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安行一追到凌雲觀,就望見玄一趴在大殿門檻上,而他身後,地面上赫然印出一道血跡,從月臺延伸而來,顯然是一路爬行的痕跡。

緩緩走到殿門,大殿內豎立著一尊高大巍峨的聖像。

墨安行略一凝視,竟不覺有些恍惚起來,這聖像目光炯炯,眼神中銳意逼人,竟像真人一般,可定睛再看,就是一尊死物,並無任何奇異之處。

心裡莫名窩火,眼神一冷,抬手一掌,聖像瞬間四分五裂,滾在了地上。

心間稍覺舒坦,轉而望向玄一,將手一揮,玄一已然翻過身來,乍一照面,還有些詫異。

現在的玄一與皇宮時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滿頭白髮,臉皮耷拉,儼然變成了一個七八十歲的老頭,胸口一道傷口還在流血,但似乎還有呼吸。

“這是誰幹的?”轉念又想:“不管是誰幹的,既然沒死,就不能讓你這麼簡單地死了。”

玄一或許意識到了什麼,微微睜開眼皮,動了動嘴巴,卻連一句連貫的話也說不出來。

“饒……饒命……”

墨安行冷笑一聲,霎時變出數把銀刃,一一射在他的身體上,把他射得血肉模糊,滿身窟窿。

玄一根本沒力氣呻吟,身上也只有細微的顫動。

折磨一個將死的老頭,墨安行並未得到預想中報復的快感,索性一掌震斷他的心脈,又把手一揮,將他牢牢釘在了大殿門上。

遠遠望去,像一張經年的楹聯,於風中搖晃,破敗不堪。

墨安行飛身一躍,歸心似箭,馬不停蹄地回到了樹屋。

可進屋一看,空空如也。

墨安行的身上頓時冒出冷汗,驚慌地叫道:“明菀!明菀!——”

回頭一瞧,明菀正站在樹下,倩影亭亭,臨風含笑。

墨安行停了一會,展顏一笑,連忙飛躍樹下,向前抱住。

兩人執手到河邊坐下,微風習習,吹得那河岸上草叢簌簌亂響,就像墨安行的心裡,也是突突亂跳。

深深地望著明菀,又捏了捏她的手,黯然道:“我真怕……”

一面說著,一面眼圈早已紅了。

即便明菀如今就活生生地坐在面前,他的心裡還是會感到患得患失。

明菀看得一怔,心裡已是暖溶溶的,笑著把手捏了捏他的臉,“疼嗎?”

墨安行目不轉睛地搖了搖頭。

明菀於是又再稍微用力地捏了一捏,“現在呢?”

“不疼,比起你身上的傷痛,根本微不足道。”

明菀默默鬆開了手,墨安行的臉頰上已經被捏得有些泛紅。

轉移話題道:“我醒來沒看見你,你去哪了?”

“去了皇宮,替你報仇。”

明菀失驚道:“玄一死了?!”頓了頓,“那蜂王呢?有沒有看到思漫?!”

墨安行搖了搖頭。

明菀霎時黯然,但轉念又想:“既然我沒死,蜂王定然也不會罷休,或許,或許思漫還活著。”

墨安行繼續說:“玄一從皇宮逃到了凌雲觀,我追過去時,他的胸口被人刺了一刀,只剩一口氣,但觀中已經空無一人。”

明菀思忖道:“凌雲觀裡還有誰能傷得了他?難道是蜂王?”

“小人以利相交,利盡則散。你的猜測不失為一種可能。”

沉默了片刻,墨安行忽而說道:“凌雲觀供奉著一尊聖像,你可知道他是誰?”

明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些猶豫地說:“是天帝……”

墨安行略微一驚,“真是他?”

“嗯。”明菀點了點頭,“怎麼問這個?”

“因為我追到凌雲觀的時候,玄一就趴在大殿門上,視線仰望著聖像,還朝聖像招手。”

明菀心下大驚,身上不覺寒粟遍起。

難怪就連師父都分析不出玄一是用了何物將我重傷至此。

自己曾在天帝的面前立誓,一定會將阿澄帶回天界,如今遲遲不歸,難道天帝是在借玄一的手懲罰我?告誡我不要忘記了自己的誓言。

定了定神,假意道:“無論是誰,當他走到絕境,總會想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

墨安行卻沉著臉:“但我直覺沒那麼簡單。”

明菀沉默了一陣,“那你以為如何?”

“不知道。”墨安行看向明菀,一臉凝重地說:“你知道,我素來不敬他是天帝,從不奢望他對我高抬貴手,但如果他耍了什麼陰謀詭計,我也不會忍氣吞聲,善罷甘休。”

說到這裡,眉頭漸漸舒展,莞爾笑道:“明菀,等所有事情都了結了,你願意跟我走嗎?”

明菀怔了怔,“去哪?”

“一個聽說很美的地方,有很多樹,還有大海。最重要的是,那裡遠離塵寰,不會再有人間的是是非非打擾我們。”

墨安行瞧著明菀笑,一臉憧憬。

明菀不待聽完,急把臉側開了,眼眶一紅,悲從中來,終究是命運弄人。

墨安行正要追問答案,明菀卻猛然站起身來,“不好!幽絕島!”

墨安行怪問道:“幽絕島怎麼了?”

“我們快去幽絕島!翳天!翳天可能已經逃出來了!”

墨安行不疑有他,當即帶著明菀一道往南飛去。

等到了幽絕島,已近黃昏。

海上風濤並起,那塊刻著“妖邪在內,生人勿近”的石碑只剩下底部的一半。

再看島上,靜寂無聲,到了幽絕島地底深處的地牢,早已不見了翳天的身影。

隨即又奔到有餘村,聽得狗叫,農屋裡露出燈光,好似無事發生。

正在疑惑,忽見一人從村子裡走了出來。

明菀吃了一驚,走到近前,“白澤!你怎麼會在這裡?”

白澤仔細打量了明菀一番,見她氣色還不錯,欣然一笑。

“自你重傷,我就料到幽絕島的封印必會崩潰,所以馬上就趕來了。所幸有餘村傷亡不算太大,但可惜還是讓翳天逃走了。”

明菀聽完,道:“幸好有你在,不然明菀便是百死也難贖罪責了。”

白澤安慰道:“你也不要太自責。你只是希望他們有朝一日會被仁義感化,哪裡知道他們只是被迫屈服於威勢。一旦得到反擊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更何況還是一群心中只有仇恨的人。”

白澤當時是先來的有餘村,一到村外,就見地上爬滿了蛇,粗細不一,品種不一,爬著的,臥著的,怒目閃閃,吐著舌信子。

那些蛇一看到白澤,立馬嚇得四散逃走。

白澤疾忙進村,正好碰見翳天帶著一眾海妖在村民面前作威作福。

許多村民不是被蛇纏身啃咬,就是人事不省,倒在地上。

沒費多少功夫,翳天那些手下嘍囉就被白澤給收拾乾淨。

唯獨翳天,讓他在這期間趁機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