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太暗......”
“我已經看不清我該是什麼模樣了。”
“可我本就屬於這裡。”
“是要放逐自己在黑暗之間,追尋自我嗎?”
“不。”
“我要做的……”
“應是為無邊的黑暗注入我的光明,引入光芒籠罩住這無盡的空暗。”
少年挺直身軀,接而操練起武技,周運心法,運勢所行,此間一切皆為有,或是無,包括他本是虛無。
的確,已經死了的人,可這裡,卻非地獄,意識海,他在何處?
他在他自己的本源處,在這裡,他身處他自己。
這裡既然可以容納他的意識,那自己便是大門之內的瑰寶,那個存在無法抹殺自己,代替自己,正如其所言。
“你是我,而我僅為我。”
忽然間,這個地方是這樣親切,陌生感的隔離被打破,他現有的所知所覺,無從可知為何如此。
“我還可以保持我的理性思考,那就總有辦法可以出去。”
“我若已經死去,那我現在的狀態又是否可以判斷為活著。”
“這是意識衍生的身體,是處於現實世界,還是因為自己的思考狀態而得以在某個介面層次停留。”
“再者,自己的行走所感,也是依靠意識,還是……”
“或許本身,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想要離開這裡。”
決然的心在跳動著,白淨初的身體忽然間湧現一些變化,全身的神經脈絡開始顯現,而後身體逐漸若隱若現起來,一些簡單卻充滿力量的圖案符號在他的身上浮現。
類表智慧終端似乎感應到了什麼,開始散發出淡淡的黃色光團,瞬間將白淨初正在釋放舒張的身體虛影所包攏住,這方天地隨之開始變換。
一切盡顯混沌,是錯亂,而,是重組,再是詭異,極致的快,抵禦光速,長存萬年之距,萬朵星河涌現盛開。
少年置身於宇宙,感受著身體傳來的異樣感。
這肉眼難以看見的變化全部在心河鐫刻,在不可置信中,他的身體似乎在被灌注一條尺度巨大的奔流不息而日夜兼程的無盡星空長河。
極為強烈不可拒絕的睏意在心間掌控,白淨初忍不住閉上眼睛,他的身軀就這樣安靜的懸浮著,在這動盪的混沌中。
當他再次醒來,黑暗仍在,可已非昔日之他。
他的身體,他的一切,一道新的生命在因此孕育而生。
“長存於我身的昔日舊枷鎖,無時無刻不在阻礙束縛著我前進的步伐。”
“外來的,自在的,命定的,今後都應為我所執掌。”
“束縛我心的只能夠是我自己,為之接續時空兩域。”
“斬。”
“續。”
“引。”
“吾名,白淨初。”
此刻的他似乎完全掌握住自己的身心權,一些不存在的記憶也隨之消失,他的眼裡不再有世俗的那份心高氣傲,而是一份王者的姿態降臨此處,冠絕宇內無上至高。
了卻自我束縛身,自在無意天地間。
他緩緩踏出自己的第一步,恍若隔世般的身體有些失重的墜落在地面上震碎一片黑暗,黑暗為之傾倒,他如此走著,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他的眼前終於開始明亮起來,再想往前走,左腳忽然懸在空中沒有落下。
前面,再一步,是斷崖之下的萬丈深淵,白淨初收回邁出去的左腳,猶豫了幾秒後像是想起什麼,抬起右腳便要向前繼續走去。
一股強大的重力感瞬間朝著他的身體壓去,卻並未跌落到懸崖下。
少年的身體忽然變的柔軟起來,像是水,流動的液體那樣,只覺渾身酥軟,周圍忽然多了些事物的浮現,斷崖底下已然是雲霧繚繞,深不見底。
他的面前出現一道石階,身體受力的狀態也恢復到正常值,“這是,示意我走上去嗎?”
