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要回城了,你那心上人我會替你詢問你姐夫的。”
櫃檯上,茶樓老闆祝葵的手指在木質的算盤上打得啪啪作響,鳳仙花染得鮮紅的指甲襯得手指纖細白皙,舉手投足盡顯風情
祝葵的丈夫柳風林在齊陽軍中任職都尉,頂頭上司是齊陽城內風頭正盛的蘇小將軍
蘇小將軍是呂大將軍旗下的一名猛將,在城中威望極高
人滿為患的茶樓裡迎來送往,祝葵時不時跟旁邊包著藍色頭巾的姑娘說些什麼
了善頭髮不長,細碎的頭髮攏在一側編成小辮,辮尾綴著一顆銀白的小珠
側臉潔白無瑕,低垂著眼眸忙著手裡的活計
面無表情顯得十分清冷,不似凡人
是素衣藍頭巾遮不住的好顏色
她站在櫃檯旁,前面擺放的桌子上陳列的不少東西,筆墨紙硯,紅紙,銅幣,龜殼還有一支棕色的小酒勺
東西雜七雜八,八杆子打不著關係的玩意都擺在那裡,乾乾淨淨顯得這些玩意千百年前就是一家
十分和諧
手腳麻利地手上的茶葉規整地放進茶壺中,半點都不往外露,聽見祝葵的話抬眼,
眉頭輕皺,清冷的臉龐染上幾分世俗的情感,恰似天邊神女落了九天,接了幾分地氣
神色有些無奈地說道:
“不是心上人。”
祝葵神色造作,嘴唇微張,故作驚訝地問
“呀,我倒是忘記了,那叫負心漢,名叫什麼來著?”
了善見祝葵手指一挑,將算盤往下一撥,圓滑的算珠歸路地落於算盤下緣,手指又輕快地撥弄起來
看似漫不經心,實則處處針對那位“負心漢”
了善拿起放在火爐上的水壺,滾燙的熱水從細小的壺嘴裡娟娟流出,緩慢的滑進青色花紋陶瓷茶壺裡
“徐大壯。”
祝葵一把合起賬本,拿著算盤往桌上一敲,“阿對,豬八哥一樣的名字,我記得了。”
了善嘆了一口氣,將剩下的茶壺羅列整齊,滾燙的熱水冒出濃重的水蒸氣,躲在後面小聲嘀咕
這名也是瞎取的,切勿讓那金尊玉貴的小公子知曉,不然沒啥好果子吃
這小公子以前最喜歡捉弄她
了善幾個月前還俗,來了齊陽人生地不熟,得虧被祝葵收留
祝葵跟她一見如故非要認她做妹妹,留她住在家裡還得給她支了個桌子做生意
賣點藥酒和給人寫信做營生,抽空還給人看下八字
了善幾月前還在遠在幾千裡外的景山城當和尚,現如今已經還俗
原是她修行上遇到點難處,解下自己師父臨終前留給自己的錦囊
師父雖已故去數年,他是道法高深的高僧,留下隻言片語也讓她受益匪淺
思索再三,狠下心來還俗,往北尋修行的機緣
齊陽在北,來此處是自己小時候識得一小公子,七年前他在這寄存了一個玉佩,怕他來尋自己尋不到,便想著順路給他送過來
其中存了點誤會,讓祝葵誤會自己尋的是為當兵拋棄自己的青梅竹馬
了善在這變成了尋親的善娘子
這小公子,成上了戰場的“負心漢”未婚夫—徐大壯
“祝老闆,上壺茶。”遠處客人傳來一聲
了善見祝葵不理自己徑直走出櫃檯,拎著泡好的茶壺
一走一擺,搖曳生姿
茶樓雖是叫做茶樓,不同於京都的大酒樓,只因老闆娘祝葵懶得取名字
直接就喚作茶樓,連招牌都是她自己的寫的大字
筆畫橫豎撇捺都對,搭在一起就各有各的想法
別具一格內裡東西賣得雜,有酒有茶有點心,有些無處落腳的人也能在這裡吃點飽腹的飯菜
了善幾月前來此處落腳,也就跟祝葵結緣
