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整天,模糊了高鐵窗外的風景,像抽象派畫家的一幅畫,直到畫的底色不再是以綠色為主,而是變成了屬於高樓大廈的水泥的灰色。

許向冉撐著頭,目光未離開過窗戶,她在發呆,也在思考這個陌生的的城市會帶給她怎樣的未來。

“冉冉,今天背單詞了嗎?”姜林從廁所回來,邊抽了一張紙隨意擦著手上的水,邊問許希冉。姜林的眼窩遺傳了許希冉外祖父的深邃,每次許向冉被她這麼盯著的時候都會心頭一顫,不自覺地想去執行她的命令。

“還······還沒,我這就背。”許向冉一點也不想背,在這個對她來說在這個充滿對於來到大城市的小激動的日子,她只想在周杰倫的嗓音中休息一下。

姜林點點頭,重新拿起她沒看完的雜誌,漫不經心地說:“你爸這當上院長,那麼忙,媽一個人陪你來這,也不容易,我們都是為了你,你一定要努力,要給我們長臉啊。”

許向冉不說話,默默翻出單詞書。

“聽見沒?”姜林總會追問到底,不聽到她想要的回答她是不會罷休的。

“知道了。”許向冉小聲說。

窗外的書不停奔跑,許希冉感覺自己沒記住幾個單詞,高鐵就到了。

母女倆大包小包,不太熟練地打車來到了早就拜託在A市生活的親戚租好的房子。這個房子不及他們原本在B縣住的一半大,房子只有兩室兩廳,是那種老舊的中式裝修,跟這個大城市的繁華一點都不搭。許希冉些許潔癖,她與即將要陪她共度艱苦三年的小房間第一次見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打溼的抹布將房間內一切能擦的東西都擦了至少兩遍。

“大城市房價真是貴,而且綜合考慮,這是離你學校最近的,價效比最高的房子了。”同樣在打掃的姜林像是在跟許希冉解釋。畢竟在B縣許希冉好歹也是當地法院一把手許澤生的女兒,中等偏上的生活質量是可以保證的,並且不少人都會看在許澤生的面子上對許希冉照顧有加。

許希冉敷衍地應和了兩聲。

姜林不知什麼時候打掃到了許希冉房間門口,她總覺得許希冉很閒,想給她安排一些事幹:“明天早上我給你做三明治,你趁現在還沒天黑,去周圍看看有沒有全麥麵包賣。”

“現在啊,我挺累的,要不明天早上隨便吃點吧,我沒關係的。”許希冉停下手中的活,請求地看著姜林。

“這怎麼行,明天開學第一天,必須得吃好。快去,也好熟悉一下這周圍。”

許希冉聽出來這不是商量,是命令。儘管不情願,她也不敢違抗母后的命令。

也好,當是從窒息的生活中脫離出一小會兒。

少女扎著從來沒變過的髮型——高馬尾,穿著一身素得不能再素,最大的裝飾就是帶著花邊的娃娃領的純白連衣長裙,腳上一雙隨意穿出門的紅球鞋打破了上半身的風格,彷彿是枯燥的日子中添了一絲青春的熱烈。伴隨著急匆匆的步伐,地上濺起的水花綻放在潔白的裙襬上。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漸暗,好像離天黑只差一場雨的距離。當許希冉正因為許久沒有找到麵包店,猶豫要不要原路返回時,轉角一個偌大的招牌“慕甜記”出現在她的視野。

店裡的裝修走得是木質高階風,一看就不是小資麵包店。走近之後,許希冉覺得像是在一棵長滿面包的樹旁邊,讓人心情莫名愉悅。

許希冉放慢腳步,挺起胸膛,優雅地推門走進店裡,將自己偽裝成對這裡很熟悉的模樣,對她來說,這是試圖融入這個繁華的世界的第一步。

她匆匆拿了一袋全麥麵包,路過甜品展臺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她最中意那個草莓小四寸,糖漿包裹在比害羞小姑娘的臉還紅的一整個草莓上,不用嘗都好像能感覺到甜味已經在嘴裡炸開。但要是將它帶回去,一向養生,嚴格要求甜食攝入量的姜女士一定會將蛋糕上的奶油商家一頓吐槽,然後下一個遭殃的一定是將蛋糕帶回家的許向冉。

咦~煩死了。

“這個四十五。”一個低沉又慵懶的聲音從斜上方傳來。

沉浸在蛋糕香甜味道中的許希冉被嚇了一跳,慌亂地抬頭,小鹿一般受到驚嚇的眼睛最後停留在一張少年的臉上。

劍眉之下,一雙即使是單眼皮但是並不小的眼睛像藏著星辰一樣明亮。眼下的一顆淚痣,高挺的鼻樑,微翹的微笑唇點綴在一張稜角分明的臉上,像極了小說裡描述的少年模樣。

還好是張帥臉,不然這麼冷漠的語氣和服務態度肯定要被不少人投訴吧。

“啊?哦,我就要這個全麥麵包。”許希冉回過神來,反應過來自己又不是偷竊,緊張什麼。她迅速將全麥麵包放在他手裡,乖乖跟去收銀臺付款。

他垂眸,她抬眸。她忍不住多打量兩眼這帥氣的臉龐。

看起來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就在蛋糕店打工,嘖嘖嘖,一定家裡比較困難吧。許希冉腦補了一場少年勤工儉學的戲碼,一臉可惜地搖搖頭,有這麼姣好的面容不如出道算了,一定會有富婆姐姐願意為他應援。

