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人一忙起來, 日子就過得飛快,桃花匆匆謝了, 時間也像流逝的水一樣。

一轉眼,九月已經接近尾聲,空氣中泛著絲絲涼意。

這兩天段之願沒有課,總算能回到家去住。

家裡離學校不算遠,秦靜雅特意找了個二十幾分鍾路程就能到家的房子。

一樓,為了照顧年邁的姥姥,讓老人家上樓梯方便些。

段之願正在廚房跟姥姥和媽媽一起包餃子。

一個餃子捏完了,姥姥打趣道:“願願現在會包餃子了, 去年包的餃子還站不起來呢。”

段之願笑著說:“人都是在進步的嘛。”

又一個餃子捏完, 周壹辰的電話突然打過來。

段之願應了一聲:“好,五點見。”

因為張昱樹在媽媽這邊的形象不算好,高中時王老師沒少和秦靜雅提過這個人。

和媽媽希望的恰恰相反。

“媽媽聽出來是個男孩子啦!”秦靜雅眼尾笑出淡淡的褶皺,眉飛色舞地問:“男朋友?”

“不不不,我說的是性格。”段之願認真地問:“媽媽你覺得,我適合什麼樣性格的人?”

到底還是她主動想要加入的,好不容易有人願意帶她,也沒什麼不好。

“不客氣。”周壹辰說:“最近咱們有個需要租借拉拉隊服的事, 我這有幾個服裝租賃的電話和地址, 你什麼時候有空, 我帶你一起去, 熟悉熟悉咱們的工作流程。”

他的字典裡,根本就沒有老實、本分這幾個字。

“我女兒這麼懂事聽話,當然適合同樣老實本分的男人,這樣你們倆以後就會相敬如賓,兩個人都是闊達的胸懷,不會因為生活中雞毛蒜皮小事吵架。”

所以即便現在和張昱樹在一起了,段之願也沒想好跟秦靜雅坦白的理由。

段之願擦了擦手, 接起電話往客廳走。

“沒什麼太大的事, 咱們部門很輕鬆的。”周壹辰粗略地告訴她幾條,聽上去很簡單, 而後又說:“沒關係你不用怕, 有我帶著你。”

段之願很開心:“好, 那我需要做什麼?”

“不是的媽媽。”段之願眉頭立馬蹙起:“就是一個,一個學長。”

因為今天老賀剛從津市回來看他,這一次還帶回了路遙。

沒等幾秒鐘就被接起來,段之願很抱歉地告訴他:“不好意思啊,我臨時有事,去不了了。”

“一個學長。”

秦靜雅猶豫了一下,說:“媽媽沒有特殊的要求,只要是你喜歡的人,對你好那就行了。”

聊了幾句後,段之願答應現在過去。

秦靜雅抬了抬眉:“哎呦不是就不是嘛,怎麼還急了。”

秦靜雅看著她,笑得別有深意:“誰給你打電話啊願願?”

掛了電話,段之願重新回到廚房。

餃子包完以後,段之願一邊在水池邊洗手,一邊問:“媽媽,你希望我以後能嫁給一個什麼樣子的人?”

怕她不同意,就這麼一直拖到了現在。

直到鍋裡的水沸騰,秦靜雅把餃子從蓋簾倒進鍋裡,才緩緩開口。

吃過晚飯後,段之願換了身衣服,正打算去圖書館,張昱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段之願沒想到第一次任務來的這麼突然,猶豫了一下:“我……”

段之願說:“吃,餃子。”

餃子在沸騰的開水裡滾來滾去,段之願的心也是如此,一刻都沒能得到平靜。

“他不會欺負你,你更不會惹他生氣。”秦靜雅說:“平平淡淡的人生最幸福了。”

“這樣吧。”他說:“下午五點我在圖書館門口等你, 先把資料給你熟悉熟悉,明天我們再一起出發。”

電話沒一會兒就換成路遙的聲音,語氣聽上去很愉悅,這才是符合她們這個年齡段該有的聲音。

張昱樹一點也不老實。

張昱樹就告訴她別吃了,出來和他吃燒烤。

掛了電話,她猶豫著又給周壹辰回撥過去。

張昱樹問:“在幹什麼?”

