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家了。”
謝文堯從黃冠霖口中聽到這句話,彷彿一下子被切斷後路。
“你要找他幹嗎?你可以打電話啊。”
她搖搖頭說道:“那樣是說不清的,當面講也正式一點。”
“正式什麼?正式分手嗎?”
謝文堯低頭不語,眼神黯淡。
“我就知道你捨不得……去聊聊也好,我帶你去他家裡吧。”
聽到這,謝文堯內心訝異。在一起那麼久,她竟然都不知道葉澤池的家在哪,這實在是太諷刺了。
原來,都是他一直在靠近謝文堯,而她卻沒有主動地瞭解過他……
“他家就在這嗎?”
“是啊……你居然不知道?”
黃冠霖震驚地看著謝文堯,她也顯得不好意思。
“還挺近的,就在我們大學城旁邊的一個區,坐車大概就半個多小時吧。”
“那他家裡人呢?”
“這沒事,他爸媽都要上班,早出晚歸的,不是節假日的話一般就他一個人在家裡。”
謝文堯點頭,心想這一方面,他倒是與她很像。若不是這個事情,她原想問葉澤池願不願意去她家住一段時間的,只是世事難料。
黃冠霖挑了一天不是那麼炎熱的午後,帶著謝文堯去找葉澤池。
“你自已進去吧,八棟十樓的1004號。”
謝文堯猶豫地看著他,似乎並不想獨自前往。
“哎,這種事情你們肯定要單獨說啊。我就在那個咖啡館等你吧……如果你今晚不回去了,就發個資訊給我。”
“你在想什麼呢?”謝文堯急忙說道,她為黃冠霖這個想法感到無語。
“哎呀,也說不準的嘛……好了,你進去吧,有話好好說。”
黃冠霖看著謝文堯的背影消失在小區花壇的轉角處後,便獨自到馬路對面的咖啡館,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一手托腮,望著小區上方一片蔚藍的天空。
他其實知道葉澤池的想法,儘管他明白葉澤池是一個很溫和的人,但越是這樣的人,一旦生起氣來就十分可怕。
葉澤池對自已有隔閡了,黃冠霖想著。但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可能是因為這件事情,可能是他和謝文堯在一起之後,也可能是他問自已喜不喜歡謝文堯的時候。或許更早,在葉澤池發現喜歡上謝文堯的時候,他便把自已當成了一個假想敵,他嫉妒自已與謝文堯的關係,這種真實的關係,沒有戀人間矯揉造作,沒有彼此揣摩猜忌,消除了敏感的神經,無話不說。
那是葉澤池嚮往的關係。
但愛終歸是自私且不純粹的,它並不高尚,反而總是帶來源源不斷的麻煩,如果這個世界有著從未爭執過的戀愛,那絕對只是一種交易罷了。
“叮。”
電梯門開了,謝文堯忐忑不安,還沒有想好如何去面對他。電梯門即將關閉,她用手把門掰開,腳步沉重,走向未知。
按響了門鈴,那聲音著實把她嚇了一跳,在周遭安靜地能聽見自已心跳聲的環境下,鈴聲尖銳刺耳,彷彿一根針穿過了耳膜。
葉澤池將木門開啟,一瞬間,他似乎不敢相信那是謝文堯。
他站的地方揹著光,謝文堯看不出他此刻的神情,只能感受到熟悉的氣息,擴散在一圈朦朧的光影下。
他的輪廓,都令她的思念轉變為見到真人後的大為震驚。
“你怎麼來了?”
謝文堯卻只是看著他。
他的手放在門把上,看著謝文堯在門欄的映照下光影斑駁的臉,最後,開啟門讓她進來。
謝文堯靜悄悄地走進來,像一隻來到陌生環境的貓,敏感卻無畏。
她看向葉澤池,發覺他身上多了種慵懶的氣質,眼睛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光亮。他穿著灰色短袖,黑色運動褲,光著腳,並未穿拖鞋。
“要脫鞋嗎?”
