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之呼吸，一之型，圓舞。”
隨著奕孤鳴一刀斬斷岐夫太郎的脖子，他腦海中那些零散的記憶片段，終於拼湊完整。
看著遠處淚眼婆娑的疏影，他醜陋的臉上罕有地露出了笑容，“好久不見，小梅，不對，是疏影，奕疏影……”
“哥哥！”疏影終於忍不住了，她起身踉蹌著來到他身前，撿起他的腦袋，溫熱的淚水滴落在了岐夫太郎那張醜陋的臉上。
岐夫太郎出生在三百多年前的羅生門河岸，遊郭的最底層，一個貧窮，髒臭的地方。
因為孩子活著只會浪費伙食費，麻煩得要命，他還沒出生前就有好幾次差點被拿掉，好不容易出生了，也有好幾次都差點被殺掉。
即便如此，我還是活下來了。雖然身體骨瘦如柴，仍舊拼命地活著。
“螻蟻。”
“傻子。”
“愚蠢的傢伙。”
“沒用的東西。”
因為醜陋的聲音和容貌，我經常這樣被人嘲笑，被嫌棄髒，被丟石頭。那時候我覺得，這世上所有的惡言惡語都像是在為我量身打造的。
畢竟我既醜陋，又骯髒，身上總是充滿汙垢和頭皮屑，長滿跳蚤，發出惡臭，在用美貌衡量一切的遊郭裡，只會更令人嫌棄。
我就像怪物一樣，肚子餓了就吃老鼠或蟲子，玩具也只有客人忘了帶走的鐮刀。沒有人願意幫助我，也沒有人願意對我伸出援手，世界對我就是如此無情。
為什麼呢？我想不通。
直到小梅出生，我的狀況才開始有所改變。
小梅，名字來自讓母親病死的病，很難聽，本來她也要被弄死，但卻被路過的一個流浪青年救下。
青年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像是剛剛歷經一場大戰，他阻止了母親的惡行，帶走了小梅。
我不放心，一路尾隨著，但青年絲毫不惱，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擔憂，他邀請我與他一起同行。
後續我瞭解到，他叫奕孤鳴，是一個正在流浪的傢伙，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
但他不這樣認為，他說他在時間旅行。
時間旅行？我不懂，我只知道，跟著他我能吃飽飯，小梅也能順利長大，這就足夠了。
後來在得知小梅名字的來由後，他說這個名字太難聽，用他家鄉那邊的文字給小梅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疏影。
我不在意，也不懂這些東西。
青年是一個很能打得人，也是個很能幹的人，更是一個奇怪且神秘的傢伙，讓人琢磨不透。
那段時間是我過得最舒心的日子，他一點也不在意我的醜陋，看待我的目光也沒有任何不適，只是讓我別靠小梅太近，說嬰兒的抵抗力很低。
就這樣，他帶著我和疏影流浪旅行，一直持續了十幾年。
這十幾年來，疏影長成了大姑娘，年紀輕輕便擁有著讓大人也為之傾倒的美麗容貌，是一個極為漂亮的女孩。
但讓我最感到疑惑的是，青年的面容歷經十幾年的滄桑，絲毫沒有一點衰老的痕跡，這讓我很不理解。
可疏影卻是不管這些，她瘋狂迷戀著青年，我毫不懷疑，若是青年想要她的心，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刨出來給他。
畢竟那傢伙實在太迷人了，人又帥氣，對女人有著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再後來那傢伙消失了，正如他當初出現得莫名其妙一樣，消失得也莫名其妙。
我靠著他教我的戰鬥技巧，幫人討債維持著以往的生活。但疏影卻是瘋了一般的找他，最後也跟著消失了。
他們或許已經雙宿雙棲，繼續著自已的時間旅行去了吧。我只能這樣想著。
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覺醒來，他們都消失了。
討債的日子日復一日地持續著，漸漸地，我竟然開始陶醉於他人對我充滿恐懼與敬畏的目光之中。曾經讓我深感自卑的醜陋面容，如今反而成了我引以為傲的資本。
然而，隨著心態的轉變，我內心深處的陰暗面也逐漸顯露出來。我越來越無法容忍別人過上幸福的生活，心中憤憤不平：為何我一貧如洗、孤苦伶仃，而他們卻能如此無憂無慮、歡聲笑語？這種不平衡感愈發強烈，驅使著我去剝奪他們的幸福，讓自已成為一個奪取他人快樂的惡魔——岐夫太郎！
在之後的歲月裡，由於忌憚和憎恨我的人日益增多，終於在某個漫天飛雪的寒夜，走投無路、命懸一線之際，我偶遇了那時還身為上弦之六的童磨。
這個男人長著一雙奇異的彩虹眼眸，身上還掛著被啃食的，死去女人的肢體，他看著狼狽不堪的我，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說道：“以你的本事，如果得到那位大人的同意，想必一定能夠像我一樣有辦法躋身上弦之位的吧。”
面對生與死的抉擇，為了苟活於世，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屈服，順理成章地淪為了眾多惡鬼中的一員。
小梅……哦不，應該叫她疏影才對。看著眼前這個淚眼朦朧的美麗女孩，岐夫太郎心如刀絞，他覺得自已根本不配讓如此美好的人為他落淚。
疏影啊，你可是我心中的驕傲！你天生麗質、溫婉動人，彷彿上天眷顧的寵兒一般。而且從一出生開始，便遇見了那個對你關懷備至的好人。想必在今後漫長的歲月裡，你定會擁有一段璀璨輝煌的人生旅程吧！
“如果……”岐夫太郎喃喃自語道：“如果我也能夠像你一樣早早地遇見那個傢伙，或許一切都會變得不同吧？”
然而現實卻沒有給他假設的機會，殘酷的命運早已註定了這一切。哪怕經歷無數次的輪迴轉世，恐怕自已仍舊擺脫不了成為剝奪他人幸福的惡鬼——岐夫太郎的宿命。
此刻，岐夫太郎的視線漸漸被疏影如泉湧般的淚水所模糊。他已無法分辨，這究竟是疏影的眼淚，還是他自已的眼淚。
岐夫太郎的身體逐漸化為點點灰燼，隨著夜風飄散於天際之間。
他依稀記得，當初疏影降生於世的那個夜晚，同樣是這般月明星稀，月光清冷而柔和，照亮了整個世界，也照亮了他的世界。
如今想來，竟如同一場遙遠而虛幻的夢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