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新房在準備裝修這段時間, 段之願和張昱樹幾乎都住在賓館裡。

一個星期他能讓段之願回一次家,都是了不起的事情了。

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把她留住, 但哪怕是段之願再單純也不可能每次都上當,實在糊弄不過去了才肯放她回一次家。

段之願在他紋身的當晚就發現了,任由他另一隻手胡作非為,只顧著驚奇地捧著他的手臂仔細端詳。

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人家的紋身,從前都是在電視裡能看見。

手指試探著摸了摸,還能摸到凸起的紅腫。

“真是紋上去呀。”

“嗯。”他看著她:“你給翻譯一下?”

段之願仔細看了看,薄唇微抿。

每天被愛情包裹著, 腦海裡琢磨了一會兒, 就想出這句話來。

突然靦腆地笑:“你把那句話紋在身上了。”

“不是。”段之願說:“胃有點不舒服。”

她隨意想出來的一句話,有人銘記一生,視作珍寶。

眼睛木訥地看著他,連點頭都不會了。

段之願也很喜歡吃魚,可這次剛剛夾起來,胃裡就一陣翻江倒海。

這一家裡唯一的寶貝就是段之願。

高中時因為聽說魚眼睛明目,秦靜雅有空在家就經常給她做魚吃。

捧著她的臉吻了下去。

張昱樹搶先一步回答:“能吃能睡像小豬一樣,能不胖嗎?”

the hot sun rises in the east.

and the sunset remains hot.

這是當年她在鹹香山上留下的那句話。

現在看見他將自己的創意紋在身上,內心陡然縈生出一陣莫名其妙的欣喜。

紋個身而已, 一支菸說說笑笑就過去了。

笑死了。

高中時他腿縫了十幾針都沒喊過一句疼。

她抿著唇笑,在桌下偷偷敲打張昱樹的腿又被他反手握住。

張昱樹看著輾轉到他碗裡的魚眼睛,問:“幹嘛?嫌我眼睛不夠亮啊?”

張昱樹笑得張揚,又跟秦靜雅說:“成,今天這頓飯結束讓願願跟你回家,你們好好敘敘舊,明天我再接回來。”

當初還在上學, 想法比較矯情。

一看就是站在自己媽媽這邊的。

【熾熱旭日東昇,日落不改滾燙。】

張昱樹喉結上下湧動, 抬起手一把將她固定在懷裡。

段之願擰著眉毛開口:“我喜歡瘦。”

低下頭對著她的臉蛋又親了幾口。

他又笑了一聲:“媽,願願都多大了你還摸她的臉,乾脆你給抱懷裡喂她吃飯得了。”

‘不疼’在舌頭上打了個轉又被囫圇吞了下去, 張昱樹劍眉蹙起:“疼死了, 你想個辦法給我止止疼吧。”

捂著胸口緩了一會兒,又將餐盤推得遠了些,聞不到腥味才慢慢好點。

下一刻,清涼的風吹拂在他的手臂上, 帶著她獨有的香氣, 癢癢的沁人心脾。

這樣風流就變成深情,輕佻也是深愛。

——

這天一家五口人出來吃飯。

“疼不疼呀?”

他手臂上是兩段英文字母。

好在他只對一個人風流。

“那待會兒給你買點藥。”說完給她夾了個糖醋里脊:“吃這個,開開胃。”

“拐也是她拐我。”張昱樹頗為得意,說:“你看願願才跟我在一起多久就胖了一圈,你養了二十多年還給她養成幹吧瘦。”

“還說呢。”秦靜雅瞪了他一眼:“我都一星期沒見我女兒了,要不是今天吃這頓飯,我還以為被你拐跑了。”

她哪裡記得住,思緒早都已經飄到外太空,能記起的只有他手臂上的紋身。

張昱樹勾起嘴角低低地笑,活脫脫像個施了蠱佔盡便宜的風流少爺。

她語氣軟糯, 不經意的撒嬌聲讓張昱樹心裡一酥。

秦靜雅在飯桌看段之願的臉,摸了摸,突然說:“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上菜時,秦靜雅依然習慣性將魚眼睛夾給段之願。

段之願的唇被他採擷過後更顯得嬌嫩欲滴, 他看得失了神, 指腹劃過,告訴她:“這樣才能止疼, 記住了嗎?”

