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宮沒料到,事態會忽然演變得如此的複雜。

本以為劉備是蟬、曹豹是螳螂、呂布是黃雀,只要時機得當,徐州唾手可得!

不曾想這樹下竟然還冒出個拿著彈弓的頑童劉標。

讓陳宮想不明白的是:劉標在暗示了曹豹密謀洩露後,竟然會主動請求留在呂布的府上;若呂布真要發難取下邳,就能拿劉標當人質來讓張飛獻城。

陳宮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對此,呂布亦有同感。

“坦白的講,本侯看不透劉標。”

“本侯在城外尋到劉標時,盛怒難消,只要劉標有半點不對,本侯都會將其狠揍一頓。”

“然而,劉標面對本侯時,竟無半分畏懼。”

“一個十六歲的少年,竟如此的冷靜,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呂布本就是在戰場上浴血而生的驍勇之士,又身居高位養成了上位者的氣勢,尋常人連常態呂布都不敢直面,更別說盛怒狀態的呂布了!

偏偏。

劉標不僅直面了盛怒狀態的呂布,更是幾句話就讓呂布怒氣大減。

陳宮輕捻短髯:“看來我們對劉備的這個長公子,疏於認知了;躬耕田間的假象,迷惑了我們對劉標的判斷。”

“據我所知,劉標在五歲的時候就跟著劉備離開了涿郡去中山郡上任,劉備這十餘年間仕途不順,劉標一直跟著劉備在幽冀青徐豫顛簸流離。”

“能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又豈會只是個喜歡躬耕田間的愚鈍少年?”

亂世離人,顛沛流離。

成年人都未必能活,更遑論稚童了。

想到這裡,陳宮的表情多了幾分嚴肅:“溫侯,劉標主動請留府中,必然不是暫住幾日這般簡單,需得小心應對。”

呂布點頭:“本侯亦有擔心,故而在返回小沛後,本侯只是讓劉標去驛館跟孫乾同住,未讓劉標住進府中。”

陳宮踱步細思:“我心中有些不安。我等對下邳局勢,瞭解並不清楚。不論是曹豹還是劉標,都不可深信。不如我親自走趟下邳,約見曹豹吧。”

呂布疑惑:“曹豹都謀事不密了,公臺為何還要去見曹豹?”

陳宮凝聲道:“方才我又仔細想了想,又感覺其中不太對勁,具體是哪裡不對勁我又說不上來。或許去下邳見了曹豹後,我心中的疑惑就有眉目了。”

荀攸曾評價陳宮有智而遲。

劉標先是效仿“弦高犒師”,用炸裂的情報來迷惑了呂布的判斷;緊接著又“親入虎穴”,讓呂布產生了優勢在我的錯覺。

情報的資訊差,讓陳宮難以對眼前的局勢作出準確的判斷。

畢竟。

小沛到下邳,隔著二百餘里。

哪怕是派遣探子去下邳打探情報,這一來一回至少都得四五日,若探子不夠機敏,探得的情報又可能是假情報。

故而。

陳宮決定親自走一趟下邳。

呂布同意了陳宮的請命:“既如此,就有勞公臺走一趟下邳了。”

待得陳宮離開後,呂布又返回內院。

要讓劉標在府中暫住,得讓嚴氏同意才行。

相較於三日前,嚴氏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

未等呂布開口,嚴氏就表了態:“將軍,我已遣人打掃府中的客房,明日一早可讓劉公子入住府中。”

呂布頓感驚訝:“夫人莫非同意了聯姻?”

嚴氏搖頭:“將軍誤會了。將軍跟劉使君以兄弟相稱,我又怎能怠慢了自家的賢侄。那個怠慢劉賢侄的惡僕,我也將其攆出呂府了。”

呂布見嚴氏理事分明,遂不再多問。

白日裡在烈日下奔跑了一日,回到府中又跟陳宮商討了許久,呂布實在是扛不住疲倦,叮囑了嚴氏幾句後就沉沉睡去。

呂玲綺則是精神頭十足,一邊埋怨不能去下邳遊玩,一邊跟嚴氏講今日跟著劉標出城的見聞。

得知城外竟有鄉民畝產高達兩石,畝均產都超過一石,嚴氏也忍不住吃了一驚:

“玲綺說的位置,我記得是沒有上田的,中田和下田竟然能畝均產超過一石,這太不可思議了!”

呂玲綺臉紅撲撲的:“有個老農說,能有這產量都是用了劉公子的區種法,還有夏日翻土、糞氣養種,都是我不曾聽過的。”

“劉公子又說,他不喜歡鑽研弓馬,更喜歡去想如何才能種出更多的糧食。”

“還有還有,劉公子不僅知道怎麼種穀、瓜、豆、麻、葵、蔥、蒜、韭、棗、梅等,對養牛、馬、驢、騾、豬、雞、鵝、鴨、魚都有獨到的見解。”

“我從沒想到,只是農術就有如此多的學問,比起《女誡》有意思多了。”

呂玲綺越說越激動,恨不能將今日自劉標處聽到的,全都講述給嚴氏聽。

只是聽得女兒三句話不離“劉公子”,嚴氏的心情忽然多了幾分沉重。

知女莫如母,嚴氏哪裡還看不出,自家女兒的心都被劉標給勾走了!

好不容易哄睡了呂玲綺,嚴氏的臉上多了愁容。

不同意聯姻,是因為嚴氏知道呂布是個什麼個性:為了利益,昔日的丁原和董卓,說殺就殺了。

若是跟劉備聯了姻,呂布又貪圖劉備的徐州,那豈不是得跟自家女兒當仇人?

“愁啊!”

看著入睡了還帶著笑意的呂玲綺,嚴氏不由暗歎一聲。

今夜註定有人夜難眠。

驛館的劉標卻是睡了個安穩覺。

翌日一早。

劉標就起床演練五禽戲。

劉標可不是個文弱書生。

“長公子,你真的要讓我獨自返回下邳嗎?”

聽到動靜的孫乾,來到驛館院中,看著正在演練五禽戲的劉標,再次向劉標確認。

劉標擬聲如熊虎,將一套五禽戲演練結束,這才回復孫乾:

“先生不必擔心我。你今日回去,還能跟小沛的人同行去下邳,路上彼此也能有個照應。”

孫乾訝然:“是誰要去下邳?”

劉標笑道:“若我料得不差,應該會是陳公臺。先生的口風可要把緊了,陳公臺最擅長的就是跟人閒聊的時候套話。”

孫乾頓感頭疼:“難怪你非得讓我今日請辭回下邳。長公子,你這是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