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驕陽讓校園裡多了許多空曠的空間,謝文堯漫無目的在林道上一直走,一直走,甚至走到了學校外環的江邊。
她從斜坡處走下去,一個踉蹌,她扶著江邊立著的水深危險警示牌,一點一點移動。站在那,謝文堯將手裡的一張張紙撕碎,攥在手裡,最後一把撒向江上,江岸起風,有些又被吹回了岸邊。她赤著腳,看著江面波光粼粼,眯著眼感受著被吹回的紙屑打在自已的臉上,清冷的江水隨微小的波動衝到岸上,一點一點舔舐著謝文堯的腳。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卻仍感到透不過氣來,鼻腔內像塞了片檸檬一樣酸澀,憋了太久,她好像不知道該怎麼宣洩情緒了,她想哭,歇斯底里地哭,極大聲地哭。
幾行清淚流下,她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五官像是被堵住了,感受不到周圍的一切,聞不到、看不到、聽不到、嘗不到,她慢慢地蹲下,想抱緊自已,江邊的風與灼熱的太陽實在是不和諧……
就在這時,一個人突然衝了出來抱住了謝文堯,像是要把她撲倒在岸上,只是那人用力過猛,沒控制好平衡,他們倆一下子跌入了淺灘,那裡的水比較淺,但充滿了鋒利堅硬的礁石。
謝文堯還沒反應過來,只感覺水花混合泥濘濺到了身上,自已倒在了一片柔軟的地方。
“啊!”
男生慘叫著,謝文堯發現自已正趴在他的胸前,她慌亂地爬起來,將他扶起。
“你沒事吧?”
“啊,我的背!好痛啊,它會不會斷了……”
“應該……不會吧。”
謝文堯仔細檢查這人的身體,發現就有幾處擦傷,並沒有太嚴重,但他一直叫嚷著背疼,謝文堯也不敢進一步觸碰他,就讓他坐在水裡的礁石上。
謝文堯平復下心情,疑惑的問他:“你幹嗎啊?衝過來幹什麼?”
“我來救你啊!你不是要跳江嗎?”
“誰說我要跳江了?!”
“那你剛剛站在這一直哭,隨時都有跳下去的可能!”
謝文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該謝謝這個人還是該罵他多管閒事,把自已渾身弄髒了就算了,現在還得留在這陪著他,萬一這人真傷得怎麼樣,這醫藥費還不是要自已出,畢竟他也是出於對自已的安全考慮才做出了這樣誇張的事情。
“哎,那你好點沒啊?”
謝文堯看著背對著她的這個人,發現他有著一頭柔亮的長髮,被他藏在鴨舌帽下。
“嗯……應該沒事了吧,沒那麼疼了。來,你扶我起來試試。”
謝文堯用力地把男生拉起來,結果他腿還沒伸直,又跌坐回去了。
“哎,你自已也要用力啊!”
“哎喲,我不敢嘛,萬一摔斷了怎麼辦!”
“哪有那麼容易摔斷啊,你看你現在說話那麼大聲,要真摔斷了你都疼得暈過去了。”
男生覺得謝文堯說得有道理,便自已站了起來。
“嘿,還真沒事啊,哈哈哈哈。”
謝文堯瞟了他一眼,便從岸邊的斜坡走了上去。
“你別走啊,你剛剛為啥一直在這哭啊,發生什麼事了嗎?”
見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男生跑快兩步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
“你幹嗎啊?放開!”
甩開了他的手之後,謝文堯繼續自顧自地往前走。
“你有啥事可以跟我說說的,我還是我們班的心理委員呢!你這樣走很危險的,萬一你又要去自殺怎麼辦啊?不看著你,我豈不是要成幫兇啦!”
謝文堯步履加快,開始不耐煩地說:“你有完沒完啊,我只是心情不好,來江邊走走,還有,我很惜命的,請你放心,我不會自殺的!”
“那這可不好說,長期心情不好的話整個人就會陷入消極狀態,從而產生自殺的想法,而且在一些比較容易衝動的情況下,保不準你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呢……好啦,那你好歹帶我去一下醫務室吧,你看我的胳膊還在流血呢!”
“自已去。”
“哎,你怎麼能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呢!”
“沒人要你救。”
“哇,你這人!這真的是現實中的農夫與蛇、東坡先生與狼,陸雪躍與蛇蠍美人!”
