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學文沒吭聲，等著他拿戶籍證明。
他曾擔任過里正，自然也是識得幾個字的。
他接過之後，又給顏敦呈看了一眼。
顏敦呈點點頭，確認他說的是真的之後，又把戶籍證明還給了他。
“我看你比我小一歲，那我託句大，喊你一聲李老弟可好。”丁學文和他嘮了起來。
“當然沒問題。”李德發連忙點頭。
“我姓丁，叫丁學文，之前是丁家村的里正，現在嘛，不值一提，你叫我丁老哥就好。”丁學文隨意地和他閒聊了起來。
“我那小兒子在府城當小二，知道睿王要抓壯丁，回來通知我們，我們這才跑了。你們呢，為什麼要背井離鄉跑那麼遠？”
李德發一臉凝重，說起了自己逃荒的經歷。
那日他們給縣城裡酒樓打了兩口大鐵鍋，因為和掌櫃是老相識了，所以送貨上門。
沒想到就聽到了流民造反屠村的訊息。
他們嚇壞了，趕緊回家通知了里正。
但里正猶豫不決，沒有讓大家離開，他們一家連夜收拾東西跑了。
但小兒子不放心姐姐，跑去通知嫁到隔壁村子的大姐和二姐。
沒想到大姐和二姐家已經被一把火燒了個乾乾淨淨，整個村子裡的人都死了。
他趴在田埂下，天黑，那群燒村的流民沒有發現他，他才慌張地跑了回來。
這個時候，他們再回自己村通知人已經來不及了。只能匆忙離開。
一路上，他們都沒有遇到自己村子裡逃出來的人，恐怕他們已經凶多吉少。
“大河村，或許就只剩下我們這一家人了。”說到這，李德發的眼眶裡有些溼潤。
眾人聽完都沉默了，他們沒想到，現在情況已經惡劣到這種程度。
百姓之間，也已經開始互相殘殺了。
“我知道幾位都是有本事的人。我什麼都不會，只會打鐵器。能帶著家裡人走到這已經是我的極限了。我們的米糧昨天夜裡已經吃光了，如果你們能進城，求求你們，幫我們也帶點糧食吧。”李德發說完“撲通”給他們跪下了。
“爹，您別跪。”李家幾個孩子都跑了過來。
“現在不跪，難道要等鐵栓鐵蛋都餓死了才跪嗎。只要能讓孫子們活著，我跪了又如何。”李德發抹起了眼淚。
逃荒路上，老妻死了，小兒媳婦也死了，大孫女和小孫子也死了。
他真的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親人了。
聽到這話，李家老大也跟著跪了下來。
“幾位好心人，求求你們幫幫我們吧。我家鐵妞已經在路上餓死了，總不能讓她弟弟也餓死。”
李家老二和李家老三對視一眼，也準備咬牙給他們跪下，就被徐屠夫等人拉住了。
顏敦呈和丁學文分別把李德發和李老大攙扶了起來。
“只不過是這點小事，不用下跪。我們能帶儘量幫你們帶出來，只要你們相信我們就好。”顏敦呈還是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我當然信你們。”李德發連忙表態。
“我們也不知道現在裡邊的糧價是多少，你先說一個你能承受的數字。要買什麼，說清楚，一起記下來。到時候讓我家孩子一起帶出來。”顏敦呈指了指一旁的顏令鑫和顏令垚。
“好。”李德發連忙把自己想要的東西報了出來。
他顫顫巍巍地伸手進懷裡，把四兩銀子都拿了出來。
“這是我們全部的家當了，能買多少糧食就買多少吧。買陳米就行。”
顏令鑫在父親的示意下，接過了那份銀子。
“我們儘量買，如果買不到，銀子我們會退回來給你們。”
“好，沒問題。”李德發點了點頭。
他們閒聊著，誰也沒有注意到，燭九昭和念寶消失了。
顏令鑫和顏令垚和他們道別，走到了城門外，物色起了能把他們帶進城的人。
見他們遲遲不動，守在不遠處等著的李家人不由有些著急。
“爹，咱們所有的銀子都給了他們，真的能行嗎？他們不會貪了咱們的銀子跑了吧。”李家老三一臉焦慮。
