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段之願到家時剛好五點半, 家裡空空如也。
她給張昱樹發資訊問情況,那邊回覆她:【來了, 沒事兒,別擔心。】
安慰的話沒起到安慰的作用。
段之願還是心神不寧。
秋季的太陽越來越短暫,沒一會兒天就完全暗了下來。
書也看不下去,段之願一會兒趴在窗臺上,一會兒在客廳踱步。
敲門聲響起時,段之願加快步伐跑到門口。
來人卻是外賣小哥。
交給她一大袋外賣,還不忘祝她用餐愉快,再給個好評。
毛巾劃過他的下頜,指腹也順帶著刮過那道月牙似的疤痕。
她打了兩盆水,先幫秦靜雅擦好臉,手背貼上去不算太熱,臉頰通紅的原因純粹是喝太多酒了。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多久過去了,突然被開門聲音吵醒。
張昱樹回覆:“我知道,我這是出來給你唱的。”
倒了一杯蜂蜜水放到床頭櫃上,確認她沒事後,段之願才回到自己房間。
扶著秦靜雅躺下,段之願幫忙仔仔細細蓋好被子後走出來,禮貌地和送他們回來的人道謝,把人送走後,又將張昱樹帶到自己床上。
半夜了。
不過幸好, 她的媽媽姥姥喜歡她。
小時候還一起手拉手上過學。
段之願覺得自己應該是不討長輩喜歡的那種人吧。
很快,abcd歌從聽筒裡傳出。
段之願看見外賣單備註寫著:【全吃光, 別掉秤。】
聽著身後的男人跟張昱樹說話:“兄弟,你是真行啊,能把你丈母孃給喝暈了!”
張昱樹已經咬字不清,疲憊地擺擺手:“謝了!謝了兄弟辛苦!”
張昱樹:【需不需要哥給你唱英文歌?】
吳真也喜歡她。
又說:“昨晚是不是沒睡好啊?你睡覺吧,有我在別擔心。”
是張昱樹給她點的。
段之願趕忙把秦靜雅扶進懷裡,往房間裡走。
張昱樹臉喝得通紅,呼吸沉沉睡得正香。
進來的不止是秦靜雅和張昱樹,還有飯店的人。
現在人家的孩子都能跑能跳的了, 她還生活在家人的羽翼之下,什麼事都要靠男朋友來解決。
他的話是撫慰心靈的良藥。
段之願告訴他:【我媽媽不太喜歡吵鬧的環境呀。】
張昱樹到還能在別人地攙扶下走路,秦靜雅已經昏睡過去。
知道沒人給她做飯, 又不希望她自己煮麵胡亂對付一口, 所以提前訂好了外賣,這個時間送到家裡來。
張昱樹那個脾氣應該不會對媽媽發, 但萬一媽媽罵他, 旁邊又有人看熱鬧的話,保不準他會把火發到別人身上。
溫熱的毛巾覆蓋在他臉上時,他皺著眉翻了個身。
嘈雜的背景音似乎能想象到推杯換盞的場面。
因為他倆已經喝得東倒西歪、不省人事。
手機還在她手裡攥著,時間顯示十一點。
段之願只得一直膝蓋支在窗邊,半個身子探過去幫他擦臉。
說來也是感慨, 這個孩子的媽媽和她年紀一般大。
張昱樹:【是啊,你累了就睡一會兒。】
段之願從床上爬起來,開啟房門一看,倒吸一口涼氣——
吃過飯後些許安心,工作了一小會兒,很快就提不起勁又合上電腦, 站在窗臺看樓下小朋友追逐打鬧。
想到這, 段之願問張昱樹:【你們還在吃飯嗎?】
像是一張黑色巨網, 將她整個人籠罩, 呼吸都不順暢。
昨晚的確沒有睡好,段之願躺在床上,沒一會兒眼皮就撐不住,開始犯困。
她實在想聽聽那邊是什麼動靜,於是回覆:【可以。】
等待的過程尤為漫長, 天際從墨藍色變為純粹的黑。
她輕輕摩挲兩下,神色漸漸變得淡然。
突然張昱樹大手一揮,段之願沒防備也沒有支撐點,直愣愣地向後倒。
手碰到床頭櫃上為他準備的蜂蜜水摔在地上。
玻璃破碎的聲音讓張昱樹猛地睜開眼。
看見段之願摔在地上後快速起身,將她抱起來。
“你沒事吧?”
他自己還站不穩,放下她就踉蹌了幾下,幸好段之願扶著他的手臂:“我沒事,你快點躺下。”
等她收拾好地上的狼藉,回來張昱樹還沒有睡,應該是在等她。
一隻手臂搭在眼睛上,聽見她的腳步聲轉過頭。
段之願也爬上床,他一把將人扯到懷裡,給她揉腰。
“摔疼了嗎?”
