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她簡直太害怕這個人了。

光天化日在學校裡就敢那樣放肆張揚。

更何況, 現在還是在他的地盤。

段之願帶著哭腔:“再這樣,我, 我要告老師的……”

張昱樹咬著牙:“老子跟你處個物件,你告什麼老師啊?”

他毫不畏懼,另段之願陡然記起,他對待王老師也敢肆無忌憚地扯皮。

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嗎?

眼瞧著那一天的悲劇就要繼續上演。

推他推不開,想踢他又被死死固定著,根本動不了。

背後抵著堅硬的牆壁,儘管穿得再多已經硌得她蝴蝶骨生疼,冰涼的溫度徐徐蔓延進體內。

段之願鼻子一酸, 喉嚨發脹。

結果段之願哭得更甚了。

他無奈斥她:“你哭什麼?我到底怎麼你了?”

“你走吧。”張昱樹說。

確定他還沒有生氣,才忐忑道:“不想和你,扯上關係。”

清了清嗓子,段之願帶著鼻音說:“我想,考一個好的,大學。”

想要接近她,聽她說話,從喜歡看她哭到更願意逗她笑。

“我,我要好好學習,備戰高考,我不想和你……”

離得很遠,張昱樹看見她經常坐的那班車到了。

不行,她會哭。

說到這,她突然哽了一下,去觀察張昱樹的神情。

她的眼睛似是裝著一汪清泉,淚珠晶瑩剔透, 一串又一串地流下。

張昱樹連連擺手:“好好好, 不吃不吃。”

儘管取之不竭, 依舊讓張昱樹心疼。

段之願點頭,還在輕微地抽噎。

沒錯,她的轉變實在太快, 如果不把這件事跟他講清楚,他不會善罷甘休,會一直纏著她的。

可如今,寶藏告訴他,不想跟他扯上關係。

屋簷上滴落下來的雪水似乎停止,街邊的車水馬龍聲也消散在耳畔。

趕在最後一個上了車,小小的身影湮沒在黑暗的車廂裡。

他想把她妥善保管,又總是耐不住自己內心的歡喜。

小沒良心的。

草。

現在不了,他生怕看見她哭。

下一刻,段之願像是受了驚的綿羊,忙不迭就跑了。

張昱樹別開眼,鼻間撥出嘆息的白霧。

她一哭,他就捨不得。

段之願是張昱樹無意中發現的一個寶藏。

冷風呼嘯著吹過來, 這樣一直哭臉會痛的。

“不是這個城市的,是大一點的地方,或者,是國外的。”

平時她的聲音纖細輕柔,似是六月傍晚的微風,如今摻雜了沙啞,更像風捲起的沙礫。

段之願的抽噎聲漸漸變小。

他不再壓迫著她, 後退兩步,後背抵在巷子的另一側, 目光灼灼盯著她看。

從前遇見她的眼淚,他只想著多逗一會兒。

他又能怎麼樣呢?

張昱樹雙手環在胸`前,認真聽著她的細語。

“我們,還小……我17歲,還沒成年,不能早戀。”

倏地哭了出來:“我, 我們還, 還小……”

瞳孔映出無力和挫敗感,他沉聲問:“你確定?”

又哭了。

姑娘的抽泣聲沒停, 用細白的手指抹乾淨淚水後很快又會蓄滿。

“要不, 再去我家吃碗麵?”這次他是真誠提議, 聲音很輕明顯在徵求她的意見。

像之前那樣,強拉硬拽嚇唬著把人哄到家裡,還是握著她的雙肩逼她跟他戀愛。

幫你要回來手機都沒換你一個笑。

張昱樹懨懨回了家。

他坐在沙發上,老賀打來電話:“走,包宿去。”

“不去了。”張昱樹說。

老賀這一句本來是陳述句,沒料到他會拒絕,又問:“家裡又出事了?”

“沒事。”張昱樹一邊說一邊把扔在床底下的書包找出來。

在裡面翻了翻,拿出來幾張帶著褶皺的鈔票和廢紙,丟到一旁又抽出一本書,說:“我學習。”

電話那端沉默良久。

老賀:“你他媽是誰啊?”

張昱樹低笑:“怎麼?我還是學生呢,我學習不是應該的嗎?”

老賀:“我得罪你了?”