她關上房門才接起電話。

段之願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對勁。

每一次打電話都是因為自己和他走得太近。

“那謝謝你了。”

周壹辰問:“學妹,之前跟你說加入我們文藝部這件事,我和我們部長說了,剛好現在缺人, 你要不要過來?”

電話那端安靜了一瞬,而後周壹辰笑了聲:“學妹,我是真心想把你帶進社團,沒別的意思,你可別把我想成壞人啊。”

“沒有沒有。”段之願趕緊解釋道:“是我一個朋友臨時過來,對不起。”

周壹辰輕嘆了口氣:“要出去玩?”

“是。”

“成。”周壹辰說:“那你們好好玩,下次我再叫你。”

——

段之願趕到燒烤店時,濃烈的夜幕已經將整個城市籠罩。

牌匾泛著淡黃色的led光,灰白色的煙霧猶如一張虛幻的網,從爐子上方飄起將紅色醒目的【串】字包裹住。

燒烤店裡最不缺的就是酒鬼,推杯換盞之間覺得自己是天上皇。

段之願剛走到吧檯位置,就遇見幾個喝多的男人。

東倒西歪走出來,不小心撞到了服務生還要罵人,等著服務生彎腰說上一句對不起。

路過段之願時,那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流連。

輕佻地吹了聲悠長的口哨。

段之願抬起眼又垂下,因為已經看見張昱樹坐在靠窗的位置。

她朝那邊走,那幾個人也不知真喝多還是假喝多,三人一起向一邊傾倒擋住她的路。

幸好吧檯的姐姐走過來,指引他們三人門的正確方向。

可這一幕已經被張昱樹瞧見,同時將段之願臉上的厭惡一通攬進眼底。

他走過來一把攥住段之願的手,把人帶到身後又扯過其中一個男人的領子。

他力道大了些,加上那幾個人本就重心不穩。

一個偏了位置,其他兩個也跟著跑偏,三個人直接臉著地躺在地上。

服務生們馬上跑過來拉架,段之願也緊緊抱著他的手臂:“我沒事,你你不要打架。”

張昱樹垂眸,胸膛的起伏低了些,輕拍幾下段之願的手。

無所謂那幾個醉鬼躺在地上嚎,帶著她轉身回到座位。

本來張昱樹打算坐在段之願身邊,可路遙突然站起身:“你和賀銘洋坐一起,我要和段之願挨著坐。”

張昱樹臉一沉,不情願移開了位置。

賀銘洋遞給他一瓶酒,張昱樹直接用牙起開,碰了下杯就往嘴裡灌。

賀銘洋說:“路遙好不容易見妹妹一回,你就先把媳婦讓給她,又不是不還你。”

高中時,賀銘洋一提到段之願就用妹妹代稱,到現在還是這麼叫,都習慣了。

這一次他把路遙帶來鹹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當面感謝段之願。

之前要不是她經常開導路遙,路遙怕是會一條路走到黑,永遠迷失在自己的迷霧中。

飯桌上,兩個女孩子聊得歡,兩個男人喝得也很歡。

這是段之願第一次和張昱樹來吃燒烤,張昱樹問她有什麼忌口的。

段之願說沒有,結果他幫忙點的幾個段之願興趣都不大。

張昱樹把選單給她:“你自己來。”

段之願上下看了看:“一個麵包,不加雞蛋多放糖。”

“為什麼不加雞蛋?”張昱樹問。

“不愛吃。”

“我記得高中時你每天都吃雞蛋。”

“就是因為那時候吃的太多了呀。”

上學時,秦靜雅為了她的身體著想,每天早上晚上各一個雞蛋,尤其是高三那年,生生把她吃的由內而外厭惡雞蛋。

上了大學以後,食堂里人人稱讚堪比糖醋排骨受歡迎的番茄炒蛋,段之願一次也沒打過,離那道菜遠遠的。

“挑食不長個你知不知道?”