在斷崖上空,他的前方,那道石階距離自己不過是一步之距,緊接著,出現第二道,第三道,才沒有了動靜。
“古之先賢觀世間萬物,星空宇宙,而有所得,故曰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萬物自然,降我人身,生而為人,試一試,又有何懼。”
白淨初猜想著這裡的規律應是自成一體,儘管與自己所接觸的認知體系會有牽連,但看不見的危險也會存在著。
可這又有何妨,未嘗不可一試。
畢竟,現在出現的這些東西,他沒有選擇,既然已無退路可言,何不大膽的走下去。
為人,面對未知,總有猶豫一刻。
白淨初自不例外,但他還是選擇踏上第一層石階,決心孤注一擲尋求破局之法,在這裡已經耽擱太久了。
必須想辦法離開,而眼前就是道路。
他踩上第一道石階,上面黯淡的紫幽光芒忽而明亮,伴隨紫氣東來的異象縈繞開他站立的位置,石階的內部正慢慢溢位紫氣,只是傳說或想象衍生的事物,他並沒有什麼特別感覺。
於是,立即踩上第二層石階。
身移腳落步止,一股突然來到的劇烈痛感恍如九天雷霆那般在他的身體骨骼間炸裂擴散,這樣的知覺傳遞痛不欲生,腦海裡就像無數的劇毒在放肆蔓延一般,麻木,昏厥,噁心的感覺一同出現。
少年的身體恍若被人拿著刀正在被一刀一刀的將其解剖分解一般,肢解的不只是身體層次,還有他昂揚不滅的意志,無數的利劍穿過一般,在無規律的隨意破壞著他的身軀。
白淨初跪倒在第二層石階上,體內生機正在流失。
“我是誰?!”
“你,不能倒下……”
語氣很輕,可是心中那道渾厚的聲音如雷貫耳般遊走於他身體的每一處,一股肉身無解的堅韌勁爆發。
這裡不是終點,他還不能倒下。
“你,給我站起來。”
“我還沒有離開這裡,我不能就這樣草草結束。”
“意識賦予我永生,絕不是這些雜碎存在就可以讓我死亡。”
“給我站起來!”
在一聲聲怒吼中,他艱難的控制著身體晃悠站起,眼神裡不甘,兇狠,是霸道。
接著,他的身體傳來一陣炙熱,每一寸血肉都是火辣辣的痛,乾燥,損壞,缺水,自己的身體彷彿要炸裂開來,如果白淨初是一座冰山,那麼此刻的他面臨的是將要融化。
少年周遭的環境忽的開始變化起來,斷崖上空轉而九幽之下,前方,隱約間出現一道長橋,像是人們口中的奈何橋。
這裡,到處是亡靈在遊蕩,哀嚎聲,慘叫聲,鬼風陣陣起,慘淡入魂心,這樣可怕的場景,痛苦不堪的他已經難以心生膽怯。
漸漸喪失了知覺,他要昏迷過去,只見他手上的類表智慧終端忽然散發出強烈的紅色光芒,讓這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舒適,骨瘦如柴的白淨初身軀恢復如初。
他身上的痛感全部消失,瞬間潰散,似乎是忍受了人體根本不可能忍受的痛苦,他的全身正在被一股能量正反饋,將其完全包裹住。
淡藍色的幽幽芒光強化著他的身軀,眉目間閃過一絲不可一世的神威。
少年雙手悄然間出現各種古老歲月的符文隱入,將他周圍的黑暗無情的吞噬掉。
此間,一片光明。
“自黑暗的意識海內醒來,我不停的追問我是誰,要往哪兒去,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現在看來,這些都不重要。”
“命運賦予我以人的姿態降生世間,我應當是光明的孩子。”
“這裡不該囚禁我,這裡不會是我的歸屬,我要離開這裡。”
“有人在等我,在前方,過去,時空長河,我有我的使命。”
白淨初的意識逐漸清醒,他忽然想起師父告誡自己的一句話。
“浩瀚無垠,是我們的宇宙,天地無心,這是我們的世界。”
“人類走上宇宙的第一步,就是要明白他的歸屬究是何處。”
少年長髮及腰,他睜開雙眸,望向手腕處的類表終端智慧,此刻正散發著線條般的紅芒給予他溫暖,眼中卻是幾絲疑慮閃現。
“你真的是普通人嗎?”
他不再過問,自己現在所經歷的這些像是一場不知以何為目的而展開的考驗,一旦熬不過來,那麼就是徹底的泯滅,包括意識死亡。
自己,已經在不知覺間陷落為天地間的一枚棋子了嗎?
