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個機子有問題吧,怎麼爪子一上來就自已放開啦,真坑人。”

薛寶釧生氣地拍打著眼前的娃娃機。

突然,嶽可勤眼尖,絲毫看見認識的人。

“你們看那是不是葉澤池啊?怎麼旁邊還有個女的呢……”

葉澤池陪著林琳她們吃完飯,陪她們逛街買些衣服,現在,又陪她們來玩遊戲,內心痛苦,感覺自已成了個“三陪”。

林琳現在恰好去玩推金幣,她對那很是樂此不疲,而她督促葉澤池好好陪著高敏佳玩,就有了現在這一情景,二人在娃娃機前像一對情侶似的,有說有笑。

薛寶釧滿心滿眼都是要把娃娃抓上來,根本沒聽見嶽可勤說什麼,而謝文堯則當作沒看見,繼續低頭夾娃娃。

薛寶釧突然驚呼道:“哎哎哎,有了有了!!”

謝文堯晃動操作杆,搖搖晃晃的機械爪把一隻龍貓夾起來,穩穩當當地落進方形管道內。

薛寶釧蹲下來把龍貓拿出來,興奮地大叫道:“你怎麼那麼厲害啊!!快再夾一個!!”

葉澤池他們怎麼夾都沒夾到一個娃娃,一聽到有人夾到了,都好奇地聞聲看去,於是立刻就發現了謝文堯。

謝文堯原本微笑著低頭盯著高興的薛寶釧,一抬頭便撞見葉澤池投射而來的目光,她定了定,嘴角仍然掛笑,但又重新低頭,目無所視般繼續與自已的舍友說話。

她是看見了自已的吧?葉澤池在心裡疑惑,可她為什麼沒有打招呼呢?

“文堯。”

葉澤池主動走近,看見謝文堯額前的傷口已經結痂,深色的傷痂隱藏在髮絲中,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他笑著說:“怎麼你也在這啊?真巧。”

“嗯,怎麼,我就不能在這了嗎?”

謝文堯的語氣帶有戲謔的意味。

薛寶釧看見他跟另外一個女生在一起,便替謝文堯打抱不平地說道:“對啊,只許你帶女朋友來玩,還不許我們這些單身狗來玩啊?”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那個,她也不是我的女朋友,她只是……”

葉澤池正忙於解釋,高敏佳卻一手挽住他的胳膊,急忙將他拉到另一邊。

“澤池,你看那有釣魚的遊戲,好好玩呢。”

想不到這個女生看起來瘦弱,力氣還挺大的,葉澤池被她拉得一個趔趄,只好慌慌張張地跟謝文堯告別。

“嘖嘖,這葉澤池也太有手段了,合著還找了個備胎啊!”薛寶釧按捺不住的八卦之魂又升了起來。

嶽可勤反駁道:“說什麼呢你,他不是說了不是女朋友嗎?”

“對啊,就因為不是女朋友才說是備胎的啊,等他什麼時候追到文堯了,可能就會把她給踹了……誒,不對啊,文堯,有沒有可能你是備胎啊?”

薛寶釧經常頭腦簡單,想到什麼說什麼,也不太會看人臉色說話,絲毫沒有發現謝文堯的狀態沒有剛才那麼好了。

嶽可勤立馬接話說:“你又瞎說了吧,文堯怎麼會是備胎呢?你家備胎那麼高冷的啊?”

謝文堯不想聽她們討論那麼多,便平靜地說:“行了,別說了,一天到晚就喜歡聊別人的八卦。”她的語氣不冷不熱,而對熟悉她的舍友們來說這已經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徵兆了。

看到她倆瞬間緘口不言,謝文堯只好又說:“還有些幣快點去玩掉吧,我累了,想回去睡覺。”

回到宿舍洗漱完畢後,謝文堯捧著薩特的《禁閉》躺在床上,正看著“他人即地獄”的說法。忽然,手機便收到了一條來自葉澤池的資訊。

“文堯,今天是我表妹非要我陪她們出來玩的,希望你不要誤會啊。”

謝文堯沒想太多,只回複道:“跟誰一起出去,那是你的自由,不需要來跟我說的,我們之間也不會存在什麼誤會的。”