段之願一怔:“我本來就不會再長了吧。”

張昱樹的視線本來落在她臉上,話一說完突然下移。

嘴角帶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和他在一起久了,段之願基本能在第一時間知道他在想什麼,臉倏地一紅。

好在老賀和路遙在聊別的,沒人注意到張昱樹的眼神。

她覺得這人流氓,偏偏流氓覺得他自己很正經,又告訴服務生:“一份錫紙土豆片,先淋醋,雞蛋羹不要蔥花只放醬油。”

話畢對段之願說:“待會兒你嚐嚐這家雞蛋羹,保準讓你再次愛上雞蛋。”

才不信他的鬼話,段之願垂眸不理他。

桌下的腳突然被他輕輕地碰了下。

腳趾順著小腿的弧度向上抬,段之願向後縮一寸,他就近一寸。

也不看她的臉,桌上的他像是沒事人一樣,還能和賀銘洋碰杯。

這人膽子也真大,公共場合居然還敢這樣。

對於他無休止地挑.逗,段之願的身體最先給出變化,逐漸發燙好像就要燒起來一樣。

慢慢的,表情管理也做不好了,無處可逃只能慌亂拿起桌上的飲料一飲而盡,放下杯子嘆了口氣。

路遙轉過頭:“你怎麼了?”

“沒,沒事。”段之願用手在臉前扇了扇:“有點熱。”

碰巧服務生這時送來了他們後點的東西,路遙順便告訴他把這桌頭頂的空調再調低一些,她也覺得熱。

雞蛋羹黃橙橙似果凍,按照張昱樹獨特的吃法,只放了醬油。

端到段之願面前,張昱樹抬了抬下巴:“試試,不好吃我學狗叫。”

老賀笑出了聲:“草,你玩這麼狠?”

張昱樹信心滿滿挑了下眉,桌下的腳也不再碰她。

段之願吃了一口,的確和想象中的味道不一樣。

滑而不膩,加上醬油的味道也不是太重,確實很好吃。

但她還是抿了抿唇:“不好吃。”

下一刻,賀銘洋爆笑出聲:“臥槽哈哈哈哈,學狗叫吧!”

三個人都看好戲似的望著張昱樹。

張昱樹也彎著唇,笑得痞氣滿滿:“報復我是吧?”

“報復你什麼?”路遙不解問道:“難不成你欺負段之願了?”

“不知道,你問她。”

張昱樹喝酒不上臉,尤其是頭上的白熾燈是純白色,像是給他渡了層濾鏡,讓他此時此刻看上去有短暫的正經,也像個在等答案的好人。

輕而易舉就把皮球踢給了段之願。

“我,我也不知道。”她垂眸,儘量保持面色平靜,可放在腿上緊緊握著的雙手出賣了她。

賀銘洋看出不對勁,拿著筷子在兩人之間比劃一下,問他們:“你們倆有事瞞著我們啊?”

“沒什麼事。”張昱樹總算良心發現,半個身子探過去握住段之願的手腕,用她的手給自己舀了一勺雞蛋羹送進嘴裡。

“是不太好吃。”張昱樹垂眸,墨色的瞳仁裡全是她:“但你喂得就好吃了。”

賀銘洋和路遙莫名其妙被秀了一臉,趕緊揮揮手讓他倆正經吃飯。

段之願又吃了幾口雞蛋羹,點的麵包也吃了一大半。

突然路遙放到她手邊一杯酒,自己手裡也舉起一杯。

“段之願,謝謝你對我說的那些話。”又轉頭看向張昱樹:“是我的錯,害得你被全校誤會那麼久。”