“我死在了我的十四歲,等我醒來,又將是何時,而他們,又等的了我多久。”
少年已經不再與當初對立,世人渾濁不堪,他心尋求清醒寒意,目前所經歷的這些光怪陸離,是古老世界的傳說與影,人們想象裡的神明之力。
這裡,也許不是所謂的空間,自己的活動也是一種假象,可以思考是因為自己似乎在依靠一種未曾見過與認知的事物,這具身體也不是活著的那個世界的產物。
由心所生,命運賦予之上,物所跟隨,接衍萬物,化歸而成,光明的孩子,是為白淨初者。
“這裡不是我所生活的三維時空,已經脫離了我的認知。”
“可如果不是空間的話,那我的身體處於什麼狀態,豈不是一種簡單的悖論,如何接續我的物質實體化。”
“我在以什麼樣的方式存在,還能夠進行思考。”
“既然違背了我的認知體系,那這裡暫且稱為……”
“精神的獨立之地——域。”
“人慾,賦獄,境域。”
“這道記憶來自何處,怎麼會忽然出現在我的意識海中。”
不等他的疑惑繼續,身上沒有了痛感後便又一次充滿了力量,他的面前再度出現第二石階,似乎是在暗示他必須繼續走下去,沒有半分猶豫,少年蓄勢一躍穩穩站在上面,平視著前方。
當他想走上第三層石階時,卻無法移動身軀,第三道石階在他的眼前消失,一個石碑憑空出現在面前懸浮著,上面鐫刻些許字跡,十分古老潦草,像是人為,可卻不認識。
雖是如此,白淨初還是立即記住其輪廓,這每一個符號都帶著股神聖的氣息,宛若天威,從未見過卻這般親切熟悉,想要伸手觸控,卻忽的自我觸電般縮回自己的手。
周遭的一切突然波動起來,腳下的石階消失,白淨初的身體再度失去平衡,無法動用那股力量,在空中極速墜落,下面的深淵將要吞食他。
白淨初無奈苦笑,不再掙扎,只是平靜的看著上空,準備迎接死亡。
“小雅她,還是看錯了人。”
那道聲音響起,白淨初沒有理會,平靜的看著上空,那道聲音有了不該出現的情緒波動,稚嫩的聲音圍繞在他的耳旁。
“悟道天地身,生死一念間。”
“行了,該做的我都做了,你該讓我離開這裡了。”
“你也沒有選擇,我的死亡意志已經凝聚,新生在等著我。”
白淨初的話語是這樣的窒息平淡,那道意志的聲音卻忽然變得奇怪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在同一個什麼樣的存在交談,也不確定那道聲音屬於誰,如果真是自己,過去現在未來的三段式時間軸,將會出現新的困境自我矛盾。
“白淨初,為生而死,向死而生,人的侷限你已經打破,這才應該是你。”
“你在人間的認知為你繪就了這裡的一切,你的道路才不過剛剛開始,向前走吧。”
“死亡的意志之花已經開始為之綻放,火焰在翟翟生輝中閃爍宇宙黑暗,我們的交易失敗,但契約已經開始。”
“你,該離開這裡了。”
那道聲音沉默下來,白淨初回應道。
“我不知道會有什麼等待著我,可我只能選擇走下去。”
“來什麼,我接下便是。”
“謝了。”
一道溫和舒軟的氣息在他的身上游走,安逸到睜不開眼睛,慢慢的他陷入了沉睡,失去對身體的感知。
此刻的他身處一片混沌內,四周密佈的暗物質不再只是隨意的穿過他,在緩速的朝著少年的心臟匯去,一顆璀璨的生生不息之心在踴躍跳動。
其他質量較小的物質顆粒圍繞著他,讓其懸浮起來,像是在呼吸,如魚兒在水裡那樣輕盈,時間流逝著,或許這裡本不該是時間可以衡量的地方,只因為他的來到。
在外界,距離他的心臟被貫穿,時間已經走動了一年半,少年再一次可以睜開眼,終於回到了這個所謂的現實世界。
白淨初緩緩睜開閉封已經的雙眸,兩隻瞳孔驚現奇特的變化,左右同泛金色的光芒卻各不一樣。
左眸輕捷復疊虛影游龍,醒目豎瞳宛若黃金,是神聖與莊重的意志。
右眸暗調內含霜雪死寂,兩距斜瞳仿就燼滅,是悲憫與死亡的下行。
這樣的狀態足足持續了一分鐘才結束,恢復至褐色瞳目後他的眼前重新迴歸到一片黑暗中,不再湧現無盡深邃的星空宇宙事物。
此刻已經是深夜,白淨初的雙眸暗適應好後便藉著窗外月光的光亮望著這裡,撲面而來的熟悉感讓他忽然間心中充滿了踏實感,他回來了。
“我這是在,家裡嗎?”
