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臨尹閉目緩神,倒也坦蕩。
"是!包括我!"
他果然是處在一個極為難熬的環境裡的,是個蒸著蒸汽的木桶裡,他們所在的似乎是塞外的一個城鎮裡面,因為他的木桶所在的環境,明顯是客棧的房間裡面,這樣粗布泥沙底面,也只有在塞外的古城村寨才有的。
"說吧!如今你有什麼資本來和我談條件,更甚至,來報答我的再一次救命之恩?"
"辛兒!"
她的咄咄逼人,讓李英不是太認同,然,也只是不太認同,而不會去阻攔她。
東臨尹緩了口氣,才睜眼問道。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我昏迷了多久?"
"不久,兩天一夜而已,這裡是塞外的一個城鎮,離玉門關不近了,短時間內無法回去了。"
東臨尹久久的嘆出口氣,帶著認命的態度。
"這樣,我便真的沒機會了!"
辛兒冷笑。
"怎麼?你還想回去完成你的任務呀?還是先想想怎麼回報我這次的救命之恩比較實際吧!你現在身無分文,我救你的藥材,精力,以及消耗在你身上的時間,都足以讓我一句話決定你的生死,我是覺得將你趕的遠遠的,一勞永逸,不過你這麼窮追不捨,一定有你的目的,除了這條命不能給你,隨便什麼都可以和你做交換,說吧,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又有什麼資本來和我做交換?"
東臨尹下巴微抬,閉著眼,道出。
"黑蝶門接受的任務,絕對不會因為一個隊的失敗而停止,也就是說你的生命依然危在旦夕,很可能已經有更厲害的黑蝶門殺手潛入到你的身邊,伺機行動,你身邊雖有那個嬌貴小子捨命相護,也有一個將軍隨行,自身還有防身暗器,卻終究不過是權宜之計,那些人若全力搏殺,你們未必都能全身而退,我是黑蝶門人,受過黑蝶門嚴密的殺手訓練,武功或許不是黑蝶門最高的,可是對那些人的行蹤畢竟還是有些瞭解,武功也可以說是你們之中之上的,起碼可以保證你活命的機率比先前多。"
易幼颺不服了。
"你自己都傷成這樣,可見也比我們好不了多少,憑什麼你說可以就可以?而不是你藉機留在我們身邊,再次刺殺辛兒?"
"我任務失敗,本沒有第三次機會,是那人看在我畢竟是他帶大的份上,給了我一次機會,三日未回,自動在黑蝶門上除名,並且,自廢武功,如今三日時間已過,我再不願也得接受現實,我還有我的目標要追逐,自然不甘自廢武功,跟你們入軍,鐵甲軍在大漠之中駐守,那人再怎麼張狂,也不敢在威名遠天下的安西大將軍營中肆意妄為;黑蝶門人,失敗背叛,若能躲過三年追殺,便永遠脫離黑蝶門,再不用受門規所限,也再不用怕黑蝶門主的追殺令,這在別人是好事,在我,卻不見得..."
"為什麼?不用被追殺,不是很好嗎?你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啦?"
李英很真摯的問,真摯過頭,未免有些天真。
果然,那人又說。
"不是所有人都能適合正常的生活的,若生無所戀,正常的生活,也是地獄煉火,生不如死。"
"你要跟在我身邊,等那個人找上來,一次殺不死我,起碼你還有更多見到他的機會?你要做什麼?殺了他?取代他的位置?還是隻是一種挑戰?"
"我要做什麼你不用管,總之你相信,現在你活著比對死了對我有用,沒達到目的之前,就算不要我這條命,也會護你無恙;他對你的執拗,遠比你能想象的要深,雖然這不是源自你的原因,你只要活著,我就能達到我的目的。"
辛兒掙了掙身前的袍子,捲起的袖子也撥下,倒也爽快。
"行!記住你說的,我們之間現在是協議關係,別哪天你對我又有所求了,反拿這回報恩說事,本神醫一碼歸一碼,就算你以後想以身相許,本神醫也不會對你格外開恩!"
此話一出,在蒸桶裡已經蒸的粉面腮紅的男人更是臉上充血了,在她身邊的人爆發之前爆發出他現在的狀況,本不能爆發出的洪量聲音。
"誰要對你以身相許,你這樣的女人,也只有那個'二';少會稀罕!"
聲音停歇,東臨尹明顯感覺到氣氛與剛才不同了,他神色莫名的看著這些,目光全投在他身上的人,其中最為強烈的,是那個小女人的殺人目光;其次強烈的是易"二"少的疑惑目光,另兩位,一個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一個是幸災樂禍壁上觀的樣子;不用說,前者是善良的小李英,後者自是那個腹黑毫無友愛心的大將軍。
"你說什麼?"