草。

他學習有那麼奇怪嗎?

兩人沒說幾句話,張昱樹就把電話掛了。

到底還是沒去網咖,拿起書來看了一會兒,文字開始在眼前錯亂,一個一個好像活了過來變成了3d字,在眼前群魔亂舞。

張昱樹罵了一句,抖抖書接著看。

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他做了個夢。

夢見身材窈窕的姑娘手裡捧著證書和獎盃,十七中的校長親自給她頒獎。

她梳著乖乖的馬尾,穿著純白色的連衣裙,裙襬的紋路都夢的真真切切,那是天使的象徵。

麥克風屹立在她身前,她一雙眼睛透亮似星河,站在臺上抒發她的獲獎感言。

而後她拿著獎盃離去,他也忙不迭跟了過去。

好不容易追上她,她卻告訴他。

“我們不是一路人,我考上大學了,你卻又要再復讀一年。”

臉上的鄙夷毫不遮掩,對他的態度和剛剛在臺上的態度截然相反。

張昱樹突然驚醒。

窗外陰沉,他手裡的書掉落在地上。

獨自坐在那安靜了一會兒,張昱樹一拳鑿向牆壁。

有什麼了不起的。

上了大學又能怎麼樣。

不扯關係就不扯,他還在意那個小結巴?——

事情終於告了一段落。

因為段之願那晚徒增的勇敢,和理直氣壯的說服。

她和張昱樹的關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疏遠。

有幾次在走廊裡擦肩而過,張昱樹就像是沒看見她一樣,和李懷他們勾肩搭背說晚上一起去網咖。

放學時,她路過巷口看見這群人很多次。

烏煙瘴氣混合吵鬧的罵聲,有人認識她,見她走過來聲音會小一些,而後沒幾秒鐘,吵鬧聲繼續,甚至比之前更甚。

他沒有再來打擾她。

他們都默契地不再打擾她。

關於打架的事情有了最終的處理結果。

齊子明因為潛入教室辦公室偷竊財物,被勒令退學。

儘管張昱樹帶著老師一起過去,但也存在過失行為。

李飛沒有保他們,讓他們三個人每人寫一份檢討,在某一個課間操時間當眾朗讀。

那天的風很大,張昱樹還是那麼特立獨行。

他拿著檢討書,剛說了兩句話,一陣風吹跑了他手裡單薄的紙。

他便直接對著麥克,懶洋洋做了幾句保證。

說是保證,更像是講話,因為他的話音一落,底下就有他的好兄弟們帶頭鼓掌。

一點也不怕事大。

張昱樹輕佻抬眉,臨下去之前還說了句:“謝謝大家。”

又引得一陣鬨笑。

也是這天中午,林落芷悄悄跟段之願說:“我撿到今早被風吹走那張檢討了,是空白的!”

是啊。

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寫檢討。

他油嘴滑舌,無論是承認錯誤也好,還是當眾抖機靈也好,從來都是信手拈來,根本不需要打草稿。

絕大部分時間,他都是懶散又浪蕩的。

看似對什麼都感興趣,處處留情卻又叫人難以接近。

難以接近體現在他依舊喜怒無常,有好幾次段之願經過男洗手間,都能聽見他在裡面教訓人。

恍然間,段之願才反應過來。

其實,這才是真正的他。

初次遇見,他給她的第一印象。

就是這樣的。

恐怖,未知,不敢接近。

——

作文比賽的結果是一個月之後出來的。

段之願沒有辜負眾望,得了第一名,王老師自然也得到學校的嘉獎。

段之願為班級得了面錦旗和獎狀,她本人也獲得二百元獎學金和一套文具。

老師站在講臺上,把她的作文當眾朗讀出來。

而後和全班宣佈:“段之願是老師最看重的好學生,希望大家都能向她學習,這樣才能考上理想的大學,日後為自己爭光,為國家爭光。”

她在一片掌聲中,紅著臉謝過老師。

冬去春來,春走夏至。

轉眼間就到了暑假,段之願依舊寫完今日份的作業就跑去市場和姥姥作伴。

趕在夏季暑氣消退這一天,學校開學了。

這一年她終於高三,算是學校裡重點培養的好學生。

高三第一天,學校就給安排了晚自習,上到八點半。

放學時,林落芷都傻了,一臉呆滯地跟段之願說:“不至於第一天就魔鬼訓練吧,我們家鄰居在五中,她們五點半就放學了,哪像我們,居然這麼晚!”

