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依舊肆虐著,捲起了層層黃沙河浪。
河流湍急,肆意的沖刷著兩岸高高壘砌的沙袋。
從洩洪點處開始,已經挖出了一條蜿蜒的引流河道,通往著下方低窪處的小窪村。
而此時,飛羽營計程車兵們,無論軍階,無論年齡,均光著膀子,堅守在河堤上,一刻都不敢鬆懈。
“固定鐵鏈!”
第一道軍令下達。
一隊士兵將一條又粗又重的鐵鏈,橫跨在了洩洪點的下方,傾盡全力拉直綁牢,務必要死死固定住兩端。
“洩洪準備!”
第二道軍令又起。
另一隊士兵紛紛往身上潑了一桶河水,以提前適應河流的冰寒刺骨。
接著,沿著鐵鏈站作一排,又將腰上的鐵鏈,環扣在主鐵鏈上,雙手抓住即將要被拆下的沙袋。
“起!”
最後一道軍令響起,戰鼓轟鳴。
士兵們爆發出怒吼,洩洪點位上的沙袋,被猛然拆下。
河道上忽的被撕開了一道口子,而滔天的洪水,順勢倒灌而下,轟隆聲猶如山崩地裂一般。
而士兵們,全憑雙腳和腰間的鐵鏈做支撐,以肉身抵抗洪水的沖刷,挪動著堅定的步伐,向兩端撤離。
他們的手臂,被冰冷的洪水凍得發麻,他們的身子,被肆虐的沙浪衝到發顫。
可他們的眼神,依舊堅毅,身軀依舊挺立,毫無畏懼。
直至全數撤離洩洪河道,看著洪水灌入窪地,確保一切安全,他們的面上,方才露出疲憊的笑。
這,便是軍人……
蘭么只覺心口怦怦直跳,一種無法言說的激動,在胸腔處吶喊。
要知道,在亂世之時,那些條子,是最早知道災難將至的人,同樣也是最早逃之夭夭的人。
指尖開始泛癢,腦中浮現出了一幅畫面。
本該賜下庇佑的白衣觀音,卻是手捻柳條,攪動著河流黃沙,似乎要為凡間賜下一場劫難。
接著,士兵們英勇抗洪的身姿,躍然紙上,他們是絕不會屈服認輸的。
可惜,眼下沒有作畫條件。
噗通——
突然,一道輕柔的撞擊,將蘭么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低頭看去,原來是一個五歲男孩,不小心撞到了自己,又被反彈跌坐到了地上。
只見這孩童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短袍,蓬頭垢臉的,臉上還掛著一條又長又黏的鼻涕,叫人噁心。
關鍵是,他的眸中,閃過了一抹不符年紀的算計。
接著,開始嚎啕大哭,卻又不見眼淚。
碰瓷?
蘭么皺著眉頭,滿臉的厭煩。
索性放出了陰冷的殺意,直接將孩童嚇得僵在了原地。
倒是一個尖臉的婦人,跑了過來,將孩童從地上抱起,拍拍屁股就走了。
“今天不用出工,郡主就在前面,她可是允諾了好些東西,而且每個人都有!”
這倒叫蘭么覺得有趣了。
郡主?我不是在這裡,好端端的站著的嗎?
*
銀硃去前方打探了回來,一張臉氣鼓鼓的。
原來,蘭溪一來施粥,就被小窪村的村民們一通嘲諷謾罵。
“我們不是難民,更不是要飯的!一碗白粥,榨菜都沒有,是想打發誰啊?”
“我們原本有房、有地、有家園,卻為了保護都城和下游百姓們的安危,犧牲了所擁有的這一切。”
“我們是做出極大貢獻的人!山珍海味不至於,但辦一場殺豬宴,不過分吧!”
蘭仁義護女心切,連忙擋在身前,好言安撫。
而村民們也立馬反應過來,原來,這是戶部尚書的女兒。
那豈不就是,憶恬郡主!
隨即,態度一整個大反轉,刁民瞬間成了信徒。
領粥的隊伍,規矩的排成長龍,村民們領了白粥,如同得到了菩薩賜福,滿臉洋溢著幸福之意。
更是朝著蘭溪深深的鞠躬,祈福許願。
面對這般場景,蘭仁義終於大大的舒了一口氣,更是暗暗使眼色,叫蘭溪趕緊認下。
而蘭溪只能嘴角微抽,掛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她這“愛心人士”的人設,本是想給自己攢點名聲的,卻不想倒是給她蘭么揚了美名。
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
可她能怎麼辦,否認自己不是郡主,而是一位普通的官家小姐?
那這些村民,不得再次撒潑犯渾,朝著自己破口大罵,將這粥棚硬生生的拆了不可。
她可不想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
更何況,她已經想出了一個萬全伎倆,能借此發揮,直叫她蘭么吃不了兜著走。
她認出眼前這個一臉虔誠,畢恭畢敬的漢子,正是方才鬧得最兇的那個村民。
便主動閒聊了起來,並且還施展著半分魅惑之力。
“這位大哥,如何稱呼?”
這漢子生得一身橫肉,滿臉兇相。
可被這柔柔的一喚,再加上對郡主的菩薩濾鏡,瞬間便激動得起了結巴。
“草……草民王肘子,見過郡主。”
“可否告訴我,你方才許的是什麼願望?”
“自然是……祈求洪澇順利過去,國泰民安。”
蘭溪心中忍不住嘲笑,方才那一臉要錢要糧的狠樣,哪兒去了?
“王大哥不必在我面前,這般拘著。”
聽了這話,王肘子心中一陣驚喜。
只道是,郡主果然是菩薩轉世,定是能聽到了自己的心聲。
他又堆起了滿臉的笑。
“想必郡主是能體諒草民的,畢竟被國朝這麼一搞,直接把我的家給搞沒了。”
說及此處,面上已經隱隱透出了一抹貪婪和惡相。
“自然是希望,國朝能允我城中宅院一處、良田二十畝、沿街商鋪兩間,若能再安置一份營生活計,那就更好不過了。”
蘭溪陰冷一笑,自然是越貪婪越好了。
“好,那我便先允下了。”
王肘子頓時大喜,連連鞠躬,就差沒直接下跪磕頭了。
而其他村民見狀,也紛紛開始往前擠,要讓“郡主”也允了自己的心願才好。
蘭溪一一做出了允諾。
可心中只道是,反正允你們的是憶恬郡主,屆時,可務必要尋她大鬧特鬧啊。
想罷,遂又補了一句。
“若有困難,大可來公主府,尋憶恬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