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老爺子是在晚間新聞剛開始的時候來登門拜訪的。
樓鶴正在一心多用地一邊看新聞,一邊處理工作。
電腦放在膝蓋上,餘希坐在旁邊玩手機,用叉子叉著水果吃,自己吃一塊,給樓鶴喂一塊。
門鈴響起,樓鶴剛抬起頭,餘希就放下手機說:“我去開門?”
樓鶴點頭,“應該是姑父。”
餘希以為是樓鶴請柴老爺子來的,沒多問,站起身去開門。
但開啟門,柴老爺子見到餘希,頓了頓,問她:“小鶴在家嗎?”
餘希一愣,“在家的,您請進。”
她讓開位置讓柴老爺子進屋。
沙發上樓鶴已經把電腦合上放在了茶几上,電視卻沒關,他站起身,淡笑著喊一聲“姑父”。
“小鶴。”柴老爺子臉上的笑意就顯得勉強許多。
樓鶴把柴老爺子迎到茶桌上,卻對餘希說:“小希,幫忙泡兩杯茶來,淡一些就好,今天時間也不早了,喝濃茶容易睡不著。”
餘希品味出一點意思來,點頭說聲好,就轉身進了廚房。
茶桌上就擺著茶葉茶杯,樓鶴把人請到茶桌上卻不親自給柴老爺子泡茶,已經是在表明自己不滿的態度了。
他作為晚輩可以不計較柴老夫人那一巴掌,但作為樓家的當家人,卻不可以不計較。
餘希都能想明白的問題,柴老爺子當然不會看不明白。
更何況昨晚是樓鶴親自和他交代讓他轉告這個訊息的,但誰能想到今天自己一世精明的夫人會這麼衝動的給樓鶴來一巴掌。
柴老爺子再一次在心裡嘆息,到底還是他的兩個兒子不爭氣。
“小鶴,今天白天的事情,是你姑姑做的不對,我代她給你道個歉。”柴老爺子誠懇的說。
樓鶴的唇邊露出一點笑意,“您言重了,姑姑生氣是應該。”
柴老爺子心裡又是一沉,樓鶴的態度曖昧不明,就是這件事沒法就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帶過了。
他雙手交握起來,眉頭微蹙,語氣沉重地說:“小鶴你可能不知道,你姑姑她小時候和你父親關係很好,後來發生了那些事情之後,你姑姑對你父親很失望,才漸漸疏遠了。”
樓鶴淡淡的“嗯”一聲,沒有一點動容的模樣。
柴老爺子立刻就知道沒必要繼續打親情牌了,他話題一轉,“聽說今天白家的孩子在幼兒園為難小未了?”
“對。”樓鶴點頭。
正好這時候餘希把泡好的茶端上來,只有兩杯,茶葉放得不多,正慢慢地沉到杯底去。
“一起坐下吧。”樓鶴輕輕拉住餘希的手腕。
餘希下意識地轉頭看柴老爺子一眼,對方的神色不太明顯地變了變。
“你們說的話題我也不感興趣,我的表格還沒做完呢,先上樓去了。”餘希委婉地拒絕。
樓鶴沒有勉強,鬆開手說:“把水果帶上去吃掉吧。”
餘希點頭,又轉過頭對柴老爺子說:“姑父,你們慢慢聊,我先去忙了。”
柴老爺子擠出笑容來,“好,你去忙吧。”
等餘希的身影消失在了樓梯上,柴老爺子才說:“小鶴,白家的野心越來越大了,這幾年他們明裡暗裡搞了不少小動作,要是照這麼下去……”
柴老爺子話沒說完,只嘆了一口氣。
樓鶴卻答非所問地說:“忘記和您說了,等樓惜時回國,樓未就會和樓嘉佑一起離開常懷宅,回到樓惜時的身邊。”
柴老爺子訝異地問:“就因為這次白家的事情嗎?”
樓鶴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您之前說的沒錯,樓未不是適合接我的班的人,在樓未的教育上,我也不是個合格的導師,即使止損,無論是對他還是對我,都是一件好事。”
如果是在前幾個月,柴老爺子可能會對這件事情感到高興。
他雖然不是什麼迂腐的人,但難免對從花柳巷裡出來的樓惜時抱有一種無法消除的偏見。
更何況是父母都是從花柳巷裡出來的樓未和樓嘉佑。
柴老爺子從一開始就認為樓未和樓嘉佑根本不能算是樓家的人。
但現在樓鶴這句話一說出來,卻讓柴老爺子要說的話被堵死了。
白家這次無非是想犧牲白子睿抹黑樓未和樓嘉佑的形象,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能算沒事。
畢竟那個幼兒園的家長群裡也不乏一些能在上面的人跟前說上話的人。
樓鶴的暴戾雖然大家也心知肚明,但上面的人同樣也知道拴在樓鶴脖頸上的項圈的鎖鏈穩穩地握在自己的手裡。
而樓未這個被樓鶴默許為接班人的人還這麼小,就表現得這麼殘暴冷血,等長大以後可還得了?
這可不是上面的人希望看到的。
柴老爺子的眉頭又皺得更緊了一些,就是不知道樓鶴這一招是棄車保帥,還是另有打算。
如果是前者的話,柴老爺子的心又涼了一些。
樓鶴還真不愧是個合格的樓家當家人,為了樓家的利益什麼都可以捨棄。
無論是母親、父親還是侄子。
再往後呢,等樓鶴結婚生子,是不是還會捨棄妻子和孩子。
但最後柴老爺子只是心情複雜地說:“確實是一件好事。”
樓鶴淡笑道:“姑父,您還記得您最後一次見到我父親是什麼時候嗎?”
柴老爺子一愣,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來。
“是我爺爺的葬禮上。”樓鶴淡淡地說。
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看著杯底舒展的葉片說:“自那之後,您和姑姑為了明確支援我的立場,只要是我父親出席的場合你們都會選擇避開。”
樓鶴抬眸看向柴老爺子,很輕的笑了一聲,“既然你們早就做出了取捨,現在又是在做什麼呢?是在拿我尋開心,還是在消除良心的不安呢?”
柴老爺子的麵皮久違地有種掛不住的感覺。
是啊,他們在做什麼呢?
明明早就知道坐在他面前的人早就不是之前那個還會滿眼孺慕之情喊他姑父的人。
也早就不是那個還需要柴家的支援和庇護才能站穩腳跟的雛鷹,但他們還是在端著姿態以長輩對晚輩的態度對待他。
坐在他面前的人先是樓家的家主,其次才是他的侄子。
柴老爺子從未像現在這一刻這樣明晰地認識到這一點。
之前是樓鶴對他們的態度太過親和,才讓他們忘記了樓鶴是被稱為玉面小羅剎的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