段之願也覺得累,她只當是剛開學不適應,勸解林落芷:“習慣就好了。”

兩個人一起下樓,突然林落芷想起件什麼事。

湊近段之願挽住她的手臂:“我今天去辦公室取新到的練習冊,你猜我聽見什麼了?”

“什麼?”

林落芷小小聲:“你還記不記得高二開學的時候,有傳說張昱樹曾經逼一個不跟他處物件的女生退學,你記得這件事吧?”

段之願垂眸:“嗯,聽說過。”

“今天王老師和二班數學老師閒聊,說這事應該是真的!”

段之願面色無常,附和了一句:“是嗎。”

“你相信他是那樣的人嗎?”林落芷問她。

她瞳仁乾淨又純粹,抿了抿唇:“我不瞭解他。”

不瞭解,就不會在背後評價。

雖然這件事在當時傳得風風雨雨,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她都聽到從四面八方湧過來的訊息,聽出整個事情的輪廓。

儘管這樣,向來賞罰分明的十七中並沒有因此事處罰張昱樹。

林落芷還想說什麼,段之願瞧見公交車過來,忙道:“我先走了!”

“哎——”

林落芷嘆了口氣。

六月份。

學校又迎來了一次作文比賽,這一次段之願抽到的籤是‘遺憾’。

林落芷說:“還記得之前我說要帶你去滑雪吧?”

上學期的事,段之願點頭:“記得。”

“這次你作文比賽要是還能得獎,今年冬天我們就去滑雪,我請你喝果汁。”

段之願笑著答:“好啊,我一定努力。”

當晚,她寫好作業後,她就以遺憾為主題,寫了篇作文。

這篇作文是圍繞她爸爸寫的,完成以後,段之願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半了。

秦靜雅輕輕敲了兩下門,給她熱了一杯牛奶和一份雞蛋三明治。

“還在寫,高三也太累了。”

“不累。”段之願喝了一口奶,說:“今天額外的比賽作業。”

“那好,寫完了就趕緊睡覺,明天還要早起呢。”秦靜雅站在她背後,幫她捏了兩下肩膀,又說:“最近有些駝背,要不要給你買個背背佳?我看電視上每天放廣告。”

“不用了,以後我自己注意點就行。”

秦靜雅點頭:“行,早點睡吧。”

喝完了奶,段之願拿著三明治咬了幾口,從書桌櫃子裡拿出一個黑色日記本。

小心翼翼撥動密碼解開鎖。

她拿起鋼筆,目光一瞬間黯淡,向來澈明的瞳仁,此時也變的幽深似海。

咬著牙,攥著筆桿的指尖泛白,在紙上用力寫了幾個字。

——

時光流逝得飛快,學校裡小白楊的最後一片枯葉隨風搖曳不知去向時,段之願在自己的摘抄本里發現了一封情書。

落款是季陽。

淡灰色信紙,段之願在學校旁邊的超市裡見過這個本子。

很漂亮,她一直想買,可那薄薄的本子要25塊,夠她三天飯錢了。

她拿著這種紙不知所措,想要拒絕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只能趁著他不在教室時,重新把情書放回他的課桌。

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備戰高考這個階段萬分艱辛,教室裡的前後黑板上都貼了倒計時的貼紙。

高三第一次月考,段之願名列前茅,甩了第二名三十幾分,全校廣播表揚。

平時不聲不響,透明似塵埃的她就是在這一年出了名。

出名有兩點,一是漂亮,二是她結巴。

不過大家討論的重點在前者,因為她長得實在好看。

纖細的烏眉彎出好看的弧度,一雙靈動的眼睛似是深海里搖擺的鑽石。

同窗多年,竟沒有發現六班還有個這麼好看的姑娘。

討論愈演愈烈,段之願收到的情書也越來越多。

桃花運最旺盛的一天,她的課桌裡放了四封告白信,中午還有人幫她訂飯。

放學時被擋在校門口,段之願正式且熟練地把自己拒絕的臺詞又說上一遍,男生才悻悻離開。

連帶著林落芷也吃到了油水,她手裡拿著個哈根達斯冰淇淋,親自把一封五頁紙的淡粉色情書送到段之願手裡。

“不好意思哈,吃人家嘴短,你就象徵性看看就好,這個是九班那個化學課代表給你的。”

段之願懨懨地接過來,看也沒看塞進課桌。

林落芷努了努嘴:“你真的好運氣,這麼多人跟你告白。”

“這哪裡是好運氣。”段之願把今天的隨堂筆記拿給林落芷:“你看看,有不明白的,問我。”

林落芷翻了兩頁,又問:“你說咱們能放寒假嗎?”

