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考試周將至,美設學院各門課程的考試時間分散得十分誇張,有的考完三門之後,還要等三週再考剩下的三門課程,謝文堯寧願一次性早點考完,好輕鬆地去幹自已喜歡的事情。
夏夜宿舍樓下蟲鳴四起,她站在走廊上,望著月光,跟葉澤池打影片。
“你複習得怎麼樣了啊。”
葉澤池戴著耳機,正在陽臺上收衣服準備去洗澡。
“也就那樣唄,我們也不需要背很多東西,主要是公式、題型那些的,比你們肯定輕鬆點啦。”
“嗯,也是,不過我們考試也不難,就那個什麼藝術史,老師幾乎劃了整本書的重點!我今天都要看吐了。”
他聽著謝文堯的抱怨,覺得煞是可愛,笑起來說道:“哈哈哈,那麼勤奮啊,要加油哦,等放假了帶你出去玩。”
“嗯?去哪兒啊。”
“你不是想去泰山看日出嗎,我們就去山東吧。”
謝文堯欣喜,“哎喲,你還記得呢,那你喜歡去哪兒玩啊?”
“只要和你一起,我哪兒都可以去啊。不過,我挺想去西藏看看的。”
“噢,我也是啊,西藏給我一種很神秘的感覺,下次我們一起去吧!”
二人通話許久,等到夜實在是深了,才依依不捨地結束通話。
與此同時,林琳在學校的自習室裡用著印表機。
“刷,刷,刷”
印表機不斷吐出一張張被複刻的紙,場面充滿了宣洩。自習室零星坐著幾個學習的人,只點亮他們頭頂的燈,其他地方沒入黑暗,抬頭看那天花板的佈局顯示,像是鋼琴上的黑白鍵。
印表機喘息著,嘎吱一聲停歇,林琳拿出那一沓溫熱的紙,用力地在桌面上磕了磕,心滿意足地離開。
翌日清晨,葉澤池從圖書館裡出來,隨著擁擠的奔赴飯堂的人群流動,黃冠霖衝在前面如坦克開路一樣,頭也不回地說道:“澤池記得幫我打飯,我的遊戲直播就要開始啦,快趕不及了!”
他也沒應答,看著黃冠霖像只靈活的羚羊,右肩上的書包隨之晃動,他笑著搖搖頭,都習慣了。
“表哥!”
葉澤池從人滿為患的食堂出來,手裡拎著兩盒一看就是盛滿了兩盒男生飯量的飯盒,迎面就遇上了自已的表妹,還有一個男生,他不知道他是誰,但他隱約覺得見過他。
是那個夜晚,和謝文堯待在一起的男生嗎?
葉澤池將目光移回林琳身上,笑著問她:“你怎麼在這啊?吃了嗎?”
“噢,我吃過啦。表哥,你過來,我跟你說點事。”
葉澤池不明所以,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林琳給拉到了宿舍樓下的一處轉角,那兒有一棵古老的榕樹,樹下有一圈圍繞著樹的石凳,榕樹的根鬚一直垂到了地面上,有的甚至將地板刺穿,深深地紮根在堅硬的石磚地上。今天太陽很大,榕樹下卻異常清涼,似乎這片空間不屬於這個夏天。
看著李金鵬也跟著他們,葉澤池心中更加疑惑了,想要掙脫林琳拉扯的手,卻不想,被她一下子按在石板凳上。
“怎麼了嗎?你要跟我說什麼?還有,他是誰啊?怎麼也跟來了?”
“好了好了,別問那麼多了,你坐著聽我們講!”
葉澤池仍舊一頭霧水。
“聽好了,我現在要跟你講的是你女朋友的事!”
林琳像是準備進行什麼莊重的發言似的,十分嚴肅地面向葉澤池。
葉澤池只覺得無語,心想不會還是上次的那件事吧。
“唉,林琳,她和你的事都過去了,都是誤會,你不要老是緊追著人家不放啦!”
“哎,不是那回事啦!我哪有一直緊追著她啊?唉,你自已看吧!”
葉澤池接過林琳丟給他的幾張照片,發現皆是謝文堯與李金鵬二人單獨在一起的照片。
他皺起眉頭,用照片指著李金鵬,說道:“怎麼了嗎?這個人不就是他嗎?”
李金鵬略顯窘態,上前一步看著葉澤池,點了點頭。
葉澤池轉頭看向林琳,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將照片還給她。
“你不想知道他們倆什麼關係嗎?”
“能有什麼關係,不就是同學、挑戰杯專案的合作伙伴?”
林琳聽後搖搖頭,“李金鵬你過來自已說。”
李金鵬低下頭,沉默不語。
“哎,是這樣的,謝文堯和李金鵬,他倆……開過房。”
林琳說完後將臉側過去,害怕直視葉澤池,卻又忍不住偷看他此刻的表情。
葉澤池沉默不語,準備起身離開。
“表哥別走啊!你不相信嗎?”
“就憑這幾張照片,你讓我相信什麼?!”
葉澤池的聲音裡添了幾分怒氣,林琳有些膽怯,但仍舊對此不依不饒。
“你要證據是吧?給你看!”
她掏出手機,將一段影片在葉澤池眼前播放。
陌生的環境,慘白的床單上有一隻修長美麗的手臂,鏡頭上移,便是謝文堯沉睡著的面容,長髮雜亂地蔓延,迎著昏暗的燈光依舊可以清晰看出她那稜角分明的側臉,呼吸有序,面色紅潤……脖頸與肩部,大片的肌膚裸露著……
“哪兒來的。”葉澤池一把奪過林琳的手機,低聲質問道。
而林琳只想將手機拿回來,手還未伸到,就被葉澤池緊緊握住。
“哎呀,疼疼疼,疼啊!”