問的是易二少,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在易二少背後,對他比著摸脖子動作的小人兒身上。
再移回面前這個嬌貴公子臉上,不僅真有些佩服這些小娃娃了,他們已經這麼長時間了,難道該知道的,最親近的人還不知道?若真如此,他壞不壞那女人的事是小,怕就怕那女人假公濟私,壞了他的事,這樣想著,就覺得,坑別人總比被別人坑自己的好,於是尹殺手便面上顏色絲毫不改,答道。
"我說什麼了嗎?難道你不是'二';少?"
"重點不是這個。"
易二少這回不二了,很精明的製出。
"是前面那句,你說他是女人?這是什麼意思?"
還有什麼意思?本來就是女人,還能真因為他穿上男人的衣服,就真變成男人?
可是這話說出來,估計他也別想實行自己的計劃了。
眼睛在兩個人臉上來回轉,他還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解釋那句無心之失。
好在那女人還算有點善心,邁步過來,推開易二少,手背量在他腦門上,面不改色說,"他泡的太久,氣血上湧,腦袋進水,眼睛花了,估計把我看成那個和他相熟的姑娘了。"
他不確定,這究竟算是幫他解圍,還是變相被報復了,總是,這女人的圍,是解了。
最後,尹殺手因無力行動,還是捱了易公子的一記鐵拳,美其名曰,"讓你清醒清醒,別隨便認錯人了,話說認錯人也沒什麼大罪,可將男人認成女人就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尤其這個人還是少爺我的,辛兒心好,能忍這些,我不能忍;好好當你的保鏢,別亂打歪主意,敢動他絲毫念頭,哪怕你有天大的本事,老子也和你沒完。"
他這些小動作是在所有人走後對他警告的,他忍了他這一拳,這事也就算過去了,至於對那"二"少的無限鄙視,那是在他心底的小心思,在他看來只要不影響他的事,他可以容許這號少爺隨便嘰嘰喳喳的。
又在桶裡蒸了兩日,辛兒確定他體內的瘀傷掌力完全化解了,才讓他出桶由他自己慢慢調理內力,慢慢固本培元,第五日,辛兒才總算可以清閒下來,不必再時時注意他的傷勢變動,東臨尹也可以下床出門,李英要再添點大漠中的必備工具,幾人也便一同上了集市。
塞外的城鎮風沙很大,因在漢時期開闢的絲綢之路路線上,這裡也聚集了不少關內外各國商務兌換的商旅,從西域來的也有,長安來的也有,繁華雖比不上玉門關,熱鬧也不遜色三分,而且這裡雖在大唐境內,畢竟是在關外,風土民情也著實開放熱情許多,這裡錢多倒不是最重要的,是有沒有讓人家看得上,可以兌換的貨物,轉個手,自然能賣到比買入更高的價格。
辛兒一行人添置好所需的物品,著叫來隨行的小二送回了客棧,省下的時間便是在集市上閒逛,體會這關外的風土民情了。
"我只知道長安的繁華洛陽的牡丹,江南的美人北部的雄風,不想關外竟也如此美景風情,有一種天高任鳥飛鯉魚躍龍門的海空天空感,這次大漠之旅,真是不枉此行呀!"
某二少興奮的感嘆,看著美人也好,看著天空也好,連昨日被他抱怨的風沙也別有一番趣味了。
辛兒在旁邊抱著手臂,閒閒的調侃。
"某人的眼睛才睜開,合著才看到玉門關外的真正風景呀?"
易幼颺現在心情極好,面對她的調侃也只是望望,不痛不癢,也沒像往日那樣和她計較,轉而將注意力投入到旁邊一間買著樂器刀具一些小玩意的帳篷裡了,這倒讓辛兒頗感奇怪。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易二少竟然大度了?"
她身邊的某老大無聲無息的送了她一個白眼,覺得這位也真夠能本事的,能讓那麼一個人到現在都還認為她是"他",也不怪自己繼續誤導無辜的孩子繼續錯誤下去了。
自然,也沒人會知道,易二少今天的大度,不是因為太陽打西邊出來,而全是他昨日夜裡那句"愛他,就要護著他寵著他讓著他!",這樣一句規勸的功勞。
正暗自心裡爽快,回頭卻撞上辛兒單單冷冷探索的目光,頓生警惕,手上撈著小李英就往另一間買著小玩意的帳篷走。
"英兒,走!大哥給你買頂幞頭去。"
"啊?"
小李英莫名其妙,撥著他鉗在自己肩上的鐵掌,彆扭。
"大哥!我不要什麼幞頭呀!"
