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往西斜,灑下金燦燦的光,茶樓遍滿了餘暉的身影

齊陽城晚上閉戶皆不營生,各人趕著落日回各家

了善住在後頭的一個小院子裡,在後牆開了一扇小門,連線前頭大院子和了善住的小院子

西北的春天不時還是會下點小雪,院子裡細細碎碎撒上白色

了善剛開啟吱吱作響的木門,就聽見後牆牆角的傳來一聲響動

腳踩上雪發出咯吱的聲音,伴隨一聲巨物倒塌的聲音

了善猛地抬頭

與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對上了

——心裡跟著咯噔一下

熟悉的紅色衣裙從眼角劃過,在血地綻出一朵熱烈的花,這花也帶刺

“娘!娘!疼!不要掐耳朵,好好說話”

身長八尺的壯碩身子上頂著一張少年模樣的俊俏小臉,十四五的模樣,臉還未張開,眉眼精緻雌雄不變

祝葵纖長的手指捏少年的耳後,無視他淒厲的求饒聲,面無表情手腕朝下狠狠地一扭

這個形如壯漢的少年一隻耳朵被祝葵狠狠地捏著,稚氣的五官皺在一起

渾身腱子肉宛若擺設,寬大有力的手彆扭地在耳邊捧成一朵花,五指瘋狂蜷縮

處處都透著痛

了善不自覺地摸摸自己的耳朵,倒吸一口涼氣

——看著就疼

**

小院裡,落日悄然悄然消失,烏雲遍天看不見星月,雪漸漸大了起來,帶著入股的寒意,門外的小樹被雪壓彎了枝椏

風颳進了房裡,了善關上房間的房門,小心地回頭看去

祝葵雙手抱臂,旁邊齊腰的案几上擺放著一根細藤條,頭端入手指般粗細,韌性十足

細藤條抽打起來,破開冰冷的空氣,發出咻咻的聲音,令人跪在腳邊的柳樹巖身上的肌肉輕輕地顫了顫,下意識地抱頭蜷縮成一個大肌肉球

紅葵紅唇輕啟,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講,去哪兒。”

“阿孃。”

少年特有的聲音帶著初入變聲器的啞感,怯生生地吐出帶著顫抖的聲音

紅葵冷哼一聲,不為所動

了善手腳放輕地走到祝葵身邊站著,半點眼神都不分給跪在地上的柳樹巖,雙手在身前交叉緊緊握住

別看我,我也害怕

母子互相對峙,柳樹巖咬著牙不鬆口,除了認錯什麼也不說,祝葵抓起荊條狠狠地朝他的手臂打了下去

韌性十足的荊條劃破的柳樹葉身上的棉衣留下好幾道口子,細碎的棉花在少年的手臂背部露出頭,最後一下落在稚嫩的臉上

柳樹巖被這一下抽斜了頭,反而愈發倔強,咬著牙死死地忍著

愣是不說一句疼

了善瞧見祝葵手裡一滯,下一刻不發一言地坐下,眼眶泛著紅,不看跪下腳邊的柳樹巖

母子兩個人一樣倔,一個兩個都不願意低頭

了善嘆了口氣,她是被放在破廟門口的棄嬰,師父是四大皆空的和尚,遇見心懷不軌的手起刀落濺起一地血,啞婆婆只在小時候照顧一段時間,她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等到五六歲時不太管她也不太拘她

她本身又是個心思單純,有些缺心眼的,修習多年也就養成了一幅少年老成的穩重模樣,能稱得上朋友也只有七歲那邊碰見小公子

後來物是人非,死的死,走的走

她獨自守著寺廟數年,數年不大開口只知道修習佛經,接待下借宿的客人或者打殺一下上門的山匪

這兩個人都是互相疼的才會犯起倔,互相不肯低頭

了善給祝葵倒了一杯茶,朝著一臉無畏的柳樹巖使了下顏色,見他看不自己,抬腳踹了一下,故作兇狠地蹬了蹬他,她眉目多情,也不嚇人

無聲地說道:哭了!

說起來這柳樹巖也不是頭一回捱打了

從了善住進這個家開始,幾乎是三天一小,五天一大打,沒事隨便抽兩鞭子,院子角落裡還放著一捆打折的藤條

前段時間得了空,祝葵還拜託過了善幫忙削一削藤條,現在桌子上放著這一根,看著就像她削的

吵來吵去無非就是,柳樹巖像跟他爹一樣等到年歲一到便去軍營,可祝葵不肯,她丈夫已經在裡面了把腦袋懸在褲腰上了,她的兒子不能

其實原先也沒管得這麼緊,只是他自小習武,體格壯碩一把子好力氣,十三四歲的年紀正值叛逆,哪裡聽得這些話,

初生牛犢不怕虎前段時間還偷溜去城外看蘇小將軍剿匪,躲在山腳下被逃跑的山匪發現

被人送回來時滿臉的血,嚇得祝葵當場軟了手腳昏了過去,還是了善幫他擦了臉上的血汙,檢查身體無傷後

祝葵大哭了一場,對他嚴加看管更不讓他隨便亂跑

了善想起半夜少年來敲他的房門,壯碩的身子蜷在厚厚的被子的裡,小山般堆在角落裡,不講話,少年變聲期的聲音

“阿姐,我今天殺人了。”少年眼裡帶著驚懼和昂揚,“殺了兩個,血是熱的。“

她只記得自己犯困到極致,眼角噙著打哈欠出現的淚水,拍拍他的肩膀

“多殺幾次就習慣了。”

語氣平常,如同宰殺的是豬羊一般

瞧著柳樹巖不聽全,了善看著案几上的藤條,想著

她要是幫忙抽幾下,這件事能不能就過去呢

柳樹巖朝著了善的眼神看去,頓時打了個冷戰,她娘雖然勇猛手勁大些,只是雷聲大雨點小

了善可就不同,她真的會打,專挑疼的地方抽,抽得人皮開肉綻

那天晚上自己因殺了人,又驚又懼睡不著覺,不敢去鬧自家孃親就來跟她擠一起

了善看著顯小又一幅清冷模樣,眉眼自帶慈悲,一看就是個好脾氣的,他覺得這個人不似他孃親的乾妹妹,倒像是個姐姐,非要姐姐地叫

入夜還算好了,會輕聲勸慰他,後來了善睡著了,他輕輕推醒她,

她像是困到極致有些不耐煩,十分暴躁地蹙著眉

他說:“阿姐,我今天殺了人。”

柳樹巖想起了善好看的眉眼沾上戾氣,整個人滲出冬日刺骨的寒意,溫柔的聲音淬著毒

“你要不睡覺,要不我讓你睡覺。”

當晚他就被痛打的一場,細細的藤條一下就抽開厚重的棉衣殺向肌膚,每道傷口都泛著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