謝文堯定在原地,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用。”葉澤池並沒有看她,而是轉身將門一層層地關上。
雖然他說不用,但謝文堯還是將鞋脫下留在門口。地板上的寒涼透過綿軟的白襪直擊她的腳心。她看見葉澤池走向遠處陽臺,沒有理她,便有些手足無措,行為舉止像個未經世事的孩子一樣。
從這時開始,謝文堯似乎體會到了以前葉澤池在她面前的感受,想伸手但怕被拒絕,脆弱到不行。
葉澤池從陽臺上回來,拿了一雙薄荷綠的拖鞋,走到謝文堯面前,“啪”的一聲丟了下來。
拖鞋砸在瓷磚地上的聲音刺耳,謝文堯的心被這聲音所刺痛,一陣一陣地抖動。她垂眼看著那雙鞋,咬著牙堅持不動。在自尊的驅使下,她不想穿上它。
葉澤池見狀也沒有說什麼,指了指沙發讓她坐下,然後拿杯子給她倒了杯水。
他的動作很慢,似乎邊做邊在思考。
自從那天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謝文堯了,但她那天的樣子始終印在他的腦海裡,甚至每次夢見她,她的樣子也是那樣純淨美好。越是這樣,葉澤池就越感到難過,在他的潛意識裡,謝文堯就是這樣美好,但從夢中醒來後,他不得不去面對那些醜陋的事實,包括他內心的弱點。
“謝謝。”
謝文堯雙手接過水杯,小口小口地一直喝著,這樣有事情做似乎能緩解她的尷尬。
“你怎麼知道我家在哪?”
葉澤池坐在沙發邊一把獨立的軟椅上,看著謝文堯的側臉問道。
“黃冠霖帶我來的。”
葉澤池聽後不語。
謝文堯將手放到腿上,杯子仍捧在手裡,低頭看著杯子說:“我來找你聊聊。”
“行,那你想說什麼。”
他直起身子,盯著謝文堯。
“我很想你。”
謝文堯側過去,正對著葉澤池,看著他堅定地說出這句話。說完後感到輕鬆多了,原來說出自已內心的獨白並沒有那麼難。
聽到這句話,葉澤池心跳突然加速,看著眼前這個人,還是會為她所傾倒,還是會覺得她很特別,自已怎麼也看不透她……這樣一想,他便覺得一切都很可笑,原來之前做了那麼多的,都是無用功。
見他沒有說話,謝文堯繼續說道:“那件事,真的不是我……”
“我知道。”葉澤池打斷了她的話。
“那你……”謝文堯不知道說什麼,這兩個字丟擲來後,連她自已也不知道下文。
當空氣中都瀰漫著沉默,窗外時不時的鳥叫聲就顯得十分聒噪。
二人彷彿正進行著一場博弈,彼此都在揣摩,渴望造就對自已有利的局面。
葉澤池嘆了口氣,謝文堯看著他起身。
“你過來。”
她便隨葉澤池進了他的房間。
那是一間寬敞的臥室,每一處都整理得井井有條,房間內還有一股淡淡的雨後清香,那是她很喜歡的氣味。
看見床頭櫃放著一瓶湖藍色的香薰,她走過去,看了看香薰的牌子和味道。
謝文堯想到了自已的房間,一片狼藉,對比他的整潔精緻,不免覺得難堪,臉上發燒。
這時,葉澤池開啟抽屜,拿出一本厚厚的相簿,翻到了中間,遞給謝文堯。
全部都是他們倆小時候的相片,謝文堯都不記得自已什麼時候跟他拍過照了,這些照片都是抓拍,應該是在二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拍到的。
葉澤池知道謝文堯的疑惑,便解釋道:“這是我們四年級的時候,學校舉行的公開日,家長都會來的,但你的家長沒來,就一直跟我們家的人待在一起。”
謝文堯想起來了,公開日是他們小學每學期都會舉行的,只是每次都是媽媽來,但那一次因為媽媽要去照顧生病的外婆,謝文堯便在公開日中獨自一人,但她似乎不記得自已是和葉澤池的家裡人在一起的,反倒是葉澤池一直跟在她屁股後面纏著她玩鬧。
“這些照片都是我媽媽拍的,她說我們倆那時是全場玩得最開心的……”
謝文堯繼續翻著,又看見了一張葉澤池正在大哭的照片,她在上面停留了好久,葉澤池小時候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忍俊不禁,她的嘴角隱隱上揚。
葉澤池瞟了一眼那張照片,淡淡地說道:“這個是我們正準備玩踩氣球的遊戲,還沒開始呢,你就把我的氣球給踩爆了,害得我接下來不能玩。”
“是你小時候太愛哭了,我記得後面我贏得獎品不也送給你了嗎?”
