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酒樓表面和地下的營生,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但外人只會知道,這裡的老闆是一位姓謝的商賈。

同樣,也是各大文豪詩人們的頭號迷弟。

而蘭么,一個在文壇上毫無建樹的高門貴女,進了清風酒家,自是不受待見的。

還有人拿她作畫落款時的字跡說事,說寫得像鬼畫符似的,更是印證了她胸無點墨的傳言。

不過,幸好有歐陽小日,這個才情盛名的編修,替她做著引路。

他們來了二樓最高規格的雅間之中,這裡同樣也是觀看一樓詩會的最佳視角。

畢竟,有堂堂大詩仙辛丑在此!

只見他一襲白袍飄飄,面若桃紅,眸中佈滿星辰,嘴角總是勾起一道不羈的笑。

下巴上留著好看的山羊鬍子,頭髮也隨意的傾瀉而下,氣質灑脫不凡,又滿是傲氣。

他的手中正握著一支酒壺,時不時的對著壺口,便酌上一口,而後又美滋滋的眯縫著眼睛。

可見了來人,他噌的一下,就擲了酒壺,更是一臉的好氣。

“就是你這個小妮子,寫詩點我?”

歐陽小日趕緊攔住,“我的親姥爺,人家可是郡主……”

大詩仙才不管這些,“辛棄疾呢?讓他出來見我,與我好好鬥詩一番!”

可蘭么卻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終於體會到,歐陽筱夫人為什麼那般又惱又怒的,要把自己的父親,比作老頑童了。

因為,是真的很形象。

“就在下方的會場裡。”蘭么尋了張椅子坐下,“大詩仙不妨猜上一猜。”

大詩仙才不想玩這種幼稚的遊戲,開口又想發難。

卻聽蘭么繼續說道,“若是猜中了,馬踏清風酒,便分你一半。”

馬踏清風酒!

雖抱有懷疑,但大詩仙已經不再那麼劍拔弩張了。

這可是清風酒樓獨有的名酒,一年只得這麼小小一罈,回回都是經高價拍出。

而品過之人都紛紛高呼,哪怕是天上的瓊漿,也不過如此。

惹得他這個嗜酒如命的窮酸文人,只能咬著牙幫子說著,“湊熱鬧乃俗人之舉”。

“小妮子可莫要吹牛了,今年的馬踏清風酒,是衛國公府上拍到的。”

“那假如對方又轉贈予我了呢?”

聽罷,大詩仙眉頭微擰。

的確,郡主因沾染佛緣,在高門貴府之中,頗有名氣。

又觀其坦然自若的招呼店小二去拿酒,倒的確有些像是真的。

正在這時,樓下爆發出了一陣“好詩!”、“妙哉!”的高呼。

蘭么尋聲望去。

果不其然,一眾才子正簇擁著蘭溪,眼中滿是驚歎和渴望。

有小廝將方才所作的詩,謄抄到了紙上,送到雅間之中,供大詩仙品鑑。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蘭么瞥了一眼,然後使用了搜尋引擎。

哦,《將近酒》李白。

可不明真相的大詩仙,卻已經深深沉淪在了這詩句的浩瀚之中。

只見他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世間竟存在這般淋漓酣暢、豪情壯飲的詩篇。

他一個箭步跨到窗前,一雙眸子緊緊盯著作出此詩的女子。

除了敬畏之外,竟還流露出了自卑與不安。

“她……便是,辛棄疾……”

一旁的歐陽小日,原本也是被這詩作之中的才情,所深深震撼的。

可當他認出來是蘭溪時,又立馬恢復了嫌惡。

具體緣由說不清楚,就是賀殤不喜歡她。

“有勞歐陽編修替我問一句,‘岑夫子,丹丘生’,是何意?”

啊?之前題詩時作過了手替,現在又要做聲替了唄。

不過,歐陽小日並不介意,遂出聲問了話。

接著,便聽蘭溪朗聲回答道,“是兩位好友。”

“不知可否邀來詩會,也讓我等認識認識?”

“是我……外出遊學時所認識的,眼下並不在都城中……”

蘭溪的聲音開始不自知的減弱著,任誰都感受到了她的心虛。

“那‘陳王’是哪位王,‘平樂’又在何處?”

聽罷,蘭溪心中猛然大駭。

那是曹植當年在平樂觀設宴,豪飲萬千好酒,讓賓客盡歡的一段歷史。

是不存在這個世間的一段歷史!

這叫她如何解釋!

“那……那是我……曾經做的一個夢……”

此話一出,人群中立馬響起了低聲議論的聲音。

“好了,我沒有問題了,還請諸位繼續。”

聽了這番對話,大詩仙也恢復了理智。

“小妮子,你說那些話,是有何用意?”

蘭么並未回答,而是遞出了一抹玩味的笑,眉眼一彎,盡是精明。

不多時,樓下又傳來了一陣歡呼。

接著,同樣是腳步飛快的小廝,遞來了詩作。

“大材小用故所嘆……”

這是一首足足有二十四句的長詩。

每一句都是面對好友遠行赴任,恐再見便是來生的不捨,以及好友滿心抱負,卻被大材小用的惋惜。

一時間,眾人的腦中,都浮現出了一位白髮老者,站在高處遙望著,而路的盡頭,是一輛幾多簡樸的馬車,此時,正載著他此生之中,最是親密的友人,永遠離去的場景。

方才的質疑,瞬間化為了烏有,唯有連綿不絕的欽慕與感慨。

在小說的劇情中,這首詩所引發的悲壯感,相較旁的詩作,更能引人共鳴,是女主蘭溪得以名聲高漲,最為關鍵的一首。

蘭么在看小說時,就深受震撼,而有心記下。

但沒想到的是,蘭溪似乎注意到了二樓有槓精,所以,將詩作中的人名地名,都緊急的換成了這個世間的歷史典故。

倒也算得上是機靈的。

只不過,關於如何對付眼前的這一狀況,蘭么早就布好了局,只等她蘭溪入場了。

歐陽小日看著蘭么,隨時準備隔空傳音。

“不知這位懷才不遇的友人,是岑夫子,還是丹丘生啊?”

蘭溪被問的心生煩躁。

果然又開始槓了。

不過這一次,該改的都改好了,定是萬無一失的。

只是這位“友人”該改成誰呢?

這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若當真是改成這個世間真實存在的人,肯定會被拉出來求證,那到時候就更說不清楚。

算了算了,不差這一個,乾脆就不改了。

“非也,這位好友,名喚辛棄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