不到具體是何種變故。
如今又被郭圖變相軟禁,只能假意迎合尋求套話的機會
在郭嘉困在郭圖府邸的這個月,許都的天差點都要變了。
先有幽州刺史袁熙,上表稱讚曹操“定涼州”的功勞,請天子封曹操為“韓公”。
曹操原本沒當回事。
結果沒幾日。
幷州刺史高幹、青州刺史袁譚、冀州刺史袁尚,相繼上表請天子封曹操為“韓公”。
就在曹操以為袁紹故意噁心自己時,荊州牧劉備、徐州牧呂布以及揚州刺史嚴象、伏波將軍劉標,也相繼上表請天子給曹操封公。
而最後一封上表才是大將軍袁紹!
更令曹操氣悶的是:上表的信使都是在城門口開始大喊,態度又囂張至極。
若有人敢喝斥阻攔,信使還會大罵。
譬如:瞎了你的狗眼,徐州牧上表請天子封司空為“韓公”,你也敢攔?信不信我搓麻繩捆了你?
諸如此類。
搞得整個許都城朝野之間,都在瘋傳各州刺史太守以及大將軍伏波將軍上表請天子給曹操封公。
甚至還有想討好曹操的,都給曹操送禮提前恭喜了。
“奸賊、惡賊、逆賊、狗賊。”
“這定是劉標小兒的詭計!”
“見孤不肯讓天子給他封王,就給孤玩這等詭計。”
“更可惡的是,本初竟然也跟著上表。”
“一個想稱公,一個想稱王,反倒要讓孤來揹負罵名!”
“真以為孤什麼都不懂嗎?”
曹操氣得都將眼前的案桌砍成了兩半。
地方大臣相繼表奏請天子封曹操為公,這比昔日姬叔旦的流言還恐怖。
流言還止於智者。
這表奏怎麼止?
這不是一州刺史的表奏,是七州刺史州牧的表奏,且還有大將軍袁紹和伏波將軍劉標。
別看劉標只是個雜號將軍,劉標的名望足以彌補官職的低微。
天下“民心”在曹操。
曹操要怎麼分辨才能讓天子和朝廷公卿百官,以及依附曹操的文武,相信這事跟曹操沒關係?
甚至於。
即便知道這事跟曹操沒關係,也會有依附曹操的文武主動讓這事“有關係”。
如今的曹操,就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的全羊,不論怎麼翻身都得被烤!
“文若,揚州刺史嚴象是你舉薦的,怎麼也跟著一起胡鬧!”曹操將氣灑向了荀彧。
別的人上表就算了,嚴象竟然也上表。
嚴象可是荀彧舉薦給曹操且由曹操上表天子任命的揚州刺史!
屁股竟然歪了!
荀彧此刻也鬱悶不已。
七州共舉曹操,要請天子封曹操為“韓公”?
天下歸心?
這種離譜的事荀彧翻遍古今書籍都未曾見過!
荀彧雖然猜得到這是劉標的陰謀,但面對這個陰謀荀彧也是束手無策。
更令荀彧煩惱的是:別看曹操在這發怒,曹操內心其實在偷喜。
到了曹操這個位置且又挾天子以令諸侯,曹操會沒稱公的想法?
只不過。
曹操也不敢公然的稱公。
那等於告訴天下人:我,曹操,要當王莽!
袁紹未滅,劉標崛起,曹操真敢稱公那就是在自尋死路。
可現在不同了。
曹操是被迫的!
如荀彧猜測,曹操心中在偷樂:天下歸心,孤能有什麼辦法?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荀彧道:“明公,這‘韓公’的封號你斷然不能接受,否則就成眾矢之的了。”
“當務之急,明公應該立即給天子上書,請天子不可輕信逆臣之言。”
“同時再請天子降詔,斥責各州刺史州牧,以及大將軍袁紹和伏波將軍劉標。”
“以表明公忠於大漢的心跡!”
曹操拍案而起:“文若言之有理!”
“孤現在氣得頭眼昏花,不知如何下筆;還請文若替孤寫一篇奏表,孤稍後就去見天子。”
荀彧無奈,只能模仿曹操的筆跡寫了一封奏表。
言辭各種謙遜懇切,各種引經據典。
總之就一個意思:這韓公誰愛當誰當,曹操不能當!
看著曹操離去的背影,荀彧的心情變得更煩憂了。
“七州共舉,莫非袁紹跟劉標聯手了?”
“倘若真是如此,許都就危險了啊。”
“又是多事之秋啊!”
“也不知郭奉孝在鄴城,又是個什麼狀況,該不會又被軟禁了吧?”
雖然號稱王佐之才,但荀彧這些年也跟陳宮一樣,有一種“氣運被人掠奪”的錯覺。
尤其是跟劉標有關的,總會不順心。
煩憂歸煩憂。
眼下曹操自個兒都有稱公的想法,荀彧也是無可奈何。
否則以曹操的性格,若真的對“韓公”沒想法,又豈會讓荀彧代筆?
甚至都不主動向荀彧問策!
荀彧主動獻策了,曹操也連思考都不思考,這跟往日的曹操,判若兩人!
“天下的局勢,又要亂了!”
“這漢室的柱樑,也要斷裂了。”
荀彧看向房梁,黯然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