酸酸甜甜很快壓下不適,段之願的胃口漸漸提上來。

只是那道魚從此一口未動。

秦靜雅問她只說覺得腥,可桌上的人都吃了,沒人吃出腥味來。

這頓飯吃完,張昱樹結了賬後先跑到不遠處的藥店買了盒胃藥,又老老實實將人送回家,下車時還不忘偷偷摸一把。

臨睡前兩人影片了好一會兒,張昱樹問她:“胃還疼嗎?”

她搖頭。

張昱樹:“明天下班我過去接你。”

本來計劃得好好的,可第二天中午他就接到了段之願的電話。

張昱樹睡得迷迷糊糊,接起來就問了句:“想我了?”

那邊安靜了一瞬,段之願聲音很輕。

“張昱樹,我在醫院。”

張昱樹倏然坐起身,睏意悄然散去。

“怎麼回事?”

“你彆著急。”她說:“我在等結果……不知道是不是懷孕了。”

——

張昱樹風風火火趕到醫院,一晚上過去下巴上冒起青茬。

看見段之願規規矩矩坐在冰涼的椅子上,忙脫了上衣給她墊著。

視線落在她的肚子上。

“真的假的?”

“還在等呀。”

“怎麼發現的?”

今天早上還好好的,到了午休吃飯時,飯盒蓋子一掀開,又是一陣嘔吐感。

她在洗手間吐到昏天暗地,走路都不穩。

柳雯雯幫忙給她打了杯熱水,擠了點檸檬汁。

笑著說她:“最近怎麼總是吐?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這話一下將她點醒。

昨晚聞到魚腥味有些想吐,今天剛聞到飯菜的味道又要吐。

以前可從來都沒有這種情況。

見她不說話,柳雯雯揶揄的表情收斂,又問:“真的懷孕了嗎?”

“我也不知道。”段之願說。

“天哪,你這反射弧也太長了吧!你下午請個假去醫院檢查檢查吧,這可不能掉以輕心!”

現在她看著張昱樹,含水的雙眸眨了眨。

突然用力敲了下自己的頭:“我真是太笨了,都沒有想到這點。”

不只是她沒想到,就連張昱樹自己也沒想到。

昨晚還給她買了胃藥,也不知道有沒有影響。

將近一米九的漢子突然手足無措起來,坐在那一條腿下意識地晃盪。

想攥著段之願的手腕又怕勁用大了。

“懷不懷都沒關係啊。”張昱樹說:“你沒生病就好。”

說是這樣說,段之願看見他的眼睛一直朝她肚子上瞥。

她將手放在他抖動的腿上:“那你會不會失望呀?”

“我失什麼望。”他否認:“不失望。”

下一秒,廣播通知段之願去醫生辦公室。

張昱樹趕緊站起來,扶著她的腰:“快走快走!”

——

從醫院出來,段之願的手放在小腹。

腦海裡還回蕩著醫生的話。

原來她都已經懷孕一個多月了。

仔細想想第一次感覺頭暈噁心時就是蜜月過後,原來在那時候就已經懷上了,只不過兩人誰都沒在意,也沒往這方面去想。

張昱樹不會節制,她說不過他也縱容隨他去。

好在孩子沒有受到影響,在她肚子裡健康地成長。

向來話多的張昱樹,今天也詞窮了。

撓了撓腦袋,心裡的顧慮和她一樣,半天才開口:“幸好……”

段之願點點頭:“嗯,幸好。”

