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南縣玉子鋪鄉謝衝村是一個群山環抱的小村落,整個村子不過40幾戶人家,全都姓鍾,同屬於一個大家族。不過,經過解放後的歷次運動,村裡的宗族勢力已經不復存在,大家相互間的稱呼雖然還是叔侄、兄弟等等,但親緣觀念已經是很淡漠了。

村民鍾乃榮是個腦子很活絡的人,早年曾跟著人跑到高陸省去務工,賺了點錢。

前年,固南縣政府確立了大力開發稀土資源的政策,還提出了“大礦大開、小礦小開、有水快流”的口號,鼓勵鄉、村以及村民個人積極參加稀土開發。

鍾乃榮聽到訊息,先找人瞭解了一下情況,知道有些地方已經有人透過開採稀土礦而發了財,於是便向鄉里提出了承包一座礦山的請求。

按照規定,農民承包礦山,需要根據礦山的資源量向鄉里交納承包費。鍾乃榮承包的這座礦山,每年的承包費是3萬元。

鍾乃榮自然是拿不出這些錢的,於是便與鄉里簽了個協議,承諾在稀土開採出來之後,用賣稀土的錢來償還承包款。這種方式,在固南縣的很多鄉里都是通行的,因為能夠一下子拿出幾萬元承包款的農民實在是鳳毛麟角。

鍾乃榮用過去打工賺的錢在山坡上修了個浸泡池,又買了浸礦用的電解液和萃取用的草酸,然後便帶著一家老小上山挖土,照著縣裡提供的技術指南提取稀土氧化物。

辛苦一年,鍾乃榮的礦山生產出了3噸多的稀土氧化物,每噸賣了2.6萬元,合計收入了近9萬元。扣除成本,再給鄉里補交了3萬元的承包款,最後落到手裡的淨利潤也接近3萬元了。

轉過年,鍾乃榮便擴大了生產規模。他新建了兩個池子,又以每月100元的工資標準在村裡僱了10個壯勞力。結果,這一年的產量達到了9噸,鍾乃榮賺到了10萬元的利潤。

一夜暴富的鐘乃榮躊躇滿志,打算繼續擴大生產規模。不過,在籌劃明年的生產計劃時,他還是有些犯愁的。

剛開始採礦的時候,鍾乃榮想的是儘快賺錢,於是把浸出池建在了礦山的半山坡上,這樣在山上挖掘出來的礦土不需要長途運輸,可以節省大量的時間。

開採了兩年,他便發現先前的做法有失妥當了。礦土在浸泡之後,其中的稀土元素被提取出來,礦土就成了礦渣。鍾乃榮自然不會費力把礦渣運走,而是堆積在旁邊,兩年下來,便堆出了另外一座山。

如果僅僅是難看一點,鍾乃榮倒也不在意。關鍵在於,那些堆放礦渣的地方,也是礦脈。礦渣往上一堆,底下的礦土就無法開採出來了,除非你願意花九牛二虎之力把表面上的礦渣剝離掉,運到山腳下去。

鄰近的礦,一半已經採完,另一半被礦渣掩埋了,沒法開採。要換一個地方,就要重新修建浸礦池,這也是一筆支出。

鍾乃榮與鄉里簽訂承包合同的時候,說好是要開採八年的,這是按照山上的資源量推算出來的,鍾乃榮也是認可的。

現在一部分礦脈被自己拋棄的礦渣掩埋了,餘下的資源算下來肯定無法再開採六年,沒準兩年就能採盡。而鄉里收承包費是要按八年收的,這意味著自己要白白給鄉里多交四年的承包費,那是足足12萬元之多。

另外一件糟心的事情,就是生產稀土氧化物的重要原料草酸的價格像脫了韁的野狗一樣狂漲。前年每噸草酸的價格是3400元,現在價格已經到了5700元,而且還是有價無市,想找那些“有門路”的人買草酸,價格還得再高出幾百元。

生產一噸稀土氧化物,需要消耗一噸半草酸。按每噸草酸5700元的價格計算,每噸氧化物光是草酸的成本就達到8500元,差不多是氧化物價格的1/3,漲上來的這些價格,可都是從自己的利潤里扣出去的。

如果草酸價格進一步漲上去,自己開這個礦,就真的只能賺點辛苦錢了。

站在山坡上,看著自己僱的工人挑著礦土來來去去,鍾乃榮的眉頭鎖成了一個疙瘩。

“榮叔,你在看啥呢。”

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來。

鍾乃榮回頭看去,見身後站著一個半大小子,正是自己的遠房侄子鍾書寶。說是侄子,其實倆人的血緣聯絡都得追溯到咸豐朝了。

“書寶啊,你放假回來了?”

鍾乃榮向對方打了個招呼,手向兜裡摸了一下,本想掏出煙來遞給對方,但想起對方還是縣中的學生,似乎給對方遞煙是不太合適的。

鍾書寶嘻嘻笑著,說道:“榮叔,聽我爸說,你開礦發了大財了。中央說,先富要帶後富,榮叔啥時候帶我也發點財啊。”

鍾乃榮自然不會把這話當真,他笑道:“我哪有發什麼財嘛,辛苦一年,還不如過去到高陸去做工賺的錢多。你是咱們村裡第一個考上縣中的,你爸爸到處講,說你肯定能考上大學。大學一畢業,就是幹部了,到時候別看不起你榮叔哦。”

“榮叔說笑了,連鄉里都給榮叔評了致富模範的。”鍾書寶道。沒等鍾乃榮再說什麼,他話鋒一轉,換了一副嚴肅的表情,說道,“榮叔,其實我從縣裡跑回來,真的是來求榮叔帶我發點小財的,不知道榮叔答不答應。”

聽到鍾書寶這樣說,鍾乃榮也認真起來,他看著鍾書寶,問道:“你讓我帶你發財,莫非你爸爸也打算包個礦山來做?”

“沒戲。”鍾書寶露出沮喪的樣子,“我跟他講過好多次,讓他也去找鄉里包座礦山,他總是怕蝕本,不敢去。”

鍾乃榮點頭道:“你爸爸的想法也是對的,開礦這種事情,真的風險很大。我現在最後悔的就是當年和鄉里簽了這個合同,雖然說這兩年也賺了一點小錢吧,但天天累得半死,還擔驚受怕的。

“不說別的,就是這兩年草酸漲價,就讓我愁死了。你看看,我現在頭上都有白頭髮了,我比你爸爸還小三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