這段話,明顯只有謝文堯極其客觀的理性分析,卻完完全全忽略了彼此都是有著主觀感性情感的活生生的人。

不得不說,外人感覺到來自她身上的冷漠感,很大一部分都來源於那過於理性的頭腦,然而沒有感性的滋潤,理性只會像流水線上的機械,冷冰冰的只懂得例行公事。更何況,她終究還是人,怎麼可能做到只憑借自已的理性就絕對不會犯錯?此時她的回覆,就像是在系統裡輸入一段有誤的程式碼,將會帶來錯誤的連鎖反應。

不用說,葉澤池看到這樣的回覆,好像一下子回到解放前,之前所抱有的希望之火一下子被澆滅不少。他把手機一丟,將臉埋在枕頭裡,身體裡好像有一條由玻璃渣匯成的河,緩緩地流淌在血液中。

“他人即地獄”是《禁閉》中的一段寓言故事。

有三個罪惡的鬼魂,被獄卒放到一個禁閉的屋子中。屋中沒有鏡子,沒有任何可以看清自已的物品,每個想要看清自已的人,只能依靠另外兩位。

然而,這三個鬼魂彼此各有心事和各自的罪惡,有懦弱的、性變態的、色情狂的,想要從別人身上看到真實的自已,想在別人面前表現自已想表現的自已都是不可得的,他們互相扯皮、對抗、爭鬧、無休無止,因為誰也無法離開,誰也無法死去,誰也無法獲得更多的……彼此折磨不休。

對這三個魂靈來說,別人就是自已的地獄

謝文堯覺得對“他人即地獄”最好的解釋是:每個人都用自已的慾望和眼光對待一切,因此,任何人都會受到其他人的慾望和眼光的干預而變得不自由和痛苦。

如此,在謝文堯看來,自已似乎成為葉澤池的地獄。

但是她當然不想要那樣。就像是生活在沒有人去生活之前是沒有內容的,它的價值恰恰就是你選擇的那種意義。謝文堯在沒有遇見葉澤池之前,一直是在找尋自我的荊棘路上頑強掙扎,而當她現在逐漸意識到自已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之後,卻做出了想讓葉澤池擺脫自已的選擇。因為她不想讓葉澤池跟她一起走同一條道路,好似是徒步穿越日夜兩極的撒哈拉沙漠,難熬的、失去方向感的心理迷茫。

更重要的是,葉澤池想要的,她也給不了。

這天在食堂裡,由於薛寶釧和嶽可勤要去參加一個文娛部的合唱選拔活動,謝文堯便獨自來吃飯,手邊還放著給她們倆打的盒飯。

近日裡,葉澤池著實被自已這個表妹給纏得頭疼,現在居然連吃飯都要來陪她。

他首先打好飯菜,正在尋找座位,恰好看見謝文堯一個人在吃飯,扭頭看看仍在糾結吃什麼的表妹和高敏佳,便趕快走到謝文堯那邊,放下餐盤,坐在她的對面。謝文堯雖然詫異,看著他倒也沒說什麼。葉澤池也不知道說什麼,只低頭吃飯,咀嚼的間隙,他偷偷抬眼看她,見到她低垂的眼眸,沒有要抬眼的跡象。

“表哥!你怎麼跑這邊來啦!”林琳尖銳的聲音傳過來,葉澤池打了個激靈。

她端著盤子過來看見謝文堯,便沒好氣地說道:“這裡啊,也行……來,敏佳坐那邊。”說著她便讓高敏佳緊挨著葉澤池坐下。

謝文堯隨意地再吃了兩口飯,便端起盤子提著兩個飯盒一聲不吭地起身走了。

“文堯!”