“我問你哪兒來的?”
林琳將手縮回,白皙的手腕上多了許多鮮紅的手指印,她扭了扭手腕,生氣地說:“哪兒來的?還不是李金鵬錄的!你朝我發什麼火啊!”
葉澤池原來只是以為這又只是表妹的一個惡作劇,但現在的情況是他預想不到的,還好,他為人足夠冷靜,馬上就平和下來,看著李金鵬。
“你不說點什麼嗎?”
“我,如你所見,這個影片是我錄的,你也知道那段時間我們經常在一起。我知道你肯定想問,這種骯髒的事情我自已怎麼會願意出來承認,因為我實在是受不了謝文堯的那些怪癖了。她一開始找我,要跟我去那種地方的時候,我還震驚了很久,因為她不像是那種人,而且她還有男朋友呢……說來慚愧,我雖然是猶豫,但最終還是答應她了,畢竟是男人嘛……但之後卻不是我想的那樣,她那時把我所有的東西都拿走了,將我捆綁起來,讓我背對著她,還笑著說什麼想當‘主體’,我當然不肯,但她居然拍了我的照片,還威脅我如果我不肯的話,就要把照片公開出去……”
李金鵬說著,停頓了一下看著葉澤池逐漸陰沉的臉。
“我也好奇她為什麼有男朋友了還….我就問了她,她說,就是喜歡這種感覺,喜歡跟不同的人,和男朋友是一回事,和別人又是一回事了,但實際上,感覺都是一樣的,男朋友還不能玩得那麼開,跟別的人卻可以。”
葉澤池重新坐了下來,此時食堂的人已經少了許多,人潮漸漸退去,榕樹前一片空曠,一片明亮,他卻籠罩在這陰涼下。
眼前的陽光像一塊塊耀眼的玻璃,砸在地板上,透過影影綽綽的樹蔭,被破碎所覆蓋。
林琳見他一言不發,長時間的沉默,令她決定要使出最後的絕招了。
“給你看看這個吧。”
葉澤池頭也不抬地接過一沓嶄新的紙張,上面密密麻麻的,有文字,有圖畫,他是認得出這是謝文堯所寫的字與她所畫的畫,都太有她的風格了,熟悉感撲面而來,但他卻絕望地想自欺欺人的否認。
只是他拒絕不了去細看這些,看了一遍又一遍,想將時間永遠停留在閱讀的時刻,似乎只要不停下來,就不需要去面對以後。
“別看啦!”林琳把罪惡從他手裡奪走。
“唉,現在你相信了吧……”
葉澤池茫然,此刻謝文堯的身影一直浮現在眼前,他起身居高臨下地盯著林琳,拿起手機,打電話給謝文堯。
“喂,文堯,你現在有空嗎?嗯,你能下來一趟嗎,我現在在你們宿舍這邊的食堂,你路過那棵大榕樹就可以看到我了……嗯好,不著急。”
他的聲音與往常無異,表情冷峻的卻像另一個人。
林琳問他:“你叫她來幹嗎啊?”
“我想當面問問她。”
謝文堯在宿舍剛吃好飯,正準備上床午休,打算下午繼續複習,卻不想接到了葉澤池的電話。她看看自已身上的睡裙,打算換件衣服再下去。
“哎,你幹嘛啊,穿這個不挺好的嗎,這個裙子很好看的,平時也可以穿啊。”
謝文堯當然知道這個平時也可以穿。這條裙子是薛寶釧買的,她深夜網購跟別人拼單,結果填錯了尺碼,這條裙子,她根本穿不了,但她懶得去退,加之她覺得謝文堯一條裙子也沒見她穿過,就硬要把這條裙子給謝文堯穿。可謝文堯平時哪裡會穿裙子啊,但她又不想辜負寶釧的好意,便把它當睡裙,平時在宿舍裡穿穿。
“哎呀,我不想……”
“你不想啥啊,你不就下去見見男朋友就上來了嗎,還要多換一套衣服,不嫌麻煩嗎?這裙子多好看啊,看著復古方領,奶白色長裙真的特別適合你!哎呀,你就這樣去吧。”
謝文堯犟不過她,便穿著出門了,腳下踩著一雙舒適的洞洞鞋。天氣炎熱,她將長髮盤了起來,露出絕美的肩頸,提著裙襬下樓梯的時候,彷彿一位出逃的貴族小姐,未施粉黛,沒有任何裝飾,只著一襲白裙,將她清冷的氣質全都襯托出來。
她眯著眼,用手遮擋著太陽,步履匆匆,為了儘快躲避這毒辣的驕陽。白裙在陽光下吸收著溫暖的光,像一顆晶瑩剔透的珍珠。海上升起的維納斯,被風神吹到岸邊後,穿的第一件衣服一定也是這樣的一條白裙吧。
她望向遠處榕樹下的人影,發覺那不止葉澤池一個人,還有兩個是誰呢?
“澤池。”
她一臉困惑地看著林琳與李金鵬,心想他們為什麼會在這。
葉澤池當時背對著謝文堯,可能還沒準備好怎麼去面對她,怎麼去詢問她這些問題,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後,他心中一顫,似乎後悔將她叫出來,他現在幾乎是以祈求的姿態,想讓僅存的一絲理智拼命地告訴他,先冷靜下來,把事情問清楚……
他的內心早已崩潰,不論表面如何平靜,他還是騙不了自已。
“你來啦!”
葉澤池從容地轉過身來,露出了他與謝文堯初次見面時的陽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