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冠霖看著他如此嚴肅認真,也不敢亂說話。

“你說什麼呢?哈哈哈,哪有的事。”

“那他們什麼時候關係變得那麼好了?”

“這…這我哪知道啊?文堯愛跟誰玩跟誰玩,我哪裡管得著啊?”

“不對……”

“你沒事了吧,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黃冠霖著急擺脫他,迫不及待地就要溜回宿舍。

“不不不,你等等,那個葉澤池是不是在追文堯啊?”

“這我又知道了?你當我是誰啊?八卦局局長嗎?”

“你別跟我說這些沒用的,你天天跟他睡在一起,他的事你不知道嗎?”

“什麼叫睡在一起,注意措辭好不好!不是,就算我倆一個宿舍的,那他也不可能什麼事情都跟我說的,對吧?”

黃冠霖急忙扯謊要敷衍過去,聲音也有些不自然。

“我怎麼覺得你在騙我呢?”

“沒,沒有,哈哈哈,我幹嘛要騙你啊……那那那,就算葉澤池要追謝文堯,你也不能攔著啊,這是人家的選擇,你們可以公平競爭啊,是不是?”

“嗯,說得也是……”

劉驊頭腦簡單,被黃冠霖這麼一糊弄,居然覺得他說得有道理,自顧自地走回宿舍,還在納悶自己剛剛在生哪門子的氣。

黃冠霖看他終於離開,長舒一口氣。本身幫葉澤池追到謝文堯就是件難事,他可不希望有人來故意攪局。公平競爭?哼,他想得倒美呢,天底下上哪去找像他那麼好的僚機。黃冠霖越想越得意,就連等葉澤池成功後讓他請自己上哪吃飯他都想好了,高興地哼著小曲回宿舍。

葉澤池見他進來,趕緊問道:“劉驊找你幹嗎?”

“哦,沒什麼,就問了一些球隊的事。”

“不是文堯的事嗎?”

“嗨,你想多啦!文堯的事你就放心包在我身上吧,準備好到時候給我辦一桌慶功宴啊,哈哈哈……”

包在你身上?包在你身上我反而還不放心呢。葉澤池一陣無語。

校運會一般舉辦三天,而最後一天基本是趣味性的比賽,所以真正激烈的比拼都集中在前兩天。尤其是在第二天下午,有接力賽,各個學院之間的角逐,既考驗團隊合作精神,又考驗他們的心理承受能力。到時候現場將會無比熱鬧,看臺上的觀眾也不會閒著,都在竭盡全力為自己學院的代表隊加油,氣勢上絕對不能輸。

謝文堯站在看臺上,能望見葉澤池那一身白衣藍褲簡約幹練的運動裝,他正在一邊做著熱身。看著他,謝文堯嘴角上揚,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微笑,又覺得很驚訝。可能是他熱身的動作有點搞笑吧。她給自己打了個圓場。

遠遠地,葉澤池看見黃冠霖那雙熒光色的跑鞋,絕對是全場最亮眼的那個。他正垂頭喪氣地向自己走來。

“池子啊,為什麼我們院跟你們院分在一組啦,太難了吧……”

“哈哈哈,這都是命啊!”

黃冠霖絕望地說道:“就我們文學院沒幾個能跑的,就連我都要強行拉上來比賽,可是那個劉驊好勝心太強了,剛剛還在號召我們一定要拼命跑,就算是拿不到第一,也絕對不能丟人,這不就擺明讓我們拿不到第一也要拿個第二的意思嘛……”

“這…...哎呀,你也要理解人家嘛,反正盡力而為吧,注意安全最重要啊,你熱身了沒?”