“你說什麼?”
謝文堯停下來,冷冷地看著他。
“哼,沒什麼,就是想不到這世風日下,朗朗乾坤,姣好的外表下有那麼狠的心!”
謝文堯不知道說什麼反駁,平靜了幾秒後,才發覺自已做得不對,畢竟他也是好意,不能將自已的情緒強加給他人身上,畢竟他完全可以對自已不管不顧的。
“好吧,對不起,是我情緒太差了,剛剛謝謝你了,現在我們去醫務室看看吧。”
“嗯?怎麼變得那麼快?”
“走吧。”
男生看著謝文堯凌亂的頭髮,想幫她整理一下,卻不想剛一碰上就被謝文堯靈敏地躲開了。
“你幹嗎啊?”
“你頭髮亂了。”
“我知道。”
“不整理一下嗎,女孩子家家的那麼邋遢幹嗎。”
“什麼女孩子……”
謝文堯定睛一看,才發現男生的長髮已經打理得服服帖帖,一個自然的低馬尾垂落在身後。看向他的正臉,鴨舌帽下是一張很精緻的臉,像女性一樣秀美,如同古希臘中雌雄同體的美人海爾瑪弗狄忒那樣,她一時之間竟晃了神,這是她在現實中第一次見到那麼美的男生。
“你咋啦?”
男生看看自已的身上,又摸了摸自已的臉。
“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沒有。”
“噢我知道啦!哈哈哈哈,你肯定沒見過像我那麼好看的人吧!”
“.….不,我是沒見過像你那麼自戀的人。”
“哈哈哈哈,你不用嫉妒啦,你也很好看啊!跟你說啊,你要不是這個學校裡我見過最好看的女生,我才不稀得去救你呢。”
“哎喲,那我可得謝謝我爸媽了,給我了這張臉好讓您老給搭救了。”
謝文堯陰陽怪氣地說道。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能不能好好說話,我是在誇你呢,聽不出來嗎?”
謝文堯懶得跟他說多,但這話癆可沒有絲毫要停下的表現。
“哎,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我叫陸雪躍,土木193的。”
“土木……”
“是啊,那你呢?你是哪個專業的?”
“我是美設學院的,18級。”
“哎,那我還得叫你師姐呢,哈哈哈哈,師姐好。”
見謝文堯不說話,他又開口道:“不對,你還是沒告訴我你的名字,你叫啥啊?哎,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訛你的,也沒啥大事是不是?”
“我不想告訴你。”
“為啥啊?相遇即緣,我們可以交個朋友嘛!”
“你知不知道你很聒噪。”
“我知道啊,”陸雪躍傻乎乎地笑著。“我朋友都說我嘴巴停不下來呢,但他們就喜歡我這樣呀。”
“好吧,那你很可憐了。”
“為啥啊?”
“因為你身邊的朋友都在裝作很喜歡你的樣子,你被騙了弟弟。”
陸雪躍撇撇嘴,心想這個女生可真不會聊天,便閉口不言了。
“陸雪躍,土木193班……好,你拿著這個單子到前面去拿消炎藥吧。”
“噢醫生,這些,不會留疤吧。”
“不會的,也沒多大點事,別擔心啊。”
謝文堯拿著陸雪躍的單子打算為他付了醫藥費,到了拿藥的視窗後才想起來自已身上什麼都沒帶,那時候下來的匆忙,再加上這個裙子也沒有口袋,手機、校園卡也就都沒拿。
“咋啦?沒帶錢啊?”
“.….這樣吧,你先自已付了,我到時候轉給你。”
“哎,我連你名字都不知道,你怎麼轉給我啊。”
“謝文堯。你把手機拿來,我給你微訊號,到時候加我就行了。”
“好嘞。”
陸雪躍巴不得這樣呢,他確實很想認識謝文堯,因為他特別喜歡長得美的人,或許是因為他自身就是個美人吧。
聽見宿舍門開的聲音,薛寶釧立馬說道:“你終於捨得回來啦!有了男人之後,心就變……”她剛想拿謝文堯打趣,卻看見了她狼狽的樣子,裙子髒了,眼睛鼻頭都是紅的,整個人的氣壓也低了不少,便緊張起來,跑到她身邊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葉澤池欺負你了?好啊,看來是本性暴露了啊!”
