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陽位於大慶邊疆,城牆高厚,高聳的城牆如同巨獸沉睡在帝國的邊緣,千百年來抵禦著外地入侵
跟這滿地的黃沙一樣,浸滿了鮮血
“蘇將軍回城!人群避讓!”
溜光水滑的皮毛在春日的陽光裡泛著柔和的光
四肢強健,眼神裡泛著銳氣,不同於運貨的老馬,這是上過戰場的戰馬
將士翻身下馬,年歲不大但自大氣勢,人群自動讓出一條小道,這小將士漆黑的眼珠超著在場的人看了一圈,瞧見地上的血漬和躺著的夫妻
瞥見了善手指緊捏的磚頭,抬眼一看戴著藍色頭巾和善俊俏的小娘子,
清冷模樣一本正經,只是碩大的紅磚在了善手裡顯得十分不和諧
了善看見小將士的眼神,不自然朝著他笑了笑
將手裡的磚頭往身後藏
失禮了失禮了
冰冷的梅花笑了顏,失了三分寒冬般冰冷,帶上七分暖春的動人
讓小將士耳朵瞬間漲紅,不自然地咳了咳
轉頭往旁邊看去,瞧見祝葵連忙抱拳行禮,“都尉夫人。”
祝葵含笑點點頭,這是城門邊上李家的孩子,與她相熟
小將士面朝徐管家厲聲斥問道:“怎麼回事?”
被風沙吸乾水分嗓音帶著威懾力
這是沾了血的將士,不是徐管家後頭那群守家的小東西
徐管家手指揉搓幾下瞧著形勢,知道不佔優勢,立刻變成一副順從模樣,“大人,都是一些小事,這就處理。”
小將士顯然不想聽到任何解釋,呵斥道“往後退。”
徐管家眾人順勢往後
後頭家丁附身在徐老大耳邊,“管家,人跑了。”
“不急。”
徐老大狹長眉目泛著精光,都是算計
“這善娘子果真是好顏色。”
人群漸漸朝著兩邊散去
祝葵給了善打了下手勢
了善已經將倒在地上的男人背起,祝葵扶起婦人,順著小將士來的那條路往城裡的醫館奔去
外頭馬蹄聲陣陣,由遠及近響起,腳下的土地似有些震動
髮尾的白色小珠跟著抖動
了善抬頭一看,高如小山的城門飛起濃重的沙土,影影綽綽,灰濛濛中逐漸出現清晰的大軍身影
小將士沙啞的聲音從身後高揚
“蘇將軍回城,避讓!避讓!”
齊陽的蘇小將軍回來了
厚重的城門突來兩小隊士兵,手持長槍抵開人群
這齊陽多數是軍戶,有人是自小生活在這年歲一到就爭著去當兵,有些是跟著大軍來到這齊陽,在齊陽安了家
這小兵一擋,後退的人群也不怕,不少小兵的腦袋被人摸了好幾下,一臉憨笑
瞧見伍長瞪了一眼,連忙收回咧著嘴露出的健康牙齦
馬蹄聲由遠及近,地面也跟著抖動起來,黑壓壓的軍隊穿過黃沙而來,人群在這一刻陷入無盡的狂歡中
領頭的將軍身穿黑甲,腰配長劍,氣宇軒昂
鼻樑高挑,輪廓分明,肅殺之氣纏繞在精緻的眉眼
置身於高聳城牆,千軍萬馬之前,滿身肅殺之氣不怒自威,單憑氣勢,膝蓋軟的怕是已經跪下了
蘇錦佑目力極好,洞察細微
勒住身下戰馬,示意地上的殘存的血跡,詢問自己的都尉
剛才那小將士連忙上前
“城中百姓起了衝突,這傷者已經被柳都尉。”抬眼瞧了瞧馬上的柳風林,見他擺手,“我到時夫人正與一管家模樣的人對峙,地上躺著一對夫妻,現在傷者已經被都尉夫人帶去醫館了。”
