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行的銀硃,尋了藉口,和轎伕們在寺廟外等候。
她才不要進去當琉璃燈。
小沙彌領著蘭么,到了一處碧瓦紅梁的偏殿外,便聽到裡面傳來了陣陣絃樂之聲。
蘭么不由的頓住了腳步。
只覺夏日裡的燥熱,瞬間被一掃而光。
這樂聲不似西方的音樂那般乾脆簡潔,而是每一個音節,都好像能婉轉千回一般,不絕於耳。
猶如珍珠落入玉盤,又如鳥鳴連連輕啼。
她趕緊搜刮著原主的記憶,認出這是來自東方古國的琵琶。
小沙彌完成了引路,同蘭么施禮作別。
蘭么走進了偏殿,目光便落在了佛像前方端坐著的男子身上。
只見他身著一襲素雅的長袍,右手半抱著一支琵琶,左手輕巧的撥弄著琴絃,時而輕攏慢捻,時而重掃急撥,叫人沉浸在琵琶獨有的音色之中。
再看他的模樣,雙眸輕閉,猶如謫仙。
似乎是覺察到有人來了,他緩緩睜開了眼睛,露出那雙散落的漫天星辰的眼眸。
他的手並未停下,同時又用輕柔的調調說著話,好似添了醉意。
“郡主,今日點痣了。”
蘭么下意識的擋了一下眼角的淚痣,暗暗怪著銀硃又胡亂起意。
但很快又穩住了心神,怎麼,就只許他蘇洲白挑釁我?
想罷,她走到了蘇洲白的身側,與他同坐在了一條長凳上。
接著,慵懶的靠在了他的肩頭,閉上眼眸,似要假寐。
蘇洲白頓住了,好似從肩頭開始,一直到正在捻琴的指尖,都染上了一陣入骨的酥麻。
若再動一下,便會徹底暴露了心事。
蘭么的聲音再次傳來,聲音輕得彷彿是在貼著耳邊呵氣低語。
“怎麼停下了?”
蘇洲白深吸了一口氣,方才重新撫動琴絃。
悠揚的琵琶之聲,再次響起,依舊是那般的沁人心脾。
除此之外,還夾雜著兩人都按耐不住的心跳聲。
……
“蘇公子,蘇公子,郡主已經離開許久了。”
小沙彌一連叫了好幾聲,聲音才傳進了蘇洲白的腦袋裡。
蘇洲白回過心神,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盯著蘭么離開的背影,竟漸漸的失了神。
“現在什麼時辰了?”
“亥時三刻了。”
蘇洲白站起了身子,將手中的琵琶收回了琴盒。
接著,又從裡面取出了一件白玉兔型的面具,以及一襲墨黑的斗篷。
“該出發了。”
*
小沙彌在前方引路,兩人行至位於寺廟最後一隅的藏經閣。
點亮一支火燭,隨樓梯下到地下二層,來到某一處隔間之中,聽到暗處有機關轉動發出的磕磕聲響。
眼前的石壁隨即敞開了一個規整的圓洞,寒氣滲出,如墜冰窟。
洞內的通道錯綜複雜。
每一次都是走的不同的通道,而每條通道又似乎一模一樣,叫人根本無法記清。
洞壁上佈滿了奇特的鐘乳石和石筍,水滴的滴答聲,在洞中無窮無盡的迴響著,詭異到了極點。
繼續往深處走,通道方才漸漸寬敞,接著是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出現在了眼前。
溶洞之中,高聳著九支巨型的石柱,而每一支石柱下面,都站著一個人。
同樣是白色面具,墨黑斗篷,看不出身形,辨不出男女。
唯有面具採用了不同的動物外觀,姑且能分辨出彼此之間的區別。
蘇洲白被引到了屬於自己的石柱下後,小沙彌便退回了通道,而入口處又被石板重新嚴絲密縫的合上了。
他再次審視著眼前的一切。
遙想百年之前,開國皇帝進軍前朝都城時,便是藏軍於這片山脈石洞之中。
大番國開國之後,開國皇帝深覺何謂“建國容易守國難”,朝堂之上人心叵測,鄰國番邦虎視眈眈。
而兵法有云,不能打明牌。
於是,他建立了“通”組織,專門負責那些無法擺在明面上的諸多事宜。
成員共計九人,除了知曉戴著龍面具的“一通”,是當今皇帝張一明之外,其餘眾人均不知道彼此是誰。
蘇洲白代號“七通”。
為隱藏身份,他在左腳鞋子里加墊了一塊木磚,走路時一高一低,所以又被“通”們戲稱為“七跛子”。
他是半年前才被皇帝選入的。
只是,他一直都不明白為何要選他,畢竟他是……
議程足足持續了三個時辰,才終於接近了尾聲。
一通的聲音中,已經染上了一絲疲憊,“好了,我們還有最後一個議題,太子妃人選。”
“聽聞,太子心悅賀老將軍的孫女賀殤。”
說話的是戴著老鷹面具的三通,此人是最喜歡發表言論的話癆一個。
“嗯,我已允諾了側妃之位。”
在這一方溶洞之中,張一明更多的是一通,而非皇帝,所以摒棄了“朕”作為自稱。
戴著狐狸面具的四通,發出一陣女子的嬉笑聲,但這並不能證明他就是女子。
“我敢打賭,賀殤是不會嫁給太子的。”
“呵,你又什麼都知道了。”三通冷哼。
他倆從來都不對付。
二通常常自詡是加入通組織時間最長的那一個,雖帶著猴子面具,卻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只說太子正妃之事。”
他又朝著高位恭敬一拜,“衛國公嫡女魏淑怡,如何?”
“不行!”
八通呼哧著吼道,他戴著長了長長獠牙的豪豬面具,彷彿總是一副生氣的樣子。
“衛國公府上,又是丞相,又是寵妃,一通,我不是在撮你的錯處啊,但若是再出一位太子妃,尾巴不得翹到天上去!”
二通反駁道,“正是要翹到天上去,才好拿住他的錯處。”
戴著蛇面具的五通,給了一個不一樣的思路,他說話聲音冷冰冰的,完全聽不出情緒。
“寒門之中,有合適的人選嗎?九通,你此前不是推薦戶部尚書次女蘭溪嗎?”
九通接話道,說話的聲音和他的面具一樣,老鼠似的柔柔弱弱。
“近來,她的行事很是奇怪,我還需要再觀察觀察。”
這時,暗處響起了一道呼嚕聲,戴著魚面具的六通,竟是睡著了。
一通無奈的嘆了口氣,“行吧,此事等踏馬泛溪結束後,再議。”
他搖了一下手鈴,機關暗轉,入口處被重新開啟,小沙彌躬身準備引路。
“散會。”
六通:咦,下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