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啊?”

剛一聽見謝文堯推開門進入宿舍的聲音,薛寶釧便從自已的座位上探出小頭,好奇地問道。

“事情有沒有處理好啊?”

她笑眯眯地看著謝文堯。

其實謝文堯知道薛寶釧是什麼意思,原先覺得向葉澤池道歉的這件事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被薛寶釧這樣不懷好意地盯著,謝文堯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她神色閃躲,自顧自地徑直走向自已的座位。

“就那樣唄。”她嘟囔道。

“就那樣?哈哈哈哈……”薛寶釧聽後饒有意味地重複了一句,接著居然放聲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啊?”一旁的嶽可勤插話問道。

“沒事沒事,只是突然想到了高興的事情。”薛寶釧說完又故意提高音量,好讓現在身在陽臺的謝文堯也聽見後面這句話。

“我覺得啊,未來不久我們宿舍的某人可能就要脫單了哦!”

“誰啊誰啊?是你嗎?”嶽可勤著急忙慌地追問。

“哈哈哈哈,宿舍裡就這幾個人,你自個兒亂猜去吧。”

謝文堯在外面聽著,無奈地低頭笑了,心想自已還從沒有跟誰真正確定過關係,怎麼會因為……想到這裡,她的思緒便停不下來,開始去追尋著更為久遠的破敗記憶。

謝文堯在讀小學的時候,就收到過由不同的小女生花了大把的時間和精力所折出的一大袋串在一起的千紙鶴,裝在玻璃瓶裡面的小星星,或是整整齊齊碼放在盒子裡的粉紅色愛心。在孩童純真、懵懂的喜歡中,外觀審美方面尚不成熟,並且也不佔主要,主要原因可能是謝文堯從不去欺負女生,也不準身邊一起玩的男孩子們去欺負,所以小女生們便無意識地把那時候像個瘦高猴子一樣的謝文堯擺在了“女生守護者”的位置上,光環加持,難免會有許多女孩兒對謝文堯產生好感。

可當時的謝文堯一門心思全在玩耍上,只顧著與男生們胡鬧打架,哪有時間去回應小姑娘們吹出的粉色泡泡啊,這些可愛又可憐的丫頭們的努力都付諸東流了,送出去的精美摺紙,可能被謝文堯轉手便丟給了別人,就比如說之後她接觸到的小胖子,他就從謝文堯那裡拿到好幾只千紙鶴和小愛心呢,收到後還責怪謝文堯不懂得珍惜,說這些東西都很難折的。看著他又氣憤又憐惜的樣子,謝文堯哈哈大笑起來,從家裡又翻出來一大袋的摺紙星星送給他。

稍微幸運點的小禮物就被她拎回家隨意堆積在房間的一角,當時謝文堯的媽媽發現了那一堆東西,還感到一陣欣慰,覺得自已的孩子終於有點女孩的樣子了。不過時間一長,那些東西最後的結果也就是被當成廢紙給賣掉了。

由於童年中存在的陰影,升上初中後又被母親強行扭轉觀念的謝文堯性格變得十分孤僻,甚至是陰鬱,而且還經常需要去進行心理輔導,同學們大多都知道她心理有點問題,便都不怎麼想和她交朋友。

只是後來,謝文堯遇上了一個隔壁班的女生,那女生熱情陽光,還正好與謝文堯住在同一個小區,是她的主動讓謝文堯不再是獨來獨往的“孤家寡人”。

謝文堯始終記得那個女生和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說:“你好啊,他們都說你有心理疾病,但我覺得沒有,因為你的眼睛很美,透著清澈的善意,我上次看見你救了一隻流浪狗,我也很喜歡小狗,下次我可以幫你。”

謝文堯從沒見過這樣與她相反的人,如此活潑開朗,那麼愛笑,她的笑容總能點亮周圍的空氣,讓人感到溫暖。

此後,二人便常常一同上下學。女生的班主任愛拖堂,謝文堯就會在他們班門口等她,有時候一等就是半個多小時。第一次發生這樣的等待時,女生從班裡與同學們告別著出來,看見謝文堯在門口等她,倍感驚訝。她告訴她,以後可以不用等她的。謝文堯每次都答應,但每次都會去等。