“你是不是傻，就兩個孩子進城，人家家裡人都還在這等著，怎麼可能跑了。”李德發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小兒子。
這幾個兒子，只知道打鐵，空有一身力氣，腦子是半點沒長。
他真是操碎了心。
李家老三訕訕地撓了撓頭，沒敢吭聲。
小女兒李鐵花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爹，我今晚不吃了，家裡的糧食你和阿爺吃。我喝水就行。”
看著五歲的女兒，李家老三鼻腔有些發酸。
這一路逃荒，他失去了妻子和兒子，現在只剩女兒和他相依為命了。
他沒有安慰好女兒，反倒讓女兒安慰他，真是不像話。
“胡說什麼。爹吃一口，剩下的都給你吃。你得吃飽了，才有力氣趕路。”
他一把將女兒摟在了懷裡，目光灼灼地盯著顏家兄弟倆，希望他們能帶回來好訊息。
李家人聽著父女倆的對話，心裡都很難受。
尤其是李家老大。
他的女兒鐵妞在逃荒路上也沒了。
看著懂事的小侄女，他心裡格外酸澀。
他恨恨道：“我就不信了，這老天爺真能把我們餓死。我去山上再找點吃的。爹，你們等我回來。”
“當家的，山上萬一有猛獸怎麼辦，你還是別進去了。”李家大兒媳婦王春葉急忙拉住了丈夫。
她失去了大女兒，不想再失去丈夫。
“有猛獸正好，宰了它給大家吃肉。”李家老大常年打鐵，身上全是腱子肉，這段時間雖然餓瘦了不少，但力氣還是在的。
他輕輕鬆鬆掙脫了媳婦的拉扯，拎著大砍刀就要上山。
“要上山打獵？你跟我女婿一起吧。”丁學文指了指一旁的張鷹。
李德發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這一路上，他已經摸清楚了這幾家人是做什麼的。
顏家的男主人是秀才，教書先生，他們尊稱一聲顏夫子。
中間那個高大魁梧的是屠夫，職業殺豬的，殺了幾十年豬，身上煞氣很重。
幾個兒子都是殺豬的好手。
看他們那模樣，想必路上也是見過血的。
而這個揹著弓箭的，則是丁老哥的女婿，叫張鷹，是個獵戶。
能跟張鷹這種懂行的一起上山，兒子的存活機率大大增加。
丁學文讓他們一起跟上，純粹是幫他們。
他們自己上山亂轉，哪裡比得過靠山吃山的獵戶。
“多謝丁大哥提攜。”李德發跟丁學文道謝後，又盯著自己的兒子。
“老大，上了山，你可得聽你張大哥指揮，不許胡來啊。”
“嗯，張大哥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李家老大連忙點頭。
“那就一起吧。”張鷹點了點頭，帶上了兩個外甥，大虎和大牛。
這段時間，他們也在山上尋找過獵物。
但逃荒的人太多，山上的小動物早就被瓜分乾淨。
不過，還好有顏令淼和那隻大黃狗，他們捉到過一次兔子和一次竹鼠改善了大家的伙食。
“張伯伯，我們好了。”徐兩玉帶著弟弟徐三滿也跟了過來。
“我們也好了。”顏令淼認命地牽著大黃一起上山。
現在只要牽扯到打獵，他和大黃就別想休息。
不過他也饞肉了，打獵就打獵去吧。
李家老大有些遲疑：“帶狗可以，但是帶個孩子沒必要吧。讓孩子好好歇歇吧。”
“咱們這所有人裡，誰都可以不去，但令淼必須去。”徐兩玉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有所指。
李家老大更懵了。
“是啊。等一會兒上了山你就知道了。”丁大虎嘿嘿一笑。
他們這一路上打獵過四五次，每次帶上顏令淼就能有收穫，不帶就空手而歸。
這傢伙，簡直就是隊伍裡的吉祥物，是絕對不能少的。
李家老大一頭霧水地跟著他們上了山。
這時，顏令鑫和顏令淼也終於物色到了合適的帶他們進城的人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