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趙同對此人一直存著防範之心,自被他捉來洪都仙府的那日開始,他心裡也未曾停止謀算。因為平日再是歲月靜好,與世無爭,可現狀就是寄人籬下,時時刻刻仰劉忠實鼻息而存。

只不過暫時無法罷了。

劉忠實在他起身離去時提出此事,也未必沒有要挾之意,那第四名之事劉忠實雖已親口答應,但畢竟尚未去辦,只要事情尚未發生,那就說不得是十成把握。

且此次就是拒了,接下來還不知道為難在何處等著自己,索性劉忠實這次的要求已經提出,算在明處,且他想來此去又不是打生打死,否則不必帶著自己這累贅……

終還是打算應下此事,事情還有一月時間,趁著出發前無事,也可以鞏固一下自身功行修為,以及最新掌握的各種手段。

第二日一大早,趙同便又趕去大殿,這次順利得見劉忠實,應了這件差事,並隨即打聽此去東洲所為何事。

“東洲可謂廣袤無垠,不過大部分地域靈機不顯,難為我輩中人修行,修道宗派其實不多,修道人多是靠著靈秀山川地脈建派。東洲玄門正派勢力其實不顯,反是地處九曲山脈的魔道七大宗門稱雄整個東洲。

“你我此行,目的地便是那九曲山脈的第二宗門,鏡湖。我此去是受人之邀幫人醫治,你卻可放下心了。”

劉忠實語氣淡淡,向趙同說明這次事由。

趙同此前確有這方面擔心,而他所慮卻不止這麼簡單,但事關自身的秘密,趙同不便對他明言。

“那麼大長老為何非要帶著弟子不可呢?”趙同問道。

“將你留在宗門,我不太放心——你非是要我明說麼?”劉忠實似笑非笑道。

趙同倒也不覺尷尬,之前他有諸多猜測,但此時劉忠實挑明,他心裡反而更放心了幾分。

想來下面一個月須閉關修行,便又請教了些修行方面的問題,劉忠實畢竟是遠遠走在趙同前面的大修士,經驗不可謂不足,趙同遇到的疑難,對其來說卻甚是簡單,往往一針見血就可指出關鍵處。

又坐了幾個時辰,趙同帶了些修行外物,去了宏初雪和姬承良兩人洞府拜訪了一下,並分別告知兩人,自己兩天後走了那排名過場將要閉關的事,而在姬承良處,話題瑣事又談了兩三個時辰,直到夜色將起才告辭回去。

兩日後,他去了降仙台二層,定下了名次之事,當場便領了幾種靈材,回來洞府之後,便就佈置妥當,開了洞府禁制,開始了閉關。

趙同幾種厲害手段,基本都是近期悟得,自感可以改善提升的地方還有很多。還有《乾坤設位章》所需的靈材,不甚珍稀的其實在劉忠實處已經領了,目前所缺不過寥寥數種,且大部分也可以在短時間內收集起來。

這一盤算,竟只缺了星月葉一種,真是造化弄人,他自己又無渠道,只好暫時栽在劉忠實手裡。趙同想著身不由己的自己,又想起某些故人來,不知如今,她們怎麼樣了……

…………

距趙同不知多遠的一處地界,此地處處澤國,地陸還不如湖泊多,卻熱鬧非凡。若有人在高空看去,只會見得大大小小萬千樓船畫舫,小的數十丈,大的達到了數千丈寬。在廣通四方的無垠大湖上穿梭往來,一派繁華景象。

此刻天已近入夜,許多樓船畫舫燃起盞盞明燈,映得無邊水澤湖岸流光溢彩,宛如仙境。

其中一座稍有陳舊的百丈畫舫上,站著三名身體壯實卻生有白淨圓臉的漢子,皆身穿不太合身的灰白色船服,在喧鬧不止的各色畫舫樓船裡毫不起眼。

此時幾人正在甲板上低低交談著,他們眼前,是一座座華美精緻、宛如宮殿的艨艟鉅艦。

“想來,再闖得過這一關,便可以甩掉那些人了。”最左一名漢子低聲喃喃道。

中間的漢子看去稍瘦一點,聽了此話,也振奮言道:“快了快了,只盼到了那約定會合之處便就安全了。 ”

站在最右邊的一人,身形略比另外兩人高些,性子卻稍顯毛躁,聽了兩人說話,便插話道:

“我等三兄弟三人怎樣都成,可小姐不能再受這種苦了,幾月以來,我已經沒看到過小姐笑了!

“那風初,起初我以為不過一個稍有底子的凡人,怕是要死在半途,卻沒想到此人恁地硬氣,對小姐忠心耿耿,倒是我錯怪了他。

“公子被擄去,現如今也不知如何了,不過我卻信公子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定是可以逃脫的。

“也不知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到現在都不知道後面那些人是什麼身份,為什麼追殺我們……”

這人絮絮叨叨,說的話不著邊際。一張白淨的娃娃臉上,掛著幾分堅毅,還有幾分迷茫。

最左那名娃娃臉嘆了口氣,很快又收住臉上頹色,沉聲道:

“三弟,許多絕境都闖過了,現今又抱怨是何道理?況且此處是十萬裡白山大澤,兩重天市易之地,往來人何止百萬?且是有大人物保護的。只是這一路苦了小姐,我兄弟幾人更不能讓小姐白白吃這等苦!”

被叫三弟的最右男子正想接話,只聽中間那帶著防備之色看向前方影影綽綽的往來畫舫,道:“三弟收聲!”

另外兩人立即收聲,緊張看去,只見到昏暗的湖面上影影綽綽,映著船燈,看不清楚。

不過幾息之後,有一葉舴艋緩緩行來,小舟上站有一人,此人一身灰衣,頭戴斗笠,撐著槳劃了過來。

三人看到這小舟,懸起的心頓時放了下來。待小舟行到畫舫後側,三人已下了懸梯把那人接了上來,連同小舟也拖了上去。

“風初,怎麼樣?”

此人甫一上來,那位老三便開口詢問。

風初道:“我一路小心翼翼,並未漏得絲毫破綻,已是順利把紫玉步搖當了出去,換了些日用外物。不過那些黑心商家把價格壓得很低,我又不敢多待,只好吃下這些虧。”

四人邊說邊向一間明著燈的艙房走去,為掩人耳目卻不敢走得快了。半盞茶後,四人來到那間艙房外,這時風初道:

“小姐,風初幸不辱命。”

幾人見艙房的雕窗映出的人影,聽得風初說話,亦站了起來,幾人低下頭不去多看,只聽得房內傳來一道宛轉清脆的聲音:

“回來了就好,你們且進來。”

四人依言進去,迎面看到一名素衣羅裳的女子。一襲青瀑隨意散著,容顏極美,此時不著粉黛,眸中秋鴻剪水,清麗非凡,正是他們口中的“小姐”。

幾人把門關好後,伏地拜了下去,口中低聲齊呼道:

“見過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