“我沒事。”
“你還沒事呢,怎麼渾身髒兮兮的?快去洗洗吧,現在洗這些汙泥應該可以洗掉的。”
謝文堯默不作聲地去收拾衣物,進浴室洗澡了。
“她怎麼啦?”
嶽可勤小聲地問薛寶釧,但謝文堯什麼也沒說,二人便不好瞎猜測,只能搖搖頭,嘆息戀愛中產生煩惱是難免的。
“你怎麼那麼慢啊?食堂很多人嗎?”黃冠霖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螢幕,一邊向葉澤池抱怨著。
葉澤池隨手將飯丟給他,自已的那份則放在桌子上,沒有吃飯便上床睡下了。他現在什麼都吃不下,只想好好睡一覺,什麼都不要想。
“你咋啦?怎麼不吃飯啊?”
黃冠霖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異常,只是葉澤池只矇頭呼呼大睡,他只以為是學習學累了,便不再詢問。
到傍晚,謝文堯已經一下午沒說過話,薛寶釧實在忍不住問她。謝文堯沉靜地想了想,開口道:“之前,有什麼人進過我們宿舍嗎?”
“沒有啊,最多就宿管阿姨進來檢查一下衛生嘛。”
“是啊,要麼就是學生會的來。”
嶽可勤這句話提醒了謝文堯,她立馬坐直說:“對,學生會的。你們記得上一次來檢查我們的是哪個學院的嗎?”
二人都搖搖頭,“這都多久啦,哪能記得呢……”
李子旻接上她們的話,咬著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說:“好像是工商的。”
謝文堯低下頭,小聲說著:“工商的……這就對了。”
“怎麼啦?你問這個幹嗎?”
“我上次不是說我的日記本找不到了嗎?我現在懷疑是被人拿走了。”
“什麼?!學生會得那麼膽大嗎?居然敢來宿舍偷東西。”
“這還只是猜測,別大驚小怪的。”
謝文堯知道這個猜測最後一定是會被證實的,既然有工商的人曾經進過自已的宿舍,而日記本也差不多就是在那段時間不見的,現在又在林琳的手裡,一切都是那麼的明瞭。
這麼一想,謝文堯越想越氣憤,明明是她們有錯在先,隨便拿了自已的東西,為什麼當著葉澤池的面不說清楚呢?不過那時說這些也沒用了吧,他想聽的也不是理論的話,事實就是他看見了裡面的內容,並誤解了……
“那你怎麼覺得是她們拿走的?本子現在找到了嗎?”
“沒有啦,我就隨口一說……”
“不是吧,文堯,我怎麼覺得你有事瞞著我們。還有,你們中午發生什麼事啦?”
“沒什麼,我可能又要回歸單身啦,哈哈哈。”
謝文堯笑著,以極輕鬆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她還不想告訴舍友具體的情況,因為以她們的性格,要是知道謝文堯被人汙衊了,一定會去為她出頭的,但她覺得這是自已的事,應該能處理好,並不想讓舍友們牽扯進來。
但其他舍友一聽到這話,瞬間都從自已的世界裡跳了出來,圍著謝文堯。
“什麼?!他叫你出去就是專門提分手的?!天啊,這也太那個了吧,是人嗎?他怎麼能這樣對你?你們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沒事啊,自由戀愛而已,發現不適合就算了唄。”
“那你們這……他就跟你說你們不適合嗎?天啊,太渣男了!什麼人啊!那時候還一直追你的!不行,好生氣啊,我幫你罵他去!”
“哎,你們別這樣啦,和平分手不行嗎,可能我自已也有問題吧……”
“沒有,你怎麼會有問題啊!你是完美的!是他配不上你啊!”
“沒事,我真的沒事。”
“嗚嗚,文堯,你老是這樣,女生分手了肯定都會很難過的,你別硬裝堅強了,你還有我們啊!”
薛寶釧哭腔都出來了,那感情似乎是她也分手了,但一聽這話,謝文堯花了一下午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心情又開始翻滾了,一陣鼻酸湧上腦門,眼睛瞬間就紅了,但她從沒有在舍友們面前哭過,自已更是覺得在這方面哭是很丟臉的一件事,她抓起一包抽紙。
“哎呀,突然肚子疼……我去上廁所了。”
說完,她便躲進了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