氣氛突然改變,與張昱樹身上的江湖氣發生碰撞。

他笑得無謂,也拿起酒杯:“小事。”說完一飲而盡。

段之願猶豫了一下,也眯著眼睛將一杯啤酒嚥了下去。

又苦又澀還帶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怪味,不明白他們是怎麼像喝飲料一樣嚥下去的。

張昱樹發現她痛苦的表情,及時把剛考好的土豆片夾到她盤子裡:“嚐嚐,先放醋也是我的獨家配方。”

醋味淡了些,醋香味融到土豆裡。

有想讓人流連忘返的感覺。

真不愧是經常出來吃飯的人,比人家專業老闆還會吃。

後續又喝了好幾口酒,好在有這盤土豆片及時解苦。

推杯換盞間,段之願只覺得頭暈沉沉的。

她不能再喝了。

張昱樹和路遙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換回了自己的位置,他攬著她肩膀,幫忙托住幾近下垂的腦袋,問她:“喝多了?”

她面頰和鼻尖紅紅的,眼睛也半闔著,卻擺擺手:“沒有,就是覺得……”她用手指著右邊臉的顴骨處:“這裡,在變大。”

張昱樹笑出了聲。

將她的酒杯推到一邊,拿起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把人帶進懷裡。

手指輕輕擺弄她的劉海:“那待會兒送你回家會不會捱罵?”

“不會。”段之願把手機掏出來。

螢幕亮著是秦靜雅發的資訊。

【和同學吃好飯早點回來,我和姥姥先睡了。】

張昱樹跟這家店老闆很熟了,和人要了一杯蜂蜜水,一勺一勺餵給她喝。

解酒的。

她喝了半杯就不再要了,張昱樹又抽出紙巾幫她擦了下嘴角。

隨後讓她靠在窗邊,對老賀說:“我去個洗手間回來咱們也撤。”

剛要起身,突然被段之願拽住了手。

張昱樹又坐下貼近她的臉,以為她有什麼話要說。

段之願的確有話說,她手心裡攥著他的食指,拿到眼前擺弄著玩。

張昱樹就耐心地等著她,視線落在她臉上。

看她眼睫輕顫,瞳仁似是一顆永遠不會黯淡的星。

好一會兒,段之願開口:“我想跟你說對不起……”

又是對不起。

張昱樹都聽膩了。

他揉她的腦袋:“好了,我沒——”

“張昱樹,我很喜歡你的。”段之願嗓子細,卻也能打斷他的話。

在這個燒烤店生意正好的時候,她的聲音像是一道清流,隔絕了喧囂,徐徐綿延進張昱樹的耳中。

“我以前就很想你,可是你不回我資訊,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給你打電話,你,你關機……”

他聽出她說的是高三下學期。

那時候張富豐的病情帶給他很大打擊,讓他覺得能平靜地呼吸都是難事,夜半時分讀她發來的資訊,張昱樹也曾輾轉反側。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有一句話是對的。

他的存在,的確耽誤段之願進步。

那麼好的一個姑娘,被他給耽誤了,那他不成罪人了啊。

張昱樹捏著她的臉蛋:“是我不對。”

段之願搖頭,強調:“是我不對。”

說完,她抬起手臂環住他的脖頸,臉也埋進他的胸膛。

他身上帶著淡淡的尼古丁味道,以及薄荷味洗衣粉的香氣。

很好聞。

男人的大手輕輕貼在她背上,沿著脊椎骨向上遊移,手掌落在她腦後拍了兩下:“那現在答應我,這件事我們以後就不提了,好不好?”