“沒有。”段之願說他:“你怎麼又喝這麼多酒?”
之前他說過很不喜歡醉鬼,原因是段之願曾經被醉鬼嚇到過。
平時吃飯時,他也就是淺飲幾杯,絕不會讓自己喝醉。
今天不僅給自己喝得不省人事,還帶著她媽媽一起。
張昱樹抱著她,下巴墊在她頭頂嗅著芬芳的氣息:“不把你媽喝高興了,她能把你給我嗎?”
“你是說——”段之願從他懷裡抬起臉,眼睛睜得大大的:“我媽同意了?”
“嗯。”張昱樹很困,閉著眼睛說話也有氣無力。
段之願看著他下巴那道月牙,小聲說他:“你都耍酒瘋了。”
本以為他聽不見,豈料到張昱樹瞬間睜開惺忪的雙眼。
因為喝多了,本來淺淡的雙眼皮變寬,讓他的眼睛看起來比平時大了些,卻又因為眼底的紅血絲耳變得更加可怖。
張昱樹問她:“我耍什麼酒瘋了?”
“你把我推到地下了。”
他長長嘆了口氣,又閉上眼睛。
在她面頰上親了一口,說:“我不知道是你。”
“睡著了迷迷糊糊有人給我擦臉,我還以為是在賓館裡,忘記是在你家了。”
“對不起。”他越說聲線越低:“等我睡醒了給你打回來……”
下一秒,綿長的呼吸聲就傳出,呼吸也打在她腦門上,一根頭髮隨之搖擺,癢癢的。
段之願埋頭在他懷裡蹭了蹭。
他發出沉悶的一聲:“明天打,明天打……”
段之願笑了一聲,安安靜靜躺了會兒。
自從他倆的事被秦靜雅知道後,兩個人好像很久都沒捱得這麼近了。
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感受他的呼吸打在頭頂,段之願前所未有的安心。
只待他徹底睡熟之後,才輕輕從他懷裡脫離,跳下了床。
又跑去秦靜雅的房間藉著月光看她的臉色。
這間屋子的光線很好,月色毫無保留照射進來,讓她的面龐看上去無比溫馨。
這個房子一共就兩間屋子。
前幾年秦靜雅經常去鹹城打工,偶爾回來就和姥姥擠在一起。
那時候這張床上睡的是姥姥,媽媽的床則放在對面,現在擺放著櫃子的位置。
那是在二手市場買回來的彈簧床。
秦靜雅這一輩子好像都沒有真正意義休息過,前幾年姥姥身體不好,也是她守在身邊日夜照顧,等到姥姥康復以後,又馬不停蹄趕去鹹城工作。
段之願輕輕撫摸她的鬢角,能理解她不喜歡張昱樹的原因。
走出門才看見鞋架上還放了個袋子,開啟一看,竟是一盒打包好的龍蝦麵,還帶了一瓶可樂。
知道她不太能吃辣,麻辣單獨裝好,密封得嚴嚴實實。
一看就是出自張昱樹之手,因為秦靜雅一直覺得這種快餐店不乾淨,不會給她打包。
白天給她打電話約飯店時,還被嘮叨了好幾句。
段之願好說歹說她才勉強同意。
秦靜雅睡得很沉,呼吸沉重,段之願輕輕關上了房門離開。
——
張昱樹早些年酒量極好,就是最近幾年不經常喝了,所以才會醉成這樣。
也是他還年輕,新陳代謝夠快。
半夜睡夢中被尿憋醒,上個洗手間出來淺淺閉了會兒眼睛,就徹底精神了。
段之願睡夢中感覺呼吸不過來,驚醒後才發覺身體上的變化,血液上湧,耳朵尖都發燙。
分辨出她的呼吸聲,張昱樹湊到她耳邊,灼熱的空氣很快包裹住耳廓。
“醒了,寶貝兒……”
他也不再小心翼翼,動作變得熱情起來。
一個多星期給看不給吃了,張昱樹早就如同一隻惡狼,見到了可口的小山羊根本不懂什麼叫手下留情。
他雙眸中有明顯的火焰在燃燒,盯著她的眼神都發燙。
段之願躲避他的目光,視線落在門上。
推他的肩膀:“我媽,我媽就在隔壁……”
“放心吧。”張昱樹笑得又痞又野,聲音喑啞:“現在打十個雷也不會把她吵醒。”
久違的熟悉感襲來,足以麻痺段之願全身脈絡。
指骨關節處都在滋生星火,每根頭髮絲好像都在顫唞。
熱浪席捲而上,她覺得自己浸泡在冒著白煙的溫泉池裡。
段之願的大腦一片空白,幽暗的房間裡,似乎看見了耀眼的光芒轉瞬即逝。
而後視線內才慢慢浮現出帶著花紋的天花板。
張昱樹大汗淋漓,氣都喘不勻。
趴在她脖頸處,深吸一口氣嗅滿了女兒香再重重吐出,炙熱的呼吸噴在她耳廓。
指腹劃過她潮溼的臉蛋,喊了句:“真他媽爽!”