“是啊,你還記得……”
謝文堯嘴角帶笑,但突然疑惑,葉澤池給自已看這些幹嗎?
“謝文堯,你究竟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呢?”
葉澤池將她手中的相簿收回到了抽屜裡,轉過身問她。
謝文堯內心忐忑,腦中各種聲音響起,此起彼伏,一段段激烈的爭吵:是告訴他呢,還是繼續隱瞞下去。如果告訴了,他接受不了怎麼辦。如果不告訴,就這樣隱瞞下去,他們還能有新的開始嗎。但這樣隱瞞又能維持多久……
見她一直沒開口,葉澤池搖搖頭,去把霧霾色的窗簾拉了起來,房間內霎時一片昏暗,她疑惑地看著他又去把房門關了起來,此時這密閉的空間愈發沉悶,她感到空氣都被抽走了,即將處於真空狀態。
“你要幹嗎?”
葉澤池沒有回應她,而是拉起了她的手,讓她坐到床上。
肌膚觸碰的瞬間,讓謝文堯一陣戰慄,她突然感到久違的恐懼。
葉澤池輕輕地說道:“有些事,你不想說就算了。”
他的動作很溫柔,摟住了謝文堯,將她的頭放在他的頸窩處,不停地嗅著她頭髮的味道,那是七月盛開的白玉蘭的氣味,跟他第一次聞到的味道不太一樣,但依舊是令人心顫的氣息。
他輕笑一聲,捧起了謝文堯的臉,朝著她的唇壓了下去。
這一吻來得那麼突然,謝文堯還沒反應過來,身體變得僵直不受控制,有知覺卻無法動彈,似乎陷入了一種假死狀態。
他的吻越來越深,越來越激烈,直到謝文堯快要喘不過氣了,本能地把他推開了。
葉澤池看著這個慌亂的女人,反而更加興奮了,這次直接把她壓在身下,粗暴狂亂地探索著。
謝文堯一次次地推開他,但他像只發瘋的困獸,絲毫不在意她的感受。
“你別這樣!”
她忍無可忍,舉起拳頭朝著他的左臉狠狠地砸去。
葉澤池低著頭,這一拳似乎讓他冷靜下來了。謝文堯推開他,起身整理著自已的衣服,看向葉澤池,發現他的臉頰很紅,有片被打出的紅印子。
“對不起。”
她愧疚地想用手輕撫他的臉,卻被他緊緊地握住了手腕。
“什麼感覺?剛剛那是什麼感覺?”
“你別這樣……”
“你不喜歡那樣嗎?被控制,被壓制!”葉澤池問她。
“別發瘋了!你不可以強迫我,你這是在犯罪,知道嗎!”謝文堯吼道。
“那你呢?你為什麼就可以了?!”
葉澤池抓著謝文堯,搖晃著她的雙手,眼神中充滿了敵意。
“那不是你自願的嗎?我沒有強迫你啊。”
“那是因為我那時候太愛你了啊!為了你做什麼都願意……看來還是我太傻了,你只是需要個‘玩物’,你真的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我在你心裡一直就只是個寵物吧,你需要的時候就過來撫摸我,不要的時候就推開我!太自私了,你只想著自已……現在我想到那些,只覺得噁心。”
噁心。
謝文堯嘆了口氣,說道:“對不起,以前是我的錯,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表達感情。說實話,剛在一起的時候,我確實比不上你愛我的程度,但隨著我們的相處,你在我心裡越來越重要了,你要相信,我真的很在乎你,你是我……”
“你走吧。”
葉澤池打斷她的話。
“我接受不了這樣的感情。那時我很愛你,現在,我對這些都不確定了。所以,你走吧。”
走?這是結束的意思嗎?她的那句話還沒說出口呢,那句很重要的話。
“就這樣算了吧。”
謝文堯明白了,她這次來就是自討苦吃,葉澤池的行為舉止都是在諷刺自已,冒犯了她便置之不理,告訴她就這樣結束吧,彷彿是設計好的笑話,她覺得自已像一個體無遮攔的人站在舞臺中央,供人指指點點。
她沒有多言,十分乾脆地走了,如她往常的風格一樣,卻又不一樣,以往確實是可以十分不在意地離開,但現在,她這樣只是一種逃離,趕在傷痛佈滿全身之前趕快逃離……
葉澤池看著敞開的房門,聽見大門被重新關上的聲音,緊接著便是一陣落寞的喧囂,他將頭埋在被子裡,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