離開“慕甜記”,天色快要全暗了,天空又飄起了濛濛細雨,女孩在陸續亮起的霓虹燈中奔跑,她的髮絲在黃昏的風中起舞,這一刻,空氣是自由的,裙襬是自由的,水花是自由的,心也是……

……

開學的第一天,雨後天晴,憋壞了的麻雀早早在窗外“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許向冉嘴裡死死叼著姜林一大早起來給她做的三明治,在出門前最後對著鏡子調整一下馬尾,該死的間歇性強迫症在關鍵時候又來了。

“快走啦,第一天就遲到會給老師留下不好的印象的。”姜林看不慣許向冉拖拖拉拉的毛病,直接將她推出門。

許向冉果然踩著上課鈴,氣喘吁吁地跑到教室門口,想象著要樹立一個高冷人設,直接走進教室,畢竟電視劇裡主角都是這麼帥氣入場的。

她一抬頭,看見講臺上一個身穿黑色POLO衫,POLO衫還扎進褲子裡,手拿保溫杯的男人背影正緩慢擦著黑板。不妙,老師怎麼來這麼早!

“報告!老師,因為路上……開學第一天……我……堵車!”許向冉自認倒黴,不想第一天就給老師留下一個沒禮貌的印象,來不及多想就鼓起勇氣大聲說。

原本嘈雜的班級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像時間定格一樣,愣住了幾秒鐘,那個男人也轉過身來。我去,怎麼40歲的背影16歲的臉啊!許向冉瞬間石化,打報告的手都忘記放下來。

“林州,哦不,林老師,你快下來吧,別嚇著人家哈哈哈哈哈哈哈……”全班反應過來,鬨堂大笑。

講臺上的林州也尷尬地在講臺上撓撓頭:“我只是幫忙擦個黑板。”

許向冉臉一瞬間紅到耳朵根,巴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好傢伙,原來丟臉才是最有效的自我介紹。

在眾目睽睽之下,低著頭小跑到最後一排角落坐下,一路不敢抬頭。

班級就像娛樂圈一樣,幾分鐘後就像從沒出現過這檔子事,大家又開始各忙各的。

許向冉內心努力平復,裝作若無其事地將筆袋和草稿本從書包裡拿出來。忽然一隻白皙但有些肉肉的手伸到她面前,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你好,我叫姜安。”

許向冉抬頭看向聲音源頭,面對她的是一個友好的笑臉,眼睛彎彎的,是個微胖的女孩。

她這才想起來剛剛光顧著尷尬,都沒注意到同桌,更忘了主動跟人家打招呼的基本禮儀。

“啊,我叫許向冉,你好你好,很高興認識你。”許向冉露出了招牌般的甜甜一笑,大方地完成了同桌認識儀式。她從小跟著許澤生經歷過各種飯局,為人處事方面她自認為是輕鬆得體的。

“你好呀,你叫許向冉是吧,除了這些和我一起直升上來的,我最先記住的就是你哈哈哈。”姜安的前桌轉過來,嬉皮笑臉地說。

姜安瞪了他一眼,抬起拳頭揮了揮:“滾一邊去,你少犯賤。”

男生一秒變慫,正常了不少:“好啦,不逗你了,我叫季與植,你可以叫我季少,植哥……”

“叫他豬哥就行。”姜安看不下去打岔道。

“姜安你你你……你真是的,不是說了到這個班不提之前的綽號了嗎?”祝與植瞪大眼睛,挺直腰板,一副要算賬的樣子。

“為啥叫豬哥?”許向冉真誠發問。

“因為祝與植讀快了像豬一隻。”說罷姜安還跟祝與植做了個鬼臉。豬哥氣的滿臉通紅,握緊拳頭卻又半天說不出一句狠話。

許向冉緩和氣氛:“你們以前就是同學嗎?”

“對,還有他,我們仨都是。”姜安指了指許向冉前桌。許向冉這才注意到前桌這個穿黑色連帽衛衣,一直低頭看著自己的書,彷彿與他們的世界隔離的男生。

“然然,你說句話唄,讓我確定你還活著。”祝與植用胳膊肘懟了懟他,語氣噁心極了。

男生轉著筆,緩慢轉身,先是嫌棄地看了了犯賤的祝與植一眼,似乎不滿他噁心的叫法,然後抬眸看了眼許向冉,想起她剛剛鬧的笑話,輕輕一笑,道:“慕楓然。”

許向冉認出了他,他就是昨天麵包店打工的男生,三個字的自我介紹還真是符合他冷漠的人設。沒想到他竟是邊上學邊讀書,看來是個有擔當的小夥子,可能是有點自卑吧,話少也正常。許向冉自我感動地幫他找好了理由。

姜安連忙補充道:“天才型選手,話不多但人不壞,就是悶騷了點,習慣了就好了。”

話音剛落,教室裡也瞬間安靜下來,一個個子高大,眉眼犀利的中年男人抱著厚厚一沓試卷走進來,將試卷放在講臺上,環視了一下教室,彷彿這就記住了幾十張嶄新的面孔。

“大家好,我叫李遠正,是你們的數學老師,也是你們的班主任。大家都清楚我們是萬眾矚目的火箭班,自然有著和普通班不同的管理方式和學習強度,這個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受不了的儘早退出。就不浪費時間請大家做自我介紹了,分數才是大家最直觀的自我介紹。所以第一節課,我先透過隨堂小測來看看大家的水平和預習情況。”

班級氣氛降到冰點,大家的臉都扭曲成核桃了,也沒人敢哀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