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希現在還清楚的記得前世第一次見到樓鶴時的場景。

當時還是初春,他披著長款的黑色呢大衣,手肘支在欄杆上。

海風獵獵,在撲鼻而來的海腥味中,餘希看到他眉尾微微往下沉,眼簾微垂,神情冷淡。

在聽他的下屬狼狽的跪在他身前眼淚鼻涕的求饒時,他的薄唇微微彎起,鼻腔裡擠出一聲極輕的笑。

像是將生命玩弄於鼓掌間的神子一樣。

餘希無法為那一刻樓鶴的神情找出其他更恰當的形容詞。

樓鶴髮現今天的餘希一直在走神,他的手指在冷櫃的玻璃上輕輕敲兩下,淡笑道:“又在想什麼?和我在一起這麼無聊嗎?”

面前的人和當年甲板上冷淡的將目光越過人群看向她的人慢慢重合起來,餘希的眼神重新聚焦。

“抱歉。”她不好意思的說。

“沒關係。”樓鶴轉身往蔬果區走,“再買點蔬菜。”

餘希連忙跟上,這次樓鶴沒有再問她的意見,畢竟能用來下在火鍋裡的蔬菜就那麼幾樣。

樓鶴買齊了蔬菜,又問:“你喜歡買一個小的西瓜我們一人一半,還是買半個大的我們切塊?”

餘希忽然想起之前看到過的一個心理學的小技巧:當你不希望被拒絕的時候,就不要提供是否的選項,而是提供一或者二的選項。

但這不過是買一個西瓜而已。

而且這可是樓鶴。

餘希把自己可笑的念頭按下去,“買半個大的吧。”

樓鶴微微頷首。

其實也沒什麼好挑的,十幾斤重的西瓜對半切開方便顧客選購,精品超市裡還沒有不是瓤紅皮薄籽少的西瓜。

樓鶴把西瓜放進購物車裡,抬起頭看到餘希正在看貨架上擺的椰青。

他沒說話,走過去讓工作人員替他挑兩個削好皮,貼上了價籤。

一手拿著一個椰子回到餘希面前,樓鶴理所當然的聽到餘希羞赧的說:“我就是隨便看看。”

“沒關係。”樓鶴把椰子也放進購物車裡,“明天我讓人送一箱到瀾庭。”

餘希一噎,“……謝謝。”

“不客氣。”樓鶴說。

在把購物車推到收銀臺前,樓鶴問:“你需要買點其他的嗎?”

餘希搖頭,“不用了,我不缺什麼。”

樓鶴彎腰把車籃裡的東西一樣樣拿上收銀臺,

餘希連忙幫他一起拿,但不知道有意無意的,樓鶴的手時不時的就會擦過她的手背。

但樓鶴像是毫無察覺一樣彎腰起身,餘希也不好小題大做的,只能跟著裝作若無其事的把東西都拿出來。

最後樓鶴在櫃檯旁邊的貨架上取下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餘希還是沒能忍住竄上臉的熱意。

回到常懷宅,時間剛到六。

司機幫忙把購物袋提到了廚房後才離開。

餘希自覺的開始準備食材。

樓鶴走出幾步,又回過頭,“需要幫忙嗎?”

餘希用力搖頭,“不用,我來就好。”

讓樓鶴幫她一起準備食材,她怕會折壽。

倒不是樓鶴太尊貴,而是這麼一尊不苟言笑的大佛杵在旁邊給她的心理壓力太大。

不過吃火鍋其實不需要準備什麼。

鍋底、食材都是現成的,唯一需要處理的就一些蔬菜而已。

餘希洗完菜,認真的擺盤。

所有的食材都準備好,火鍋已經咕嘟咕嘟的沸騰起來。

一邊是菌菇湯,一邊是牛油湯,兩種味道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讓人不禁食慾大開。

樓鶴口味偏重,能吃辣。

餘希口味偏清淡,但她喜歡吃一點辣,又不太能吃辣。

餘希擺好菜和兩副碗筷,兩隻插上吸管的椰子放在碗筷旁。

兩人相對而坐,樓鶴安靜的下菜,沒有說話的意思。

餘希預想中的尷尬場景還是發生了。

像是知道餘希的想法一樣,樓鶴突然問:“你以前有談過戀愛嗎?”

餘希一愣,“高中的時候談過幾個月,畢業之後就分手了。”

她頓了頓,強調道:“不過我和他什麼都沒做,您應該清楚的。”

樓鶴微微頷首,“我清楚。不過是閒聊而已,你不必緊張。”

餘希反而緊張起來了。

樓鶴看出餘希的不自在,沒有再說下去。

他用公筷替餘希夾了一塊牛肉放到她碗裡,“吃吧。”

一開始餘希還有些不習慣樓鶴不說話。

但後來她換個思路想,食不言寢不語,漸漸的也不再那麼不自在。

到最後一頓火鍋吃了一個半小時,餘希撐的不行。

但廚房裡還有用涼水浸著的那半個西瓜,她還是去切了端出來。

夏天的西瓜稍微冰鎮一下是最好吃的,餘希吃完一塊,忍不住又吃了一塊。

這下是真的撐的動都動不了了。

樓鶴洗完手出來,看到餘希還坐在椅子上,淡聲說:“吃的太多不宜一直坐著。”

餘希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她聽話的站起身,“那我去走走消消食。”

樓鶴微微頷首,“如果實在難受的話,這裡有備著消食片。”

“謝謝您。不過不用了,沒有那麼嚴重。”餘希說。

餘希在庭院裡走了幾圈,這幾天四處奔波,心中又一直藏著事,這會兒吃飽喝足,她竟然直接靠坐在沙發上睡著了。

一片模模糊糊中,她似乎聽到了張伯禮和樓未的聲音,又聽到了樓鶴的聲音。

再之後她被攬進了一個有著淡淡的檀香味的懷抱中。

上車之後,睡得迷迷糊糊的餘希似乎有醒來的意思。

平時恨不得把他當活佛供起來的餘希這時嚶嚀著往他的身上靠.

“嗚,好睏。”餘希聲音黏糊糊的軟聲嘀咕。

樓鶴握住餘希不安分的手,輕聲說:“別鬧。”

從小練琴的手纖細修長,但指腹上卻都有一層硬繭,這是按弦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