段之願想起來開窗戶,被張昱樹攔下。
讓她穿好衣服後,他才下去開啟窗,窗外秋風捲入房間,也被這旖旎的氛圍羞紅了臉。
好一會兒,段之願才悶悶開口。
“張昱樹,你不覺得你有點過分嗎?”
張昱樹本來趴在陽臺上抽菸,聽她這話連忙湊過去,手向下探:“疼了?”
“不是。”她推他的手,朝另一邊挪了挪,和他拉開了些距離。
張昱樹就靜靜看著她。
未幾,段之願埋怨他:“你怎麼能把我媽給灌醉呢?你知不知道這樣根本就沒用,等她酒醒了會更生氣。”
她睨著他,聲音重了些:“會更討厭你。”
不曾想,張昱樹卻笑了一聲。
段之願更生氣了,抱著肩膀偏過頭不看他。
他說:“虧你還是你媽的好閨女,你連她多能喝都不知道?”
段之願微怔,轉過頭不可置通道:“你說什麼?”
她媽媽什麼時候喝過酒啊。
這人是不是還醉著呢,在這說些不著邊際的鬼話。
張昱樹重新點燃一顆煙,說:“有一天晚上我在你家樓下,看見你媽下樓倒垃圾,正好垃圾車過來,那人就告訴她扔地上。結果垃圾袋散了,裡面掉出來好幾個捏扁了的易拉罐。”
他的嘴角朝一邊彎起,語氣帶著調笑:“你應該不敢揹著我喝酒,所以你說喝酒的是誰?”
段之願像是在聽天方夜譚般。
視線在他臉上掃了好幾圈,確定他沒在開玩笑。
雖然不敢相信,但事實就擺在眼前。
張昱樹伸手比了個高度:“三箱酒,你媽喝了兩箱。”
又抬手比了個大拇指:“海量。”
段之願此時是一片懵然的狀態。
得知秦靜雅會喝酒,而且酒量比張昱樹還要高,在她的觀念裡好比六月見飛雪一樣不可置信。
“那你怎麼和我媽說的?”
靜默一瞬。
張昱樹告訴她:“像跟你保證會對你好那樣跟她保證,但她不信,我就朝腦袋上敲碎一瓶啤酒——”
段之願用力推了他一下:“你這人怎麼說話都不正經的!”
這時候了他居然還開玩笑。
一點都不管人家著不著急。
張昱樹笑了一聲,伸手去掐她的下頜,把臉掰過來,告訴她:“我媽也過去了,她倆聊了一會兒,把我從前和現在那些事全都告訴你媽了,還跟她保證只要她同意咱倆在一起,就把我們家旅店所有的營業額按月打到你賬戶。”
“她就同意了?”
“不同意這酒也不能喝完啊。”
段之願知道,秦靜雅和她都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秦靜雅更是屬於外面堅強內心柔軟的,打動她的不是金銀富貴、也不是旅店流水般的高昂營業額,而是張昱樹的誠意和他拿在明面上的安全感。
張昱樹又笑了一聲:“還別說,你媽挺能喝的。但也是因為我好多年不喝這麼多酒了,多喝了一點就想吐。”
“你都喝吐了?”
“嗯。”
“那我媽……”
“好著呢,沒聽我說她海量嗎!”張昱樹坐直身體,盤著腿扳過段之願的肩膀,不輕不重捏了幾下,皺眉呵斥她:“我說你真沒良心啊,你男人都喝成這樣了,你還不安慰安慰?”
段之願上下打量他,扁扁嘴:“反正你現在活蹦亂跳的,我媽還在那屋睡覺呢。”
“別擔心。”張昱樹又說:“你媽跟我說了,她一個人在鹹城打工的時候,經常喝酒。”
“因為我爸?”
“是吧。”張昱樹的手不老實,撥弄著她睡衣領口的蝴蝶結,指尖偶爾故意劃過旁邊,激的段之願手臂都起了雞皮疙瘩,縮著肩膀往後躲。
“她沒細說,我也沒問。”
張昱樹換了個位置靠在床頭,攬著她的肩膀,吊兒郎當告訴她:“總之,你現在是老子的了!要是再敢跑給你腿打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