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蘭么此時已經有八分醒了,只是想在這種愜意的情緒下,再多賴一會兒。

她坐在雅間的窗邊,一手捻著白玉念珠,一手託著好看的下巴,正好可以看看下方的熱鬧。

那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女侍,不知道被誰扔進了一樓的池景裡。

她不敢起身,而是貼著假山,蜷成了一團。

只因她身上穿的是一襲素雅的輕薄衣衫,此時又浸了水,而周圍更是站滿了人。

來清風酒樓的,多是文人墨客。

見了這副光景,都自覺的背過身去,非禮勿視。

可要說到出手相救,卻都猶猶豫豫了起來。

畢竟,這算是有了肌膚之親。

也就意味著,要對這位女侍負責到底。

但他們這個圈子,最是鄙視什麼嬌養小妾之風了。

雙方就這樣彼此扭捏著,愣是誰也沒動。

蘭么正準備叫銀硃去將人帶上來的。

可碰巧這時候,又有人出手了。

那是一個模樣還算不錯的年輕男子,眼睛很明亮,但透著一股執著,看上去像是脾氣不太好的樣子。

只見他直接跳進了池景裡,先將身上的外袍脫下,蓋在了女侍身上,又將人整個橫抱起身,準備離開。

“哎呀,如此這般,成何體統!”

說這話的,是清風酒家的店主,謝老闆。

而這個年輕男子,看來便是他的兒子,謝居。

“還不快將人放下!”

謝居本倔強著不打算理會的,但架不住懷中的女侍,掙脫著撲跪在了地上。

只見她死死的合攏著身上的外袍,一通懇求。

“東家,你就行行好,讓少東家收了我吧,許我一個最低的名分就行。”

見謝老闆一臉難色,又轉身去求謝居。

“少東家,我一定不會打擾到你的,我只是想要一條活路!”

謝居似乎是個心軟的,只是隱隱感覺,他還有別的一番思量。

“那我先帶她回去了。”

謝老闆也多少心軟,稍稍鬆了口,“這事兒,你跟我說有什麼用,你得讓菀之同意。”

聽了這話,謝居的氣勢明顯弱下去了,但還是嘴犟著。

“我都還沒娶她,幹嘛要尋她問主意?好啊,那就把她叫過來,說個清楚。”

*

雖然時間還不算晚。

但詩會因蘭溪盜詩一事,搞得沒了興致,眼下謝老闆家裡又生了事,文人墨客們便都選擇轉場了。

於是,一時間,原本熱鬧非凡的清風酒家,一下子就只剩零零散散的幾桌客人了。

不過,包括蘭么。

而蘭么之所以選擇留下來,是想看看,別人是怎麼戀愛的。

說起來,在亂世之時,人們對殺戮的信仰,使蘭么享有醉紙金迷的資本。

但這也使得,凡是靠近她的人,都是懷有目的的。

所以,她不曾與任何人交過心。

倒是來了這一方書中世間後,讓她體驗到了,人與人之間,除了自私與利用之外,還有別的情感。

她享受著這些情感,不過,戀愛除外。

雖日日都與他蘇洲白交換帖子,也會心生愉悅,可總覺得還是差了些什麼。

銀硃很快便問清楚了這謝家的八卦。

話說,謝居和謝菀之是訂了娃娃親的。

但確切的來說,謝菀之是謝居的童養媳。

謝菀之是謝老夫人好友的遺孤,自小就由謝老夫人親自教養長大,還直接改姓了“謝”。

可能是自知寄人籬下,謝菀之從小就特別的懂事。

無論是為人處世,還是幫著打理謝家的生意,都是叫人挑不出一絲不好。

而反觀他們的獨苗謝居,不學無術、不善經營,還是個會跟家裡長輩對著幹的混世魔王。

謝家拿他實在沒辦法,思來想去後,竟是想到可以讓謝居和謝菀之成婚。

只要她謝菀之把謝家的宅院、生意都支稜起來,那便出不了什麼大岔子。

對此,出於報恩,謝菀之是沒有什麼意見的。

但謝居就很是不滿了。

他覺得謝菀之總是一板一眼的,實在無趣,而且還要逼他摻和家裡的生意,一點自由都沒有。

為了逼謝菀之悔婚,他不是出去花天酒地,就是和謝菀之找架吵。

不過,謝菀之好像一直都沒什麼反應。

“所以說,今日那謝居又是救人,又是要納妾的,其實,是想逼謝菀之放手。”銀硃總結道。

蘭么則表示不太能理解。

若彼此沒有情誼,那說清楚之後,和平分手便好,怎麼偏要搞得這般彆扭?

不知為何,總覺得,這股彆扭背後,不是那麼簡單。

銀硃又說道,“郡主猜猜,方才我在下面,還看見誰了?”

“放。”

“綺兒公主。”

銀硃一邊說著,一邊捂著嘴偷笑。

“她做了男子打扮,還給自己貼了一個搞笑的八字鬍鬚,以為這樣,就沒人看出,她是女扮男裝了。”

“這倒是件新鮮事。”

“還有更新鮮的,她身邊啊,還跟著一個男子,可惜,我沒認出來是誰。”

有趣,有趣。

連銀硃都不認識的男子,也就說明,他不是來自高門貴府裡的公子。

那會是什麼人呢?

又何來的機緣巧合,能與堂堂公主攀上關係?

思及此處,可能是因著同為“惡毒女配”之間的惺惺相惜,蘭么起身理了理裙襬,準備現場吃瓜去。

另一邊,當綺兒公主看到蘭么眸中,閃爍著玩味時,便知道自己穿幫了。

而在她的介紹下,蘭么也得知了,這位同行的男子,是都城商會的會長,葉城。

他身著面料不菲、但裁剪素雅的墨綠衣袍。

拇指上的碧玉扳指似乎頗具一些年代,極有一番品味。

蘭么這才想起,那日踏馬泛溪時,綺兒公主說,商會對麝香有“必須註明”的要求,原來,是得了商會會長的言傳身教啊。

“這就看傻了?”

綺兒公主用手肘懟了懟葉城的胸膛,好叫他回過神來。

“說起來,你商會會長的頂頭上司,就是戶部尚書,而戶部尚書蘭仁義的女兒,諾,就在眼前。”

可沒想到的是,葉城竟選擇順著這話說下去。

“是啊,那就更沒你什麼事兒了。”

“本來就和我沒事兒!”

喲,這還是一對歡喜冤家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