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血衣

福喜公公離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有人將張氏抬下山送去了太醫院，方芸娘跟在後面瞧著人影消失，才垂眼轉身扶著張嬤嬤的手臂往廂房走。

一路上遇到的人並不多，除了巡邏的侍衛和廟裡的和尚，幾乎沒遇到什麼人。一路走回廂房，張嬤嬤伺候著方芸娘換了衣裳，又傳了熱水重新給方芸娘擦洗乾淨臉和脖子。

“主子，醫官說這半日先不要吃喝，以免傷口再裂開。半日過後可以喝粥和湯，一直到傷口痊癒。”

方芸娘點點頭。她嘴裡的布條已經拿掉了，只是不想說話，沒有開口的慾望。她覺得很累，身心都累，只想躺著。方芸娘並不知道張氏上輩子是什麼時候暴斃的，她很擔心這輩子會跟上輩子一樣，張氏依舊逃不過暴斃的命運。

張嬤嬤看出方芸娘沒有精神，換位想想也是，方芸娘雖然是個妾室，但卻是尚書之女，從小到大應當是沒有受過什麼苦。雖然只當了姨娘，卻是將軍的姨娘，進的又是大少爺楊正恩的院子。楊正恩自打主母死後，便看顧著弟弟們長大，為人寬厚不說，也是少有的會主動站在他人立場考慮的主子。方芸娘跟了他更是不會吃什麼苦頭，甚至得到了很多本不屬於妾室的待遇。

今天當著那麼多貴人的面，被人扇了耳光，自已親孃還被連累受傷昏迷，換作是誰心裡都不會好受。只怕要緩好一段時間才能恢復。

廂房裡沒人說話，安靜的落針可聞。

方芸娘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院門被推開的聲音，腳步聲直奔廂房。方芸娘坐起來，佝僂著背往廂房門口走。

那腳步聲聽起來風風火火，就在方芸娘以為對方會徑直推開廂房門時，腳步聲意外地在廂房門外停了下來，接著便是幾聲叩門聲：“嫂嫂，是我。”

方芸娘其實已經猜到是楊安了，將軍府地位高，院子外面不止站著兩個侍衛，還站著天衢寺裡的和尚，外人很難闖進來。能這麼大咧咧進來，還不用通報的就只有楊安。

張嬤嬤開了門，楊安一眼就瞧見了站在門內幾步遠的方芸娘，方芸娘腫著一張臉，精神萎靡地駝著背，在看到他視線望過來的時候，艱難地將脊背挺了挺，勉強站直了身子。眼睛還是紅紅的，整個人看上去可憐極了。

“剛才來訊息，你娘醒了。”

方芸孃的眼裡立馬便落下淚來，她往前邁了一大步，問道：“她……”只是剛吐出一個字，就扯到了舌頭上的傷口，疼的她身子在瞬間繃緊。

楊安瞧她那樣，下意識想過去扶一把，手都伸出去了，腿也抬了，又忽然意識到不合適，生生收了回來：“你別急，我這就派人送你回去。今日之事，我也一定給你個說法。”

方芸娘眼裡含淚不住點頭，聽到張氏醒了的訊息，她真的太激動了，沒有什麼比她娘活著更重要了。方芸娘太感激楊安了，雙手合在一起緊緊握成拳頭，衝著楊安不住地拜。

楊安皺了皺眉，心裡有些不舒服。他側著身子避開方芸孃的拜謝，語氣平淡地說道：“馬車就在外面，你現在走吧。”

方芸娘點頭，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淚，抓著裙襬提起來，幾乎是小跑著衝出了廂房，衝到了院外。

在方芸娘經過時，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飄到了楊安鼻腔裡，楊安後槽牙瞬間咬緊。初上戰場時，楊安就被滿目的屍骸和鋪天的血腥味驚著了。那股血腥味像幽靈般跟著他，即便是在夢中，也縈繞在他鼻腔裡糾纏著他。

楊安被這股血腥味折磨到了極點，他的情緒也漸漸不受控制，後來在戰場上受了傷，不得已回皇城養傷，後來就一直跟在陛下身邊當近身侍衛。

楊安已經很久都沒有聞到過那股像是要醃入骨子裡的血腥味了，可是方芸娘受傷像是開啟了某個開關，將他對血腥味的不適重新釋放了出來。

張嬤嬤緊跟著方芸娘出去了，楊安站在廂房門口沒有動，聽到馬車聲走遠，他才大喘了幾口氣，往屋子裡面走了幾步。

寺裡廂房陳設簡單，一眼就能將全部都看光。床上褥子上還有方芸娘躺過的痕跡，床尾的凳子上放著疊好的一套衣服，看顏色也知道是方芸娘換下來的那套。

張嬤嬤知道楊安見血會不舒服，所以貼心的將帶血的那面疊到了裡面。

楊安走過去站在凳子邊聞了聞，血腥氣雖然不大，但是依舊明顯，只是很奇怪，楊安沒有那種近乎窒息的不適感。

他拿起這件衣服湊近了嗅聞，血腥氣撲面而來，但是依舊沒有什麼難受的感覺。

楊安放下衣服，一臉疑惑地轉頭望向廂房門外。按說方芸娘已經換過衣服，臉上和身上的血跡也被清理乾淨了，不應該有血腥味才是。

楊安想了片刻想不出頭緒，索性也不想了。將方芸娘帶血的衣服找了個布皮包住，拿在手裡走了出去。

方芸娘大庭廣眾之下被欺負這件事，不可能就這樣輕易算了，這件血衣將作為證據，給予李香重重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