劉驊在遠處觀察著他倆,想著昨天跟黃冠霖的對話,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們肯定有什麼貓膩,憑什麼葉澤池才剛認識謝文堯沒多久就能跟她關係那麼好,而自己……這個黃冠霖,不幫他的忙也就算了,為什麼盡幫著外人呢?他越想越氣惱,對葉澤池越發厭惡,妒火中燒。但他可不想承認他會嫉妒葉澤池,只是覺得他不夠光明磊落,對著謝文堯打著別樣的心思,表面上還能藏得那麼好,太過虛偽。

嫉妒是惡魔之眼,哪怕是一丁點火星,只要給予燃料,甚至僅僅是一陣微風,就可以灼燒得一發不可收拾。

“黃冠霖!你過來!”

黃冠霖無奈地看了葉澤池一眼,重重地嘆氣。葉澤池只能拍拍他的背,安撫他。

“大中鋒,又怎麼啦?”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閒心聊天啊!來,跟我做熱身,然後再練一下接棒。”

“行吧,行吧。”黃冠霖直感無語。

美設學院被分配到後面幾組比賽,謝文堯走到賽道邊幫忙搬水,給運動員做好後勤準備。葉澤池看見謝文堯在不遠處,停下熱身動作,望著她。終於,謝文堯往他這邊看了一眼,他舉手示意,給了她一個大大的微笑,謝文堯也報以微笑,不是單純的社交禮儀,而是發自內心的那種。

劉驊時刻注意著葉澤池的一舉一動,這一幕映在他眼裡,就像用指甲划著黑板一樣令他厭煩。憑什麼?謝文堯見到自己就避之不及,對他卻如此溫柔?這小子哪點比自己好了?

伴隨著一聲聲槍響,一陣陣火藥煙味飄散,前幾組的接力賽競爭激烈,場面十分火熱,看臺上此起彼伏的人潮,爆發出海嘯般的吶喊聲,只是因為那突如其來的集體榮譽感。

葉澤池與劉驊同為最後一棒,分別在三四道,劉驊站定後回頭看看不遠處的葉澤池,好勝心似乎又強上幾分。俗話說,遇強則強,但他心中對葉澤池卻是極其蔑視。

“各就各位——預備——嘭——”

新一波的浪潮再次席捲而來,似乎要掀起整個操場。

黃冠霖接過第二棒後,拼命地向前狂奔。抱怨是抱怨,但真正比賽的時候也是要全力以赴。快點,再快點,只要交到下一個人手裡就好了。

葉澤池看著隊友越來越近,雙腿的頻率逐漸加快,速度慢慢地提起來,邊跑邊回頭,手盡力向後伸著。由於沒太注意腳下,他此時的位置已經偏向跑道的右側。而劉驊看到葉澤池他們已經在交棒,內心焦急,在跑道上跳來跳去的,也逐漸偏離原本的跑道。

葉澤池拿到接力棒後,低頭向前衝刺,他與劉驊位置接近,一下子碰到了他。然而只是一瞬間的事,葉澤池立馬調整回來,並不會有太大的失誤。

而劉驊被他這麼一碰,把他之前內心積攢的無名火與目前的焦躁一下子激發出來,伴隨著情緒被放大,他居然覺得葉澤池是在故意撞他。剛想破口大罵,但看見隊友來了,立馬調整好姿勢,接過最後一棒。

葉澤池衝過終點,土木學院的大本營爆發出熱烈的喝彩聲。隨之是工商學院,而劉驊他們在這組獲得第三。按理說,這個成績對於文學院來說已經非常不錯,畢竟對手都很強。

謝文堯在終點的棚子下,看見比賽結束後,走上跑道,拿著一瓶水,打算去祝賀葉澤池他們。

然而,林琳和高敏佳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突然出現。

“表哥!你可太棒啦!哈哈哈,不說啦,我去給我家大熊送水啦!”