“好。”她點頭。

又抱了好一會兒,段之願終於動了兩下,跟他說:“想回家了。”

張昱樹叫兩人幫忙看著,起身去了趟衛生間。

段之願又把剛剛剩下的半杯蜂蜜水喝了,剛才的難受勁褪去不少。

路遙跟她說:“張昱樹這幾年變化挺大的,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會見他對誰這樣。”

她走那年,張昱樹還是不可一世的囂張樣子。

他眼裡什麼都沒有,誰也不在乎。

每天自己活得開心就好,誰要是敢攪和了他的好心情,沒有好下場。

別人好歹還知道讓著女孩子,但張昱樹當初可沒有。

要不是因為知道老賀喜歡她,張昱樹對她都沒有好臉色。

原因很簡單,因為不熟。

他們這群人裡,路遙以前最怕的就是張昱樹。

當年她們班的班主任可是十七中公認最嚴厲的教師,平時上她的課得小心再小心。

可他卻敢在她的課上睡大覺,被抓住了也是嬉皮笑臉的懶散樣子,在他臉上絲毫看不見半點膽怯。

老賀也說:“我從前可沒見張昱樹對哪個人這麼好。”

“就說你們高三那時候吧,前幾天我倆還在網咖吃泡麵,後面跟我說不去了,要在家學習,當時我還以為他中邪了,那是因為你吧?”

段之願想了想,點頭:“那應該是我幫他補課的時候。”

曾經,她一直以為張昱樹假借補課的理由纏著她,沒想到原來他真的有在複習。

一想到這,段之願就更難過了。

可才說好永不再提的,她也只能嚥了下口水,以此吞掉喉嚨湧上來的酸澀。

張昱樹這趟衛生間去的夠久,老賀瞧了眼時間:“別是掉裡面了吧?”

段之願怕他是酒勁上來出了事,趕緊過去找。

到了果然發現男洗手間門口鬧哄哄堵著一群人。

以為是剛剛那三個醉鬼重返回來,段之願剛要報警,人群倏地散開。

從裡面被重重扔出一個人。

這人剛好摔在段之願腳下,定睛一看:“周壹辰?”

緊隨其後的是張昱樹。

他衣襟上不知是水還是汗,鋪遍整個胸口。

男人面色微沉,一雙眼睛緊緊盯著躺在地上的周壹辰,彎下腰一把拎起他的衣領,巴掌就揮在了他臉上。

段之願尖叫一聲扯開張昱樹,剛想把周壹辰扶起來,卻被張昱樹一把拎到身後。

“他活該。”張昱樹說。

二十分鐘前。

張昱樹正在洗手,突然聽見洗手間外傳來嘻嘻哈哈的動靜。

這在燒烤店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他也沒在意,剛擠了些洗手液在掌心,突然聽見這麼一句話。

“我早晚把英語系姓段那個小學妹給拿下。”

張昱樹關了水龍頭,聽覺更清晰了些。

“那個妞可太正了,她們寢室那幾個屬她最正。”

“你今天不說能把人約出來嗎?”

“她跟我說什麼朋友來了,聽著不像騙我的,沒關係下次再說,我發現她脾氣特別軟,這樣的妞最好糊弄,不急。”

說著話,人也進來了。

張昱樹緩步走過去,等人都撞到跟前了,一把摟住他肩膀:“有那麼好糊弄嗎?”

毫無溫度的聲音聽得周壹辰一愣,抬起臉清晰看見這人下巴上一道月牙似的疤。

“你誰——”

話還沒說完,突然記起這人。

圖書館裡,段之願就是和他一起離開的。

“你是段——”

又沒能說完話。

響亮的一巴掌就甩在他臉上。

實打實的力氣,周壹辰被這麼大的勁直接給甩到了洗手檯邊,捂著臉感覺到一把粘膩。

是張昱樹剛剛擠在掌心的洗手液。

張昱樹看著他,眼神裡透露著狠戾,像是用汽油淬火一般。

他將掌心殘留的洗手液盡數抹在周壹辰胸`前,手掌在他臉上拍了幾下。

低沉開口:“那是我的妞。”