他倆商量了一會兒,張昱樹最終還是決定這段時間讓段之願回家去住。

不是他不想照顧,而是他突然膽怯,對自己毫無信心。

他就是一粗手粗腳的男人,心思再細膩也細不過人家的親媽。

哪怕萬般不捨,還是把人送回了家。

得知她懷孕了,吳真也買了好多東西送過去。

囑咐她孕期要多休息、多吃補品。

家裡人一個比一個關心她的身體情況,問東問西直到天黑才將時間留給張昱樹。

一個白天足夠讓他消化這件事了,晚上他把段之願按在床上,耳朵貼著她的肚子聽。

段之願笑出了聲,指尖撥弄他的頭髮:“現在哪裡能聽得到呀。”

“電視劇裡不都這麼演嗎。”張昱樹不信,貼得更近:“一定能聽到的,不然不能那麼演。”

想聽就讓他聽,段之願也不攔著。

拿起床頭看了一半的書繼續讀,才讀了幾行字書就被他搶去。

張昱樹說:“別看了,累眼睛。”

“不累呀。”

從下午回了家,她就什麼也沒幹。

張昱樹就差親自幫她上洗手間了。

之前還笑話秦靜雅摸她的臉,今天他連晚飯都執意要喂她吃,還是她紅著臉拍他的手才肯放棄。

段之願說:“我沒那麼脆弱,明天還要上班呢。”

“還上班?生完再上吧。”

“那可不行。”她說:“別人都是預產期前幾天才會休假。”

“你不一樣。”張昱樹告訴她:“你懷的是老子的寶貝,你多休息一陣。”

“……”

第二天,在段之願強烈要求下,張昱樹不得不黑著臉送她到出版社。

臨走時還說:“給你帶的水果全都吃了,一點也不許剩,晚上我過來接你檢查。”

“放心吧。”

看她拿著包下了車,和往常一樣步伐輕盈邁上臺階。

背影依舊如同少女,一點也看不出她已為人妻、將為人母。

張昱樹輕輕舒了口氣。

好像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以前他還見過孕婦挺著肚子吃火鍋的呢。

到底是他媳婦。

懷孕了還這麼堅強。

照這樣來看,她肚子裡的孩子也一定很堅強。

目送她進去後,張昱樹沒有直接回家。

而是轉頭去了商場。

母嬰店裡的嬰兒衣服那麼小,那麼奶,他簡直不敢相信得是多脆弱的小娃娃能穿上這麼小的衣服。

男人獨自一人來買母嬰店很少能見到,售貨員走過來詢問他孩子幾歲。

張昱樹說:“一個月。”

“那還穿不了這麼大的。”她從別處拿來個小肚兜,問:“寶寶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不知道。”張昱樹說:“現在還看不出來。”

售貨員怔愣片刻,遲疑地問:“……懷孕才一個月嗎?”

他點頭:“嗯。”

“……”

“這就不用著急呀先生。”

張昱樹拿起一件衣服前後端詳,擺擺手:“不用你管,我自己看就行。”

“……”

最終,他在店裡逛了四十多分鐘,在售貨員恭維的笑容中拿著二十幾個購物袋離開。

段之願下班剛一上車,張昱樹率先檢查了她的飯盒。

見空空如也,又抬眼問她:“水果真吃了?沒偷偷扔掉?”

“怎麼會。”她說:“我真的吃了。”

她沒有說謊,吃是吃了,但也分給同事們不少。

因為張昱樹給帶的水果實在太多了,就算平時她沒懷孕的時候也吃不了這麼多。

一個蘋果兩個香蕉,半盒草莓,還有十幾個藍莓外加半根胡蘿蔔。

更不要說再算上秦靜雅給她準備的午飯。

光是看著就飽了。

張昱樹摸了摸她的肚子,忽然眼前一亮,問她:“孩子是不是長大了?”