蘇錦佑入城時,一藍色頭巾已然拐進巷子,後面跟著柳都尉的夫人確實扶著一婦人
那婦人身上沾著血
馬蹄邁過地上的血跡,一隊人馬迎著黃沙朝著軍營而去
趙虎下馬時特地拐到柳風力身邊,拿手肘捅了桶他
趙虎身材中等,個子壯碩,肚子圓如皮球,笑稱是自己媳婦給藏的儲備糧,盼望他打仗被困能多活一段時間
“你家娘子果真是個狠絕阿,滿地的血。”
柳風林無語地看了眼趙虎,他這個兄弟哪裡都好,就是嘴巴欠,但凡自己遇到點事就非要撒點鹽,招來小將士得知自己夫人無事後
狠狠地朝他頂了回去
柳風林外表斯文,咋看像個文人,一把大刀耍得虎虎生威,手上力氣不小,這是心口帶著火,手上沒守著勁
一肘子頂得趙虎嗷嗷叫喚,罵道
“就你有嘴。”
三十幾歲的兩個男人像是年少一般 ,互相推搡進了自家將軍的軍帳
蘇錦佑脫去戰甲,身穿黑色錦衣,衣領處暗金色的絲線勾勒出精緻花紋,掩蓋肌肉分明的軀幹
手腕懸掛一串黑曜色的佛珠,古老神秘紋路蔓延其上,似是鎖住囚徒惡念的鎖鏈
他高坐其上,姿態放鬆,指節分明的大手握著一封迷信
眉眼多情,不似凡人,像是京中閒來無事沉迷佛理的貴公子
突然,蘇錦佑冷哼一聲,將手上的信件一甩, 精緻的眉眼淬著冰,閃爍非人的狠厲
“我這皇帝舅舅可越來越不清醒了。”
兩位都尉一進門瞧見這場面不由得打個寒顫,在他們看來,自家將軍便是這大慶最最無情的一個人
是手握屠刀的魔,也是誦唸經書的佛
柳風林看見蘇錦佑的示意,上前拿起信件仔細讀了起來,眉頭緊皺
“將軍不可,隆冬時節本就是齊陽軍隊修養生息的時候,朝廷偏偏要我們去抓山匪,眼看春天好不容易回來,如今再出去,底下的兄弟怕是有怨。”
趙虎搶過信件,“這朝廷是失心瘋了不成,還偏偏要我們左營去,憑什麼我們在外頭累死累活,他劉啟勝在城裡吃香喝辣的,咱們的功勞還得分他一般。”
他冷嘲熱諷的埋怨道,“有個權勢滔天的宰相爹就是好。”
連日的剿匪沒有讓他呈現一絲一毫的疲憊,他隨手拿起放在桌上的《金剛經》翻閱起來,這經書有些陳舊,可書皮平整,可見主人平時很是愛護
“在軍營練兵也是練,出去練兵也是練,讓兄弟們休整兩天,後日出發。”
抬眼看了兩位都尉,“你倆也回趟家,省得家裡頭的信件都送到我手裡。”
柳風林秀氣的臉一紅,他家娘子是個出格的,見他出外剿匪久不歸家,一封信直接送到自家將軍面前,要人轉交
他舔著一張老臉在將軍面前開啟信,說是自己心儀了個小郎君,他若是再不回來,她便立刻改嫁
他當時有些著急,求著將軍答應,連夜趕著回趟家,因著被左營的弟兄嘲笑了數日
後續幾日,雪花般的信件往將軍手裡送,全都是要蘇錦佑轉交的
一大箱子的信嘩啦啦地倒在雪地了,凡是有被唸叨姓名的,都被罰著跑了五里路,樂呵呵地領到自己的家書
倒是讓那些沒有被罰的羨慕到眼紅
蘇錦佑揮揮手,示意人退下
“屬下告退。”
蒼勁有力的手指輕柔地翻閱手中的佛經,細看其上存著筆跡端莊的註釋
一筆一劃闆闆正正,如同那個做得端端正正禮佛的小和尚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