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董,我倆的事兒就不勞您操心。”陸冬行不疾不徐地出聲,他將手中擦手的毛巾一扔,和桌上擺放的骨瓷碗碟相碰,發出細微地“啪”了一聲。

“這裡有外人的椅子,卻沒我妻子的位置,以後,這種所謂的家宴就不用通知我。”

這句話足夠表明陸冬行的立場,陸雲霆看了他一眼,臉色平靜。

“老四,你這是在威脅我?”

“不,只是通知您。”

陸冬行手臂隨意搭在扶手上,嘴角微勾,依舊是那個坐姿,在以往看來是瀟灑,現在看卻多了幾分狂妄的味道。

父子倆對視。

一個不怒自威,一個泰然自若。

牆上巨大鐘表的指標滴答滴答的轉著,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無聲交鋒,氣氛一時緊張至極。

“雲霆,你打了胰島素,先吃點東西。”宋瑾將手旁的一盤青筍往他面前挪了挪,“一家人難得聚一聚,有什麼事,吃完飯再說。”

陸雲霆收回目光,抬了抬手。

“吃飯吧!”

呵!

陸憶安皮笑肉不笑地倒了杯酒,語氣涼涼的哼了一聲。

“我們陸家歷來重視長幼尊卑,家族和睦,老四,在盛通你一手遮天,在家裡也想要稱王稱霸嗎?”

陸冬行夾了塊魚肉放在小碟子裡,垂眸仔細剔去上面的魚刺,然後推給墨葉。

略為淡漠的瞥了陸憶安一眼,甚至連嘲諷都不屑。

“要不,我的位子,換大哥你來坐?”

“你……”陸憶安緊握酒杯,臉色很不好看。

名門高牆下,全是暗流湧動。

這場飯局如戰場、如廝殺,如棋局。

戰火沒燃到墨葉身上時,她只是冷眼旁觀,美目清淡舒雅,像一株人間富貴花。桌上除了陸恬恬時不時投來怨毒目光,對面的女眷們都刻意迴避和墨葉對視。

她們忌憚的不是墨葉,是墨葉身邊那個男人。

陸雲霆血糖高,晚餐一般都吃很少,十多分鐘後,他目光淡淡投落在墨葉身上。

“墨小姐,跟我來,老四留下。”

這是要單獨召見她?

墨葉剛站起身,陸冬行就反手握住她,她笑著向他遞了一個“沒事兒”的眼神,一個人跟著老爺子往他書房去了。

說是書房,裡面還有一個幽靜的小院。

陸雲霆坐在紅木長沙發上,夜晚的暑氣被風吹散不少,帶來了院中花草的清香,墨葉覺得很舒適。

“坐吧!”

墨葉在他對面坐下,傭人端來了兩杯茶。

“陸董,您也喜歡黃山毛峰?這黃山毛峰形若雀舌,色如象牙,入口清香高長,能得陸董青睞,也是它的榮幸。”

“看來,墨小姐是懂茶的。”

“我喝什麼都是君子之味,談不上懂,只是略有了解。”墨葉回答得滴水不漏。

陸雲霆眉目略沉,端起茶杯輕嗅了嗅。

“君子之味,我認識你父親……是個君子,可以說,在二十多年前,他在商界是神一樣的存在。”

沒想到,他會轉到這樣一個話題,墨葉垂著眸子,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眼裡氤氳的寒氣。

“陸董過譽了,家父過世時我還小,對他知之甚少。”

她的話,七分真三分假,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是啊,你還小。”

陸雲霆看了眼窗外,抬頭時,額頭上紋路深深,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像是在思考什麼一樣,片刻後目光又回到墨葉身上。

“你在監獄裡的那段日子,想必對韓澤恨之入骨吧。”

他的話題很跳躍。

跳躍得讓墨葉想起前世警察審問她時用的技巧,問題極盡多變,不時帶動“罪犯”思維,故意打亂人的正常思維。

以便觀察和找出對方的破綻。

“陸董,如果我說我沒推你孫女,您會信嗎?”墨葉反手將問題推了回去。

陸雲霆皺了皺眉,垂下眼瞼,再次端起茶杯,喝兩口又停頓一下,聲音沉了沉。

“那事,不是證據確鑿?”

墨葉端坐,繼續笑,“如果不證據確鑿,你們怎麼逼著我捐腎?”

她用的是“你們”一詞。

——擺明了她知道那場冤案背後,不僅是韓澤一人的手筆,陸家,也絕對脫不了干係。

陸雲霆眼底寒風四起,他一向嚴肅,不苟言笑,眉宇間可見兩道深深的川字紋。

“所以,你就找上老四?”

墨葉笑意不改,綿軟的和他打著太極。

“他不是我能左右了的人。”

書房裡暗濤洶湧,餐廳這邊也不平靜。

陸雲霆一走,餐桌上的氣氛回暖了些,陸冬行走到窗邊,窗外已無白日之燥熱,不遠處,一池夏荷都開了,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偶有幾朵夜來香悄悄綻放,香氣兒悄然飄進房間,

韓澤走到他身邊,並肩而立。

“陸總,我見旁邊有棋室,來一局?”

側過頭看他一眼,陸冬行捏了捏鼻樑,清冷疏淡。

“好,請!”

兩人來到棋室。

“你先手。”陸冬行淡淡地說,聲音中不帶任何情緒。

韓澤執黑子,開局便放在了星位的三六小目,構成了一個威脅性的侵角,陸冬行神態怡然自得,修長的手指夾著白子,落子清脆,應手九三。

棋盤上,黑白子交織。

幾手下來,韓澤突然抬頭,鬆了鬆袖口,“陸總棋風果然犀利。”

陸冬行嘴角一哂,“全仗韓總承讓。”

說是承讓,但雙方都你來我往,步步相逼。

棋盤上,殺機四伏。

審視一下棋局,韓澤在白子旁落下一子,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小目”,他輕聲道。

“陸總什麼時候和墨葉交往的?”

陸冬行雙目微眯,看似很隨性落下一子,慢條斯理地回應。

“私事,無可奉告。”

“我只是好奇,畢竟,她曾經是我的未婚妻。”

“有好奇心不是錯,但對我有好奇心,只會……”陸冬行故意停頓了一下,手中的白子“啪”的一聲落在棋盤上,截斷了韓澤的一條大龍,“——滿盤皆輸。”

這時書房的對弈也到了尾聲。

放下茶杯,陸雲霆輕拂一下衣衫,輕飄飄看著墨葉。

“腎臟的事我的確不知情,這事如果老大有參與,我會給他警告。你願意跟著老四,我也隨你,情人也好,他養著你也罷……”

“像宋瑾那樣嗎?”

墨葉打斷他,起身為他斟茶,抬眸間眼裡的鋒芒和野心盡顯,那眼神不像是對長輩,更像是對對手。

“當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