葉澤池下意識地叫住了她,接著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只能含糊道:“怎麼吃得那麼少……”

謝文堯扭頭看著他說:“我吃飽了,你請便吧。”說完,便走了。

等她走遠,林琳撇撇嘴說道:“哎喲,還請便,搞得學校的食堂是她們家開的似的,笑死我了。”

高敏佳嘆口氣說著:“你別這麼說,可能人家不喜歡有人在旁邊一起吃飯呢,早知道我們就不過來了。”說完,又像關心她似的對葉澤池說道:“不過文堯真的吃得好少呢,怪不得那麼瘦啊……你下回見到她要讓她多吃點。”

葉澤池愈發覺得難受,總感覺有股氣在胸腔中上躥下跳的,想要發洩出來,但他總不能對著這兩個女孩子發脾氣吧。他也不能對謝文堯怎麼樣,雖說,自已難受的根源是她。

每過一個月,輔導員江曼老師都會組織一場學生代表大會。其實並不是什麼正式會議,只是邀請不同的學生來彙報一下最近組織過的活動,參加比賽專案所獲得的成果,還有就是提出一些學院活動中認為可以改進的意見。

這次學代會輪到謝文堯,巧的是林凱藝也要去,剛好兩人有同一堂公開課要上,便相約下課後一起去學院的會議廳。

從藝術樓到學校的行政大樓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其中還要繞過一棟棟理科樓。但因為開會時間還早,他們倆也並不著急,像散步閒聊似的慢悠悠地晃過去。

林凱藝一直以為謝文堯是那種高冷、不愛說話的人,結果聊著聊著發現她很有意思,總是會一臉冷漠地說出讓人捧腹大笑的話語。而謝文堯也覺得林凱藝這個人很是可愛,一直在跟她講他爺爺家養的大白鵝是如何如何的兇猛,小時候還一直追著他的屁股要咬他。謝文堯聽了,總覺得他像是個天真的小孩子一樣,真的給自已一種家裡弟弟的感覺,便難掩笑意,歡暢地大笑。

萬事總是那麼巧,葉澤池剛一下課,從理科樓出來準備去食堂吃飯。路上學生很多,他隨著人潮緩慢地走著,在路上聽見熟悉的聲音,他確信那就是謝文堯的聲音。謝文堯的聲音是偏低沉的中音,話語經常是柔和而堅定的,平淡的語調如同山泉落下般自然而然。非常有辨識度。而且聽起來她好像還非常開心,雖然葉澤池還沒看見她,但腦海中彷彿能夠見到她的笑容。想到這,他居然低頭笑了起來。再走多兩步,他果然看見了她。謝文堯和林凱藝那能驚飛樹上麻雀的歡樂的笑聲,實體化的在他眼前顯現。

“文堯。”他再次主動上前打招呼。

“哈哈哈……嗯?你好。”

看見葉澤池,謝文堯在笑的喘息中找到一個說話的節點,不清不楚、毫不走心地打聲招呼後,便看著李凱藝,讓他繼續說下去。然後二人便匆匆擦肩而過。

謝文堯並未多想,頭也沒回,只留下個背影。

而葉澤池還立在原地,看著二人遠去,終於體會到了劉驊口中評價謝文堯“脾氣古怪,情緒不定”的真實含義。

黃冠霖一回到宿舍就看見葉澤池悶悶不樂的樣子,便問道:“你怎麼了?臉像個苦瓜似的。”

葉澤池剛好想找個人來傾訴,便一股腦兒地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告訴他。

聽完,他沉思片刻,把手抵在下巴上說:“嗯,我覺得吧……謝文堯,應該是吃醋了。”

葉澤池不太相信這種說法,“不會吧,她都擺明說了不在意我的事情啊。”

黃冠霖大手一揮,坐到葉澤池的旁邊,攀上他的肩膀說道:“哎呀,有些人就是喜歡口是心非,她說不是你就覺得不是啊?”

“但是我總覺得她對我忽冷忽熱的,最近更是變了很多,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葉澤池在疑惑中,還將林琳的事情說給黃冠霖聽。

他聽完後沉默片刻,想著林琳總是三番五次地提起這些事。反覆地說,就算是假的也能成真了,而且自已對謝文堯的瞭解絕對是帶有主觀色彩的,現在他對自已不清楚的事情也不敢亂說了。

“其實你現在老在這兒瞎猜也沒有用啊,最好的辦法就是你自已去問她。”

黃冠霖這說得沒錯,或許葉澤池真正地去和謝文堯交流一番便可以解除些不好的問題,而不是光憑別人口中的她來胡亂猜測。

“是啊,可是我覺得現在的情況把她約出來也不太可能,而且約出來就說這個事情,好像顯得有點……”

“也是哦……”黃冠霖思索片刻,一拍葉澤池的腦袋說:“哎!那我們就用老辦法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