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就醫,尋親
馬車裡,獨留了蘇家柱和於青兩人。
可憐楊天縱、馬老四、蘇南、蘇河四個人擠在不大的車前板上面,他們俱都是一副嚴肅的表情。
難以想象若是他們去晚了,於青到底會變成什麼樣。
於青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也不知多久沒有修補過了,到處都是豁口。
蘇家柱檢查著她露在外的肢體上的傷痕,入目之處全是青紫淤痕,其上傷疤疊傷疤,早就看不清原本的模樣了!
蘇家柱紅著眼一言不發。
還是於青緩緩開口道:“柱哥……你送我回家吧……”
現在的她,已經配不上蘇家柱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此時蘇家柱再也撐不住了,他眼角溢位幾滴淚水,不住地搖著頭:“怪我,都怪我!”
要是他再能幹一點,有用一點,這些事情就都不會發生了!
“他們都是畜生!牲口!豬狗不如的東西!等以後我混出頭了,定要去將他們一網打盡!”
蘇家柱嘴裡怒罵著。
聽得於青忍不住勾起唇角:“能把我救出來就已經很感激了,何必再做那些無用功?”
她在李家村待了兩年,雖然沒什麼機會出門,但鄉里鄉親的閒話聽了不少。
什麼這家又買了個新媳婦,想必舊的那個又被打死了,什麼那家的媳婦連生了幾個都是女娃,只能將才出生的女嬰打殺了。
偶爾還會聽到一些更為殘忍的話語,這兩年來於青受到的精神折磨比身體折磨多多了。
“什麼無用功!”蘇家柱抹了把淚:“我蘇家柱說到做到!有生之年定要報此大仇!”
於青搖頭:“送我回家吧……我想家了。”
說完她好像累壞了,兩眼緊閉不再說話。
蘇家柱只是沉默地攬著她,馬車裡頓時安靜下來。
過了快一個時辰,馬車外傳來陣陣喧鬧的人聲,將於青吵醒了。
“這是……哪裡?”
蘇南將門簾掀了個小縫:“醫館,先看大夫。”
他言簡意賅,不知從哪兒掏出一柄油紙傘,遞給於青遮住臉,不讓路人瞧見她臉上的傷。
接診的仍是上次那老中醫,他皺巴巴的手搭在於青的腕上,好半晌沒開聲。
他臉上的褶子仍是一層疊一層的,但蘇南是真從他臉上看出了凝重。
“這……嘶……”
蘇家柱神情著急:“大夫,怎麼了你倒是說啊!”
蘇南拍了拍他的肩:“別急。”
隨後蘇南拍了一錠整銀在桌上:“只要能治,儘管開藥。”
那大夫搖頭:“氣血兩空,所幸沒有傷及根本,只是有可能會影響生育……補救起來可能得費上不少時間!”
以及金錢。
於青聽懂了他未盡的話,忙搖頭道:“不治了,我們不治了,別花那個冤枉錢!”
當初她娘把她賣到於家村之時也不過換了十貫錢的彩禮,現在光看個大夫就花去十兩銀!這可還沒算上買藥錢!
於青自覺賤命一條,現在她還有可能不能生了,自然沒什麼價值,何必花那些錢去醫?
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賤民!
蘇家柱死死地按住她:“說什麼都得治!”
蘇南也勸道:“先開藥,等下我帶你去買幾套新衣服,再回家探探你爹孃的口風。”
說起來於青的爹孃分明也知道李家村的狀況,卻為了這麼點錢賣女兒,肯定也不是什麼好人!
蘇南捏了捏於青的戶籍紙條,如果能講和是最好的,如果不行,就直接把於青掛到蘇家村名下。
聽到蘇南提起自己的爹孃,於青的臉色也是一暗。
那老中醫見他們似乎達成一致了,乾脆利落地開了方子遞過來。
“這三帖中藥,帶回去煎了,一次一帖,頭兩道水不要留,喝第三道,一帖喝一天,連喝半個月,看看能不能補些回來,我還開了些去疤藥,雖然貴些,堅持用會好的。”
蘇南接過藥方,謝了又謝,直接帶著兩人出去配了整整十五帖藥,又取了兩小罐去疤藥,共花了近三十兩。
於青有些不好意思:“小南你花這麼多錢,青姐可能還不起……小南現在也真是出息了!”
她親耳聽見馬老四稱蘇南為仁勇公,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頭銜,但整個李家村的人在聽見這個名頭之後都變得有些害怕這件事是她親眼所見!
蘇南笑著搖頭:“於青姐多慮了,這錢不必你還,而且現在柱哥有錢得很,你且放寬心!”
於青半信半疑地看向蘇家柱,只見對方連連點頭。
她瞭解蘇家柱的脾性,為人老實仗義,不愛說謊,所以蘇家柱究竟是哪兒來的錢?
於青全程抱著這樣的疑問,被帶著去洗漱換了衣裳。
換上新衣服的於青明顯精神多了,手上腿上的傷也被遮了起來,就是看起來有點瘦。
途中蘇家柱下車給她買了兩個肉包。
於青在李家村餓了快兩年,基本是有上頓沒下頓的,吃的也都是比糠好不了多少的東西。
她顧不上多問,抓過來張口咬下,頓時肉油流了她滿手。
葷肉的香氣燻著她的鼻,引得她不住落淚,於青沒說話,將淚水和著肉包一併吃了下去。
見她三兩下吃完了,蘇家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你許久沒吃葷肉,一口氣不宜吃太多,若是還想要,下次我再給你買!”
“不必了……柱哥,你我緣分已盡,就讓我們在這裡分別吧!”
至少……至少讓彼此只留下最美好的那幾年的回憶。
蘇家柱平時嘴上利索的很,但在喜歡的人面前嘴笨的要死,吱唔半天說不出來其他寬慰人的話。
於青以為他預設了,心裡一鬆,總覺得既高興又難過。
於家村離縣城比蘇家村要近些,差不多十分鐘的路程很快就到了。
蘇河指著路,很快馬車就穩穩當當地停在了於青家門口。
蘇河率先跳下車,幾步上前敲著門:“於叔你在家嗎?!於叔!”
“來了來了!”
很快一個看起來近五十歲的大叔來開了門,他滿面紅光,似乎最近遇到了什麼好事一般。
剛才蘇河給蘇南提起過,這大約就是於青的爹於震。
“喲,這不是小河麼?來我們家有什麼事?”
兩年前於震還能經常見到蘇河,因為他哥蘇家柱屬意自家的閨女,只是閨女出嫁之後他們便再也沒來過了。
於震掏了杆煙槍出來,捏了點旱菸點燃,吧嗒吧嗒地抽了起來。
蘇南見狀一皺眉,他記得於青家很窮,這旱菸可不便宜,於震是如何抽得起的?
蘇河被煙嗆得咳了兩聲,隨後捂著鼻子道:“於叔,你猜我們帶誰來了?”
“誰?”於震轉頭看向蘇河後頭的馬車,登時眼前一亮。
馬車啊!那可是富貴人家的標配!可惜他已經沒有女兒了,不然一定把女兒賣過去!
蘇南緊盯著他:“於叔,你可還記得於青?”
於震一愣:“青兒?”
他默不作聲地又抽了兩口煙,隨後擺擺手道:“不記得了,聽說她已經死了。”
他的語氣就彷彿於青對他來說是個陌生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