“對,對不起哥……”周壹辰被這一巴掌徹底打蒙,也看出來男人面色不善,似乎他要是不服軟今天就會交待在這。

和他一起來的幾個男生早就跑得無影無蹤。

他們只是普通大學生,平時在學生會混了個職位,耀武揚威只對剛入學的新生有用而已。

張昱樹明顯沒打算就這麼放過他。

扯了張紙,慢條斯理地擦手。

“認識我啊?”他問。

周壹辰捂著臉頰點頭。

“那就新賬舊賬一起算吧。”說完,將團在掌心的紙扔到他臉上,再拎起他的衣領,很輕鬆就把人摜到一旁的水泥牆邊,痛的周壹辰站都站不起來。

等他再把人扔出洗手間的門時,碰上了段之願。

他沒辦法不生氣。

自己的女朋友被別的男人惡意揣測,用骯髒下作的話形容,他恨不得把周壹辰骨頭敲碎了。

又是一腳踢在他下頜,將他踢翻,周壹辰用力咳了好幾聲,鮮血淋漓的口中吐出一顆牙。

段之願倒吸一口涼氣,抱著張昱樹的腰說什麼也不叫他再上前。

跑了的那幾個報了警,警察很快就過來,問清原因後把幾個人全都帶走。

這還是段之願第一次來到警局,雖然不是電影裡演的小黑屋,但也足夠令她膽怯。

配合做完筆錄,警察告訴她可以離開了。

她問張昱樹能不能一起走,警察揮揮手,不耐煩道:“等著吧。”

好在老賀沒參與,在外面給朋友打了幾個電話後,告訴段之願:“放心吧妹妹,天亮之前肯定出來了。”

老賀和路遙先把段之願送回家。

臨走前還跟她保證:“用不了幾個小時,等他出來肯定第一個給你打電話,安心睡覺吧。”

回到家裡,媽媽和姥姥已經睡了。

段之願根本睡不著,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頻繁拿起手機看時間,卻只和上次相差幾分鐘。

手機絲毫沒有動靜,每一秒鐘都變得煎熬。

凌晨三點,她坐在窗臺邊,看月亮埋進雲層。

天際如同被打翻的墨汁,沒有一絲光亮,黯淡的像她的眼睛。

直到寂靜深夜裡的一道光劃破黑暗闖進她的眼中,段之願眼裡的死寂被推翻,迅速拿起手機:“喂?張昱樹?”

“嗯。”他還是那麼平靜,電話那頭有老賀跟人說話的聲音。

張昱樹問她:“還沒睡覺?”

“我……我睡不著。”

張昱樹輕笑一聲:“需要老公哄你睡嗎?”

段之願的心總算衝破枷鎖,眸中閃過亮光,這才憶起媽媽和姥姥都在睡覺,她壓低聲音:“知道你沒事就好啦,那你早點休息吧。”

“真不要哄?”

段之願攥著手機不吭聲。

“那不哄你了?自己睡?”

安靜一瞬。

段之願:“晚安。”

“晚安。”

電話結束通話後,她又在窗臺上坐了一會兒。

看路燈下幾近凋零的樹枝在風中搖曳,突然感覺樹影的弧度帶著別樣的文藝氣氛。

舒了口氣,才終於感覺到呼吸順暢,這才回到溫暖的被窩。

用腳踢開被子時,腳踝處傳來輕微刺痛。

段之願閉上眼睛,腦海裡如電影一般閃過剛才他發火的畫面。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噠噠噠’的敲擊聲。

辨別出聲音傳來的方向,段之願猛地睜開眼。

起身跪在床上拉開窗簾,果然瞧見一個人影站在窗外。

嘴裡咬著菸頭忽明忽暗像是海上的燈塔,手裡拿著根木棍,一端在他手上,一端在窗戶上。

白色煙霧盤旋,爭先恐後漫上他的臉,煙霧消散後他笑得又野又痞。

段之願開啟窗戶,冷空氣鑽進衣襟。

“張昱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