在回家的路上,她們像兩隻默契的小鳥,輕聲細語地交流著彼此的生活瑣事和內心感受。乃至中午,謝文堯也想跑去找她,和她一起吃飯,女生沒有排斥,她偷偷從班裡溜出來,二人一起坐在操場的榕樹下,分享著午餐,聊著關於未來的夢想和幻想。

在那些閒暇的時光裡,她們彷彿已經成為彼此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那眉眼彎彎的女生對那時的謝文堯來說就像是雨後的彩虹一樣,美妙得令人不顧一切想要儲存珍惜。

那是她第一次,從心底裡萌生出了不一樣的感覺。每當她們之間有些小小的碰觸,謝文堯的臉上總會泛起一絲紅暈,眼神也會變得柔軟而含蓄。她逐漸產生一種想和那女生時時刻刻都待在一起的想法,哪怕只是安靜地站在她的身邊,聽她述說著學校裡發生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八卦事件,謝文堯也能得到心滿意足的感覺。

一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在星光下,她和那個女生一起漫步在校園的小徑上,感受著微風輕拂,月光灑落在她們的身邊。在那樣的時刻,她們之間的距離似乎變得更加模糊,彷彿只有一步之遙,就能感受到對方的心跳。她在夢裡肆無忌憚地盯著她,造夢的機器出了故障,女生的臉漸漸模糊變形,一陣刺眼的光亮穿透了她。

原來是母親拉開了窗簾,來叫她起床了。

她終於意識到那是喜歡一個人的表現,但她不敢表達,只能繼續扮演著一個好朋友的角色。

這樣美好的女孩子怎麼可能只屬於謝文堯一個人的呢。對那女生而言,謝文堯僅僅是她眾多朋友中的一個。隨著年齡的增長,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多,而謝文堯始終只有她一個朋友。可儘管如此,謝文堯並不會覺得自已喜歡的人被別人分享而感到難受,相反,她由衷地為女孩子的受歡迎而感到高興。

只是,她們正處於情竇初開的年紀,那女孩也漸漸地有了自已心儀的男生。正當女孩生活得如魚得水時,她聽見自已所心儀的男生親口說出覺得謝文堯很好看一類的話,還希望能透過她來認識謝文堯之後,她對謝文堯的感情一下子就沒那麼單純了。

她答應了那個男生的請求,只是漸漸地開始疏遠謝文堯。她不再想和她一同上學放學,不再想和她一同吃午飯,甚至於在學校中碰面,她都裝作不認識她似的走過。

謝文堯當然能感受到兩人關係發生了變化,她沒有理會來找她的其他任何人,她不懂女孩為什麼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感到失望,但更多的是有著對那女生放不下的眷戀。

幸好謝文堯並不是一個喜歡強求事理的人,雖說有一陣子她十分難過,甚至還萌發了去表明心跡的想法。但沒過多久,她知道了那女生與另外一個男生在一起的事情後,她也就不再做任何掙扎了。

初中畢業後,那女生也搬走了,她們沒有再繼續聯絡下去。在時間流逝所帶來的治癒中,謝文堯也早已忘卻了那段朦朧的感受。

讀高中的謝文堯已經數不清自已究竟拒絕了多少人,她所知道的是,每天一大早到教室,她總是能看見自已的桌面上擺放著不知道是誰送的早餐,還有晚自習課間出去休息的時候,回來就看見別人留給她的水果。但送東西的人若有留下姓名,謝文堯便毫不猶豫地將東西原封不動地退還給他們。對於那些沒有留下姓名的禮物,她則統一放到講臺上,表示任何人想要都可以自行取走。

這樣一來,謝文堯身上沾滿了冷漠、不近人情的標籤,時間一長,便無人敢來打擾她。她只專心投入到學習中去,到了高二,她已經是班裡成績最好的學生,在年級中也是名列前茅。她的學習成績如同她的防禦牆一般堅固,讓任何人都望而卻步,不敢輕易接近。在這個充滿競爭和壓力的高中生活中,她選擇了孤獨,選擇了與人疏遠,只為了追求自已心中的目標。