葉澤池還沒來得及開口,林琳敷衍幾下,便跑向自己的男友。

“你別介意啊,她就是這樣的。來,給你。”

高敏佳把水遞給葉澤池,露出她招牌式的甜美笑容,這讓任何人都不忍心拒絕。

但葉澤池想找找謝文堯,眼神恍惚,猶豫著。

“澤池,你太厲害了,我覺得你們學院應該能拿第一,感覺你們這組跑得最快了。”

高敏佳邊說邊把礦泉水擰開,再次遞給葉澤池。

“謝謝你啊,太客氣了,每次都……”

“沒事,我也是來看你比賽的嘛。”

這句話所表達的意思可比它的字面意思要豐富得多,再配上那軟糯的語音語調,像墜入到棉花糖上一樣。

葉澤池只感到尷尬,不知道說些什麼,只好仰頭喝水。

謝文堯定在原地,看著前方的景象,是歡呼與喝彩的海洋,是傳遞真心的時刻,是朋友之間的鼓勵與戀人之間的擁抱,似乎這一切都不太關乎自己。

她時常覺得自己像是徘徊在天地間的一隻烏鴉,電線杆上有成排的歡樂的麻雀,屋簷下有幸福溫暖的春燕,樹叢裡有悠閒自在的斑鳩。何處,該是她應該落腳的地方?

或許,她希望能遇上一隻黑天鵝,有著與黑夜狂歡的癖好,在互相看不見對方的時候,感受彼此靈魂的嘆息。最好,還可以一起去偷個蛋,驅趕其他種群,自劃一片小天地。

她兀自地笑了,轉身離開。

“葉澤池!!你剛剛是什麼意思!”

謝文堯還未走遠,便聽見劉驊的怒吼聲。

劉驊衝到葉澤池面前,理直氣壯地質問他。然而葉澤池並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只是一臉疑惑地看著他。一旁的高敏佳,露出驚嚇的表情,急忙躲到葉澤池的身後。

“我說!剛剛在跑道上的時候你為什麼故意撞我一下!?”

“啊,是那個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一跑起來就沒太注意到,實在是抱歉,你沒有受傷吧?”

葉澤池露出關切的眼神,這反而讓劉驊更加厭惡,但是他的語氣實在太過溫和,他不知道怎麼再繼續罵他。

“我沒事,你別假惺惺的了,要不是你撞我一下,說不定我們院就可以跑到第二了……”

“真的對不起,實在不行,可以去問問裁判,看看可不可以申訴?”

“算了,算了,申訴了又能怎樣,比都比完了。”

劉驊似乎覺得也沒什麼好說的,擺手準備離開。

這時葉澤池看見黃冠霖來到終點附近,便呼喚他過來,一見面他就問道:“冠霖,你看見文堯了嗎?”

這一句話又把劉驊那剛剛平息的怒火重新點燃。

“哎,葉澤池!你跟謝文堯什麼關係啊?怎麼天天纏著她啊?”

這話說得,好像他自己沒有纏著謝文堯一樣,黃冠霖都佩服劉驊的邏輯。

“啊?我……”

葉澤池被他問住。“什麼關係?”“纏著她?”他好像突然沒辦法理解這些詞句的意思。

黃冠霖連忙接話:“哎呀,能有什麼關係,不就普通朋友,球友,外加合作過走秀的同事關係嘛,真的是,有什麼好問。”說完,便想拉著葉澤池走開,他急於擺脫劉驊。

“問一下又怎麼啦!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是覺得吧,你一邊吃著碗裡的,又瞅著鍋裡的,不好吧?”劉驊斜眼看看在葉澤池身後的高敏佳,不懷好意地說。

葉澤池停下來,看著他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什麼意思,你看不出來嗎,你如果想追謝文堯就直說,也沒必要遮遮掩掩地玩弄她,還跟其他女生曖昧不清的。”

“不是,你不要亂說。我沒有……”

“你沒有什麼?你沒有追謝文堯?還是你沒有喝這個女生給的水?”