學習每天爭分奪秒,寒假說不準真就沒有了。

這可把林落芷愁壞了,她哀嚎出聲:“我還想去滑雪呢!”

這一年的冬天冷得出奇。

天氣預報時不時就出現冷空氣預警。

段之願放學回到家已經九點半了。

開啟門,家裡一片漆黑。

手剛放在開關上,突然傳來秦靜雅的聲音。

廚房門緊隨其後開啟,暖黃色的光遊走,四散在客廳。

是秦靜雅端著蛋糕走出來。

今天是她的生日。

是她來到這人世間的第十八年。

秦靜雅嘴裡輕輕唱著生日歌,慢慢走到段之願跟前。

蛋糕上兩根蠟燭,燭火的照應下能看見1是紅色的,8是橙色的,是她喜歡的鮮豔顏色。

“寶貝,快許個願吹蠟燭。”秦靜雅說。

段之願一滯,摘下手套,雙手合十認認真真許了個願後,吹滅了兩顆蠟燭。

頭頂的白熾燈開啟,秦靜雅幫她把書包拿下來。

桌上已經做好了豐盛的晚餐,姥姥送給她一個禮物。

是個圓形玉墜,乳白色上面盤旋著幾絲暈染的墨綠。

段之願記得,這個一直是姥姥隨身戴著的。

姥姥說:“願願18歲了,長大了,很快就要成為大學生了。這個是我曾經去廟裡買來的,送給願願增添福氣,希望你能考上一個好大學。”

這一頓飯很豐盛,尤其是秦靜雅特意趕在今天從鹹城回來。

讓家裡的煙火氣更盛。

段之願說:“按照現在的成績,我考上鹹城大學,很容易的。”

“那可太好了,等你上了大學,咱們就都搬去鹹城住。”秦靜雅說。

晚飯過後,段之願回到房間。

再次從書櫃後找出段覃的照片。

食指拂過照片上的臉,她緩緩道:“爸爸今年會送給我什麼生日禮物呢?”

往年的生日,段之願會在心裡許一個最簡單的願望,希望爸爸給她實現。

例如早上去超市可以買到愛喝的汽水;

明天上課老師提出的問題她都會答……

就當是段覃在天之靈庇佑,送給她得償所願的生日禮物。

讓她覺得,爸爸離她不是很遠。

——

終於趕在第一場大雪和新年來臨之際,學校宣佈給高三學生放一個星期的假。

放假前一天,林落芷跟她說:“我們下個週日就去滑雪,你要不要一起?”

“下個週日。”段之願猶豫了一下。

“是啊,好不容易休息一週,而且冬天就快過去了,就沒有室外滑雪場了,你上次不是說也想去的嗎?”

她已經給自己安排好放假要做的事情,段之願看著手裡的一沓卷子,猶豫了一下。

林落芷又說:“別學了,再學你的腦袋就要冒煙了,也要適當休息一下啊,你不怕以後頭髮掉光光啊?”

“好。”段之願微笑著點頭,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答應了:“我去。”

林落芷揚著下巴,說:“上學期說過你作文比賽要是第一名,我請你喝飲料,就當是為你慶祝了。”

“別別別!”段之願連連擺手,她只是想做個透明人去湊湊熱鬧,根本不想得到太多的關注。

“你,你們玩的開心就好,不用理我的。”

林落芷看著她,自信拍了拍胸脯:“那好吧,知道你社恐。沒關係,我會保護你。”

週日,段之願到達和林落芷的約定地點,兩個人一起坐公交車到了滑雪場。

冬季的太陽很足,晃眼卻並不能取暖。

冷風下,段之願縮著肩膀進了滑雪場。

李懷他們已經等在休息區,朝她們倆招手。

林落芷走過去,接過他遞來的薯片,餵給段之願一個,自己吃一個,突然想起一件事,問他:“你說還有個神秘人,是誰啊?”