新學期伊始,謝文堯仍保持良好的運動習慣,只是這次,她沒選上自已喜歡的籃球課。更為可氣的是,因為籃球課十分火熱,報名人數常常超出本來的名額,負責選課的年輕老師居然強制要求女生不準選籃球課,還大言不慚地說道女生打什麼籃球。謝文堯極其惱怒,便賭氣不選課程。結果最終將她調去了人少的乒乓球。

她對於乒乓球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以往的日子裡,她會帶本書到乒乓球館,當老師走了之後,便把球拍放回籃子裡,獨自坐在隔壁教武術的墊子上,聽著周圍乒乒乓乓的聲響,進入自已美好的閱讀時光裡。

而有一個男生,像是隔壁班的,看得出來他很喜歡打乒乓球,儘管沒有人和他一起打,他自已一個人也要對著牆壁練習發球接球。只是,他的球總是彈到謝文堯腳邊,謝文堯看他定在原地往這邊張望,便不得不幫他撿球。

重複個幾次,謝文堯耐心全無,任由乒乓球滾向遠處,她只裝作看不見,認真地看書。男生見她如此,便自已跑過來撿球。他那橡膠底的鞋在地上摩擦,發出吱吱唧唧的聲響,反覆幾次,吵得謝文堯看不下去書。

儘管謝文堯對乒乓球一點興趣都沒有,但那個不擅長打球卻一直在練習的男生卻成為體育課上一個不可忽視的存在。每當他的球三番五次地彈到她這邊,雖然惹惱了謝文堯,讓她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憤怒,但與此同時,也不由自主地被他的堅持所吸引。

終於有一次,謝文堯開口問他:“你是要參加比賽?練得那麼勤快。”

謝文堯這話聽著略帶諷刺,但男生似乎沒聽出來,樂呵呵地回答她說:“沒有,就是喜歡打球。”

“喜歡打球幹嘛不和別人一塊打呢?你不是練得挺好的嗎?”

男生不好意思地說:“他們都有人一起打了,我找不到人。”

謝文堯才反應過來,乒乓球班的人數剛好為雙數,自已不打了就會導致有人打不了,而且看來,他也沒有同班同學在這,沒有認識的人,很容易就落單了。

她站起來,將書放到一邊,對他說:“那我來陪你打會吧。”

兩人因這種“誤打誤撞”而相識,漸漸地,便經常在一起打球。

男生很耐心地教謝文堯打乒乓球,謝文堯不會打,經常控制不好力度,將球打飛出去,每次都是這個男生跑去撿球,他也從不怪她。

在瞭解這項運動後,謝文堯發現打乒乓球也可以讓她釋放出內心深處的壓力和情緒,便開始漸漸享受這種運動帶來的快樂和挑戰。

而這個乒乓男孩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想和謝文堯拉近距離,或許一開始便是有意為之。謝文堯那時一心只放在學業上,她對那個男生談不上喜歡,但也不排斥和他一起玩。只是當她感受到對方的喜歡,又深知自已無法反饋後,便會主動遠離對方。一直到高考後都沒有再聯絡。

其實只要謝文堯願意,便有一群人蜂擁而至,她的情史過往倒也不至於是像現在這般乾淨無瑕,可是她就是這樣的人,遇到喜歡的也不會去主動,不喜歡的也絕對不要將就,說來說去,心結還是出在自已身上,因為先天條件優渥,便習慣了他人的殷勤奉獻,她總覺得這是別人的選擇,與自已無關,隨著人情觀念的加深,她當然知道那是一種錯誤的想法,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可重點是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去改。

面對芸芸眾生,她甚至不知道自已是該去喜歡女生還是男生,如果真的有了一個能讓自已拋開一切世俗眼光的人,她就真的會義無反顧地去追逐嗎?她不知道,人生在世,未知的答案太多了,人們苦苦追問結果,卻把過程放在了無足輕重的地位,那真的是大錯特錯了……

陽臺上的空調抽風機突然響了,機械的轟鳴聲把謝文堯又拉回現實,看了一部回憶連線的碎片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