葉澤池不知道說些什麼,他們的對話內容也吸引來一些八卦的人,似乎現在,說什麼都會被流言傳得面目全非。

“哈哈哈,沒話說了吧,我勸你啊,和這個女生好好地就行啦。別再去找謝文堯了,她這個人沒那麼好接近的。”

劉驊最後一句話說得很小聲,貼近葉澤池的耳旁,似乎是說給他一個人聽的。

謝文堯停在原地,遠處的對話混雜在喧囂中,傳到她耳中的只有零星的字眼。為什麼她會停下來聽他們的對話,為什麼她不敢上前,就像她不敢上前遞水一樣。她常常會退卻,但那都是她自以為的不爭不搶,無所在意。沒必要的爭奪,讓給對方就行了。然而她現在的心境里居然雜糅著一絲害怕。

如果劉驊是在故意為難葉澤池,但為什麼話裡話外都在與自己相關。她已經厭倦活在別人的口中,因為別人口中的她與真實的自己相差甚遠。然而有太多的人在她面前不願意吐露真實的話語,這讓她原本偽裝的面具上又纏上了一層厚厚的紗布,妄想隔絕掉虛偽的唾沫星子。

她擰開水,仰頭喝上一口,準備回學院的大本營去。

黃冠霖眼尖看見謝文堯,沉默不語地拉著葉澤池便要去,當著劉驊的面這樣,似乎要故意氣氣他。

葉澤池在恍惚中剛回過神,面朝黃冠霖要去的方向,也發現了謝文堯。他一隻胳膊被黃冠霖拉著,正要移動時,卻發現高敏佳抓著他另一隻手臂。

似乎是因為她剛剛被劉驊嚇得不輕,不知道什麼時候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不好意思啊,我要先去……”

說著,葉澤池把他的胳膊從高敏佳手裡抽出來,隨著黃冠霖走了。

劉驊背對著謝文堯所在之處,並沒發現他們倆是要去找她,只覺得他們要落荒而逃,見葉澤池不理會自己,便衝他叫道:“葉澤池!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嗎?還有你,你給我記著!”他惡狠狠地指著黃冠霖,終於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高敏佳經過這出鬧劇,似乎體悟到什麼,嘴角揚起不易察覺的微笑,深感有趣。

謝文堯急於離開這裡,步子越邁越大。她現在心裡很亂,生活本該平淡,她不希望遇見一出又一出的鬧劇,更不希望成為其中一員。所謂崇高都是以悲慘而告終,她所承受的已經夠辛苦了,早已不希望為他人制造的什麼壯烈場面而歡呼喝彩。

黃冠霖跑上前,抓住謝文堯的肩膀。

“文堯!你走那麼快乾嘛啊!說好來看比賽的,怎麼澤池贏了都不來慶賀一下。”

謝文堯轉身,把黃冠霖的手從肩膀上掃下來,看著葉澤池說:“祝賀你。”

葉澤池的內心彷彿有著一塊重鉛,一下子掉落下來,措手不及。

因為他看見那熟悉的眼神,是謝文堯最初的眼神,非常空洞,不知冷熱,看不出情緒,無法預測之後的行為。這也是他最不想要看到的眼神。

他呆呆地問:“文堯?你怎麼了?”

“我沒事,那個女生還在等你,你快走吧。”

“就是因為她?”

“對,因為她很關心你,這樣把人家晾在那裡不好。還有,下次遇見劉驊你可以跟他說,我跟你什麼關係都不是,他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謝文堯說完,定睛看著葉澤池。葉澤池的瞳孔映出她的樣子,黑黝黝的臉,模糊不清的五官,眼睛像是冬日結在樑上的冰柱一般散發寒氣。

她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她不能再看他。謝文堯轉身離開。

葉澤池和黃冠霖聽了她的話都愣在原地,原來她什麼都知道啊。

“你,聽見她說什麼了嗎?”黃冠霖茫然地問,扭頭看見葉澤池表情不對,大腦飛速運轉後便說“其實這是好事啊,你要這樣想,說不定謝文堯其實是吃醋了,而且她肯定是怕劉驊找你麻煩才那麼說的,她這是在關心你啊!”

“是嗎?”陰影逐漸攀上他的臉。“我覺得她討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