“……”段之願嘆了口氣:“是你把我撐的。”

這樣他才肯相信。

兩個人又去了趟超市,買了好幾種水果打算明天上班給她帶。

一回到家段之願就看見姥姥坐在沙發上,茶几上擺滿了小孩子的衣服。

她覺得震驚,因為昨天才檢查出懷孕。

今天家裡就出現小孩子的東西了。

姥姥捧著一件嫩綠色的小衣服愛不釋手:“這個適合三個月以後穿。”

又拿起一個紅通通的肚兜:“這個剛出生就能穿。”

段之願正要說什麼,張昱樹率先開口:“姥姥。”

他拿出手機:“再給你看看我買的嬰兒床。”

“……”

段之願放下包包也湊過去,指著這些衣服:“這都是你買的呀?”

“是啊。”張昱樹說:“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我乾脆都買了,還有很多男女都能穿的。”

說完就轉過頭給姥姥介紹嬰兒床的材質和好處。

她覺得這人莫名其妙,轉而來到廚房。

秦靜雅正在做飯,段之願問她:“媽媽,你看見那些衣服了嗎?”

“看見了。”秦靜雅點頭,笑道:“小樹一早上就過來了,他和你爸爸簡直一模一樣。”

段覃也屬於未雨綢繆那種人,雖然沒像張昱樹這樣迅捷,但也是在離段之願出生好久之前就準備好了一切。

客廳裡是姥姥和張昱樹的歡聲笑語,廚房裡段之願一邊摘菜一邊聽媽媽說。

“小樹那孩子看著混,不像好人,沒想到對你還真不錯。”

“他比你爸都細心。”秦靜雅說:“從前懷你的時候,我挺著大肚子上班你爸都沒有天天送我。”

“可是爸爸很溫柔呀,從來都不對你大聲講話呢。”

秦靜雅點頭:“那倒是。”

廚房的玻璃門突然被用力敲了兩聲,把兩人嚇得一滯。

對上張昱樹得逞的笑臉後,秦靜雅斥他:“沒個正經樣!”

張昱樹也不在意,吊兒郎當走進來站到段之願身邊:“媽,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揹著我和我媳婦說悄悄話也就算了,怎麼還讓我媳婦幹活呢。”

他將段之願手裡的豆角拿在自己手裡,整個一副護老婆的樣子。

儼然將段之願列為自己的所有物。

秦靜雅聽了抬了抬眉:“那就快把人領回家去,自己伺候著。”

“我這不是怕願願想你半夜偷偷哭鼻子嗎。”說完,他食指輕佻劃過段之願的臉:“對不對啊媳婦,哭沒哭鼻子?”

他想和段之願親熱從來不在乎身邊有誰,秦靜雅一開始也不習慣,看見他倆膩膩歪歪就趕緊躲開,現在已經習慣能做到自動忽視了。

段之願推開他的手:“我才沒有哭,你就會小題大做。”

“噢,記錯了。”張昱樹說:“是我想媽媽想哭了,所以媽待會兒把排骨單獨給我做一份放辣椒的唄?”

他花言巧語能讓人瞬間發笑,連秦靜雅都能被他逗得合不攏嘴。

吃過晚飯後,兩個人靜靜躺在床上,段之願靠在他懷裡玩手機裡的拼圖遊戲,身邊擺著小孩子的衣服。

張昱樹說:“嬰兒床放咱們新家了。”

那裡裝修得差不多了,桌布顏色是段之願喜歡的珠光白。

窗簾也是她說好看的卡通圖案。

張昱樹知道她喜歡五顏六色的東西,於是將櫥櫃每一扇門都用了不同顏色。

但沒有全都告訴她,因為還想給她個驚喜。

相信等段之願生完孩子,一定會喜歡。

張昱樹說:“等你休息咱倆再去一趟商場,你也給孩子買點東西。”

段之願笑了一聲,仰頭看他:“會不會太早啦!”

她的小腹依舊平坦如初,攤了攤手:“我完全沒有做媽媽的感覺呢,再等一段時間吧。”

“好。”他低頭吻了下她的額頭:“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