李懷朝門口張望,笑著揚了揚下巴:“看你身後。”

段之願也回頭,看見身後出現的人,陡然一滯。

張昱樹。

上學的日子裡,他們每天都會碰見。

偶爾也會擦肩而過,但兩人並無交集。

唯有一次,她拿著水杯到後面飲水機接水。

剛轉過身,差點撞到他懷裡。

段之願低呼一聲,水就灑出來幾滴落在他的褲腿上。

“對,對不起。”她驚慌失措。

反倒是另一邊的錢震先開口:“小結巴,給我們樹哥道歉!”

她已經道歉了。

段之願抬眼去看他。

少年的眸子裡沒有半絲情緒,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

段之願只好又說了句:“對不起呀。”

幾秒過後,張昱樹淡淡開口:“接完了嗎?”

“嗯。”

“讓一下。”

她連忙側過身子,看著張昱樹接好水後仰頭把水杯送到嘴邊。

他喉結上下湧動三兩下,有水流沿著嘴角向下流。

一飲而盡後,他手指抹了下嘴角。

轉身回到座位上,書包墊在腦後,隨便找了張打著紅叉的卷子扣在臉上。

錢震看見呵呵笑:“哥,睡一節課了,還困啊?”

張昱樹沒答,未幾,朝著錢震的方向豎起中指。

此刻,黃黑色相交的滑雪板立在他身側,張昱樹手肘搭在上面,彎著嘴角。

看著是在和大家打招呼,視線卻落在段之願臉上。

“好久不見了。”

“張昱樹。”林落芷先開口,看到他還有些不自在,問:“你怎麼也過來了?”

最近這一年裡,張昱樹很少跟他們一起湊熱鬧。

林落芷經常和李懷一起去網咖,或是ktv,都不見張昱樹的身影。

今天來的不只是他,同行的還有錢震和幾個其他班平日裡跟他玩得好的人。

李懷走過來,說:“剛好碰到樹哥了,就約著一起來滑雪場玩。”

“樹哥,你都多久沒跟我們一起出來了。”李懷站在他身邊:“還以為這回你也不能來呢。”

“也沒多久吧,這不是來了嗎。”

他說完就拿著滑雪板往場地走,還是曾經那個陣仗。

只要有他在,身後必定會跟著一群人吆五喝六,成為大家矚目的焦點。

林落芷小心地看了眼段之願:“不好意思呀,我不知道他會來。”

段之願眨了眨眼,收回視線:“沒事。”

頓了一下,又問:“幹嘛和我,說對不起?”

“因為我知道,你好像不太想和張昱樹接近。”

有好幾次她們倆牽著手一起走,碰上張昱樹他們,段之願的手都會握緊,而後身體向後閃躲。

這是下意識的舉動,林落芷早就有所察覺。

她目光落在張昱樹的背影上,說:“我也沒想到他會來,以前……他都是不來的。”

——

“樹哥。”錢震摟著他的脖子:“之前問你你還說不來呢,現在想開了?不學習了?”

張昱樹笑笑,不輕不重給了他一拳。

李懷滿臉驚訝:“樹哥在學習?”

“你不知道吧,樹哥說了他要上大學,李懷,要不咱倆也好好學學,爭取咱仨考一個大學!”

李懷瞧了眼張昱樹,忽然想起什麼。

問他:“樹哥,昨天我要是不說林落芷要帶小結巴過來,你是不是還不來啊?”

張昱樹睨了他一眼,彎著嘴角:“我就是對滑雪感興趣,老子總算等到放假,現在不滑還他媽等到明年啊?”

說這話時,張昱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段之願身上。

話音剛落,就對上了她看過來又匆匆落下的目光。

張昱樹眼中帶著笑:“今天我請客。”

“真的啊!”林落芷聽見率先跳出來,說:“太好了,正好補上我請段之願喝飲料的錢。”

滑雪場的飲料比外面貴一倍,她還覺得肉疼,現在已經有了心理安慰。

這是段之願第一次滑雪。

有工作人員教她基本操作。

只可惜運動方面她不是很精通,林落芷都已經滑了好幾個來回了,她還待在工作人員身邊。

林落芷是個急性子,直接扯著她一起滑。

跟她說:“實踐起來就好了,你在這聽根本就學不會,來來來我教你。”