整個齊陽城七八年因著戰亂被北蠻屠過一回,城裡的百姓都是見過血的,對軍中的將士並沒有其他地方百姓那麼畏懼
講起來,是因這祝葵是個狠厲的鐵娘子
七八年前北蠻差點是入了城,齊陽城裡人跑了不少,剩下都是寫老弱婦幼
婦孺最多,亂糟糟的不成一路,四散在齊陽處處受人欺凌
這祝葵娘子大手一揮全給留在這夯土做的樓房裡,自己帶著幾個強壯的婦人提著大刀就守在門口
要說將士在外頭聽著將軍的話
這齊陽的婦孺在當時多是以祝葵為首,在齊陽百姓裡威望可比柳都尉高些
原先的夯土樓整修一番變成了這間不精緻的小茶樓,夯土砌成的外牆上,靠街的位置開了一整面的窗,店裡的客人隨時能看見街上的風景
店裡的客人多數是當初躲在這裡的婦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這蘇小將軍剿匪回來,據說附近山上的匪都被殺光了。”
“要我說這朝廷也是怪,明明知道齊陽軍秋日戒備北蠻,冬日就該休養,還下令讓人冰天雪地去剿匪,連春節都不給人過,還指名道姓非得蘇小將軍。”
“是看上面有人要針對蘇小將軍,他這幾天風頭太盛了。”
“真是奇怪,明明就是為國殺敵,還非要被人針對。”
“這你就不懂了,我家那位說蘇小將軍是長公主跟戰死的忠義侯獨子,這裡面……”
祝葵將茶壺放在木桌上,手指往桌上敲敲,正聊得起興的人抬頭一看見祝葵,果斷就閉上嘴
“茶來了,說太多話別渴了。”
話裡話外都在警示城裡的婦人這茶樓里人多口雜別亂說話
蘇小將軍三年前大敗北蠻後,率領手下精兵乘勝追一舉奪回千重城
此後齊陽開始湧進大批外商,原先各路人也跑了回來
齊陽城熱鬧不少
“從善,幫客人們端盤花生。”
了善遠遠地應了句,將水壺重新放在爐火上,端著一小碟花生上了前
了善是他師父起的法號,她俗名叫做沈從善,這名字也不是她自己取的,是自小照顧她的啞婆婆取的
客人常喚她善娘子
師父和啞婆婆相繼去世後,她守了寺廟約有五年光景,許是料想她會還俗,竟然連戶籍文書都辦好,整整齊齊地放在留給自己的木匣子中
婦人注意力全轉到了善身上
了善剛來齊陽時,模樣好看人有些呆板,不苟言笑惹得店裡的熟客喜歡逗她
“善娘子的頭髮長得這麼長啦!”
“愈發好看了,你那個負心漢的小郎君難不成是個瞎的,竟然拋棄你跑了。”
有些不同意的,“七八年前齊陽不是正亂著,說不準人小郎君心懷天下。”
“那也得給人家姑娘說清楚,人等了那麼多年。”
“我跟你說不清,我跟人善娘子說。”
這邊的婦人說:“這小郎君固然不對,但是將士保家衛國可能暫時顧不上兒女私情,你說對不對。”
了善吃了幾次虧,知道不能應,不然招惹更多逗弄,笑著這麼客人倒茶,聽完頷首同意
那邊的婦人說:“這保家衛國,顧不上家哪裡顧得上國,要我說那負心漢就是不想要善娘子,不然這麼多年為什麼無聲無息,
還要老闆娘幫忙打聽,聽姐姐的找到人趁早講清楚,斷乾淨,齊陽好男兒那麼多,咱不要這個沒良心的玩意。”
了善也頷首笑笑,“您說得也對。”
驟然
遠處人群傳來一聲大喊,撕裂的女聲從街口傳來
“幹什麼!殺人啦,殺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