“世界燦爛盛大,歡迎回家,小少爺。”
不等他繼續追問,房間內的人工智慧莊嚴肅穆的聲音忽然響起,給人一種心中震撼的感覺,也激起白淨初一陣舒心之感。
房間裡的燈光在話音期間便逐一點亮,迎接著少年的迴歸,這時候白淨初才知道自己躺在病床上,視野對準著童年時期女孩貼著的一副可愛漫畫卡通人物。
起身望向門口處,男孩的目光陷入短暫的宕機中,那裡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爺爺……”
白聖言這些時日裡來一直處於過度勞累的狀態,他在等待白淨初醒來,每一天如此,每個月如此,時間在敲打著他的身體,換來的是身心俱疲,蒼老更入一層。
他害怕。
他只是想在第一時間裡看到這個孩子的醒來,這是為數不多的等待。
思念與擔憂打溼了少年的衣襟,他立即起身顫顫巍巍的走到老人面前,“爺爺,你醒醒,是我啊!”
“我回來了,爺爺,我想你了。”
“小初不孝,現在才回來看您。”
白淨初輕輕撫摸著他的蒼老臉龐,上面的歲月痕跡更加明顯,然後再也忍不住的抱向他,讓正在做夢的白聖言突然間醒了過來,他感受到身體傳來的溫度。
睜開眼,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一幕。
少年的臉龐少了些稚嫩,淚花閃爍著歲月流逝下的思念之情,兩人終於相見。
“小初,你……你醒了……”
白聖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親眼所見,不由得睜大眼睛好好的看了看面前的男孩,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間抿著嘴唇眼中下落淚花。
蒼老的雙眸裡流下一抹清泉,“回來……回來就好,對,肯定餓了吧。”
“我馬上叫人給你準備好吃的,接風洗塵,小初回來了。”
白聖言的身體忽的有些顫動,儘管感到意外,欣喜間還是立即反應了過來。
“咳咳……咳……”
老人很是激動,昔日的舊病顯現一些,一陣急促的咳嗽撥動少年的心,白淨初注意到他的蒼老容顏與往日的變化之大,白髮漸生布滿,身體枯黃消瘦,時間侵蝕了老人的等待。
“對不起,爺爺……”
“是我沒能力,我保護不了……”
“她……對不起,是我的過錯。”
白聖言望著突然間自責心湧現的少年,心中五味雜陳,“傻孩子,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是爺爺的錯誤啊,這些都過去了……”
話語未落,他的眼前忽然一黑,身體就要傾斜倒下,白淨初眼疾手快的扶助他的身體,將其小心翼翼的帶到病床上躺著。
“爺爺為了我已經付出了很多,他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才行。”
“我這是睡了多久,爺爺的身體比以往還要衰老許多。”
“不管了,現在的要緊事是照顧好爺爺,依雅的事情我會親自去解決。”
“我從死亡中爬了出來,你們這些人一個也逃不掉。”
“無論是誰參與這件事,你們的罪行都不會是死亡這麼簡單,我將親自去審判。”
白淨初心裡想著,望著病床上面黃枯瘦的老人,為其把脈檢視了一下他的狀況。
“蒼梧。”
“幫我把羅叔叫來。”
“是。”
白淨初對著頭頂時刻感應著的人工智慧說道,爺爺目前的狀況不容樂觀,必須得到及時的治療才能擺脫危險與疾病的纏擾。
管家羅馮在得到通知後,從睡夢中驚起,馬不停蹄的朝著白淨初這間房間趕來,當推開門看到少年坐在那神采奕然時,眼中的神色不斷的變化。
“少爺,真的是你,太好了,你回來了!”
在很久之前,他總是認為人死不能復生,這是自然界亙古不變的規律,老爺子做的那些事缺乏很多的根據,不過是內心堅持幻想的一場夢。
人在失去某一重要的事物時,在一瞬間會很激動,情緒失控,或是格外的平靜,感受不到那種苦痛,會在某一天的某一刻突然觸景生情悲傷到極致,那種滯後的失落傷心忽然讓寂寞與孤獨衍生。
後面所做的事情不過是一些徒勞無功的,安慰自己的事情,用以彌補所虧欠的那些,可是當年已經不再,要知道,那樣的傷勢,人真的很難活下來,或者說,根本不可能。
即便如此,他還是選擇站在白聖言的立場上,他期待這個孩子也許真的不一樣。
本身而言,這就是逆天而行的失者迷夢,可現在,這就是一個無法言說的人間奇蹟,心臟破碎恍若隔世,經脈絮亂崩裂損壞,全身失血過多,如今卻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試問天底下,何人能做到死而復生,這可不只是錢與科技就能做到的事情。
可是這個少年,真的回來了,親吻光明的意志再次來到人世間。
附註:(2023.11.11早上修改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