腳下踩著的雙板讓她喪失了走路的能力,只能依靠滑雪杖來支撐自己的平衡。

林落芷一邊告訴她一邊示範。

“你像我一樣,別害怕我保護你。”

即便戴好了安全措施和護目鏡,段之願依舊緊張的掌心冒汗。

然而上帝就是愛捉弄膽子小的人。

段之願不過才滑出去幾米,腳下的板子就不受控制地往下走。

她尖叫出聲,根本就忘記怎麼讓自己停下來的動作。

即使耳邊狂風呼嘯,也沒能壓制住心臟跳動的聲音。

硬生生地往下跪,整個人栽倒在地上,撞得膝蓋生疼。

林落芷哈哈大笑,利落停在她身邊:“段之願,你也太笨了吧!”

她趕緊撈著她兩條手臂把她扶起來,說:“再來。”

“不來了不來了。”段之願擺擺手,急促地呼吸:“我不玩了。”

剛剛真的太恐怖,向下衝擊的時候完全不受控制。

真的要嚇死她了。

取下裝備後,她坐在水吧裡等林落芷。

窗外有小孩子在盪鞦韆,身後站著家長,偶爾輕輕推他一下。

斜陽垂下無數流光,落在段之願所在的位置,似乎是一道通往過去的門。

段之願腦海裡忽然閃過小時候的場景。

爸爸將她的鞦韆推得老高,段之願晃著腳丫興奮地喊:“再高點,再高點!”

下一秒,爸爸突然大喝一聲,朝遠處衝過去。

對面就是東湖,他連鞋子都來不及脫,縱身一躍不見了蹤影。

段之願很害怕,可鞦韆沒辦法停下來,不受控制地前後悠盪。

她一邊哭一邊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東湖,沒人在意她還在鞦韆上。

後來,鞦韆終於停下來。

爸爸剛剛跳下去的位置多了一個渾身溼透的小男孩,和一位抱著他痛哭的女人。

段之願茫然地問走過去,問:“我的爸爸呢?”

女人抹了一把眼淚:“剛剛,穿著灰色外套的,是你爸爸嗎?”

段之願點頭:“是的。”

女人捂著嘴,哽咽著沒說出一句話來。

段之願突然聽見另一邊有人喊:“撈上來了。”

“可惜了,就差一步。”

“就差一步他就爬上來了……”

耳朵裡突然傳來鳴叫,段之願看見他爸爸渾身溼透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沒一會兒,秦靜雅來了,把她緊緊抱在懷裡。

段之願好像知道了什麼,她掙開媽媽的懷抱,跑到小男孩身邊用力打他。

一杯奶茶陡然降落在她眼前,把墜落在回憶裡的她剝離出來。

段之願深吸一口氣,抬起眼。

張昱樹已經坐在她對面。

他明顯剛剪過頭,寸頭緊緊貼著頭皮。

初生的發茬硬朗,顯得他臉上的痞氣更重。

段之願有種不好的預感,將奶茶用指尖輕輕推還回去,站起身來,說:“你喝吧,我先,去找林——”

“段之願。”張昱樹毫不客氣打斷她的話,抱著肩膀眉目間帶著怨氣:“老子身上有味啊?”

“沒有……”她搖搖頭。

“坐下。”他語速很快,帶著威脅。

段之願滯了滯,還是坐下來。

坐下來也如同陌路人,就像是從天南海北而來拼個桌就走的旅客。

她垂眸,摳自己的手指甲比平時考試還要認真。

張昱樹都給氣笑了。

他皺著眉把奶茶再度推回去:“喝不完不許走。”

這個人還是這麼無理取鬧,段之願只得照做。

他給的奶茶是熱的,手放上去沒一會兒就暖和了。

可惜奶茶太燙,被燙了下舌頭,她抿了抿唇沒敢再吸,就只能坐在這裡耗時間。

視線落在玻璃桌子中間的一個黑點上,隨著瞳孔的擴散收縮改變形狀。

許久,突然聽見一聲不屑的嗤笑。

她才抬眸,就看見張昱樹戴著黑色手套,拉開外套時不方便,就用牙咬著指尖把手套拽下來。

從懷裡掏出一個紅色小盒子,扔到她面前。

“生日快樂。”他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