反對的聲音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
一行五人如今只剩下她與那個剛加入的殺手兩個,辛兒有些無奈,埋怨這這些人還真放心她一個和這殺手在一塊耶!也不怕他們回過頭連她屍體也找不到了。
正鬱悶間,身邊傳來茶寮里長安口音客商的交談。
"話說宰相教女還真是一絕耶!身為宰相,公務纏身,聽說當年宰相夫人難產都沒能在身邊陪伴,是他友人不必閒言攜妻帶子的在府裡主持,才勉強保住宰相千金的性命的,如今女兒嫁人,雖說有幾分周折,還落了那不好的名聲,可是前些日子的秋收大典上,那番祭詞,那番風采,當真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能夠比擬的;曾聽聞多年前第一才女不僅文采出眾,樣貌雖然稚嫩到底是底子在那擺著,如今這等風采,倒不枉那些文人墨客送她一個第一美人之說,只是奇怪的是,往日聽說這第一才女並不喜出席這些盛典與貴族間的來往應酬,怎麼這剛成婚沒幾個月便接受這麼大恩典,親自主持皇家舉辦的秋收祭天盛典?"
"你懂什麼?女人的心思,來來回回還不是那麼一點?婚前也就算了,那小姐心高,或許真不在乎這點虛名,只是剛嫁人,易家少爺來這一出,她能再繼續沉默無聲嗎?就算不為了那沒眼力的小公子,為了平復長安城那些亂七八的謠言,她也得創造點機會,讓世人知道她第一才女有多好,那易家少爺有多眼拙吧?"
"這樣說來,也是那個道理,只是不知,易家少爺若知道自己錯過了這樣的女子,該有多懊惱喲!"
辛兒好笑的搗搗前面正在挑選一些小刀具的易幼颺道。
"聽見沒?說你媳婦呢!什麼感受?悔了沒?"
易幼颺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繼續挑自己的小刀。
"什麼什麼感受?我又不認識她?就算對不起她,讓她這樣出口氣,也算補償吧?我至於悔恨不?"
說著,他沒挑中什麼小刀,倒是給旁邊的小飾物吸引了去。
留下一臉鬱悶的辛兒,跺腳。
"你究竟有沒有一點男人的虛榮心?被一個女人這麼報復了,你還沒什麼反應?"
"那你要我什麼反應呀?"
"你..."
這倒真問住她了,既然他都不在意,她也沒什麼心思放在這上面了,倒是想到另一回事。
"長安這些日子看來也發生了不少事。"
不過那長安的第一才女是怎麼回事?按照她的計劃應該早沒這個人了才對呀?是又發生了什麼事?只能這樣替她維持著嗎?
"你很奇怪為什麼你在這裡長安城為何還有一個第一才女?"
她正思索間,耳邊陰陰的傳來東臨尹的聲音。
她無奈,望著蒼茫的天,心裡也有些惆悵。
"你不好奇我在你身邊等拂塵蘇究竟為了什麼,難道也絲毫不好奇,究竟是什麼人來委託我們殺你?"
辛兒轉身,並不願和他一起。
"你那個二貨夫君總是讓人意想不到,想來將來也不會是什麼泛泛之輩,你那位將軍大哥更深藏不漏,就連那個李英身份也不是一般,你看似聰明,對這些人卻著實沒有什麼防備心眼,說白了,在他們之中,你就是一隻張牙舞爪,卻沒什麼傷害力的小狸貓,你覺得你只要對他們好就可以了?你覺得,他們要的只是你對他們的這份好?"
還是不理他,某個改行為保鏢的殺手,盡職的非同步異隨,繼續盡忠職守。
"人都是相互利用的,你或許沒有利用他們的本能,他們卻有對你無窮無盡的要求,這就是他們交朋友的條件。"
辛兒又轉了位置,可是顯然,她註定不能在今天甩掉這個人了,魔音,還在耳。
"你究竟對你身邊的這些人有沒有過深入瞭解?還是你覺得活成你這樣就足夠了?"
"我說尹大俠您還有完沒完?"
終於,有人受不了了,回身阻絕。
"您說這麼多難道就沒抱著什麼目的?你想說的就說我也不阻止您,不想說我不勉強,大家一起各有所需,包括新加入的你也不例外,那還有什麼好介意的?想挑唆我們嗎?別忘了,我和他們一起多長時間了?和你才認識多久?你想圖謀不軌未免也太急功近利了吧?"
"你這個女人,能不能不要將聰明用在不該用的地方?我說了,我現在的利益是和你同一陣線,就算你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我們之間的協議吧?"
"哈!協議對於小人來說就是一個可以用來保命或者詐取利益的屁,除非那個人身上有可以讓我放心的因素,不然我有什麼理由不信任我的朋友,要相信一個,曾經三番兩次要取我性命的人?"
"你...這女人,很招人恨,知道嗎?"
"謝謝,你不是第一個這樣告訴我的人,可我能告訴你,你是以最善良的方式告訴我的人。"
合著這女人的心腸就是這樣磨硬的呀?
這麼說,這人還真不好打發。
"哎!尹大俠!"
"叫我東臨,或者直接單字,尹,我不是大俠,也沒想做大俠,你這麼會看人,應該看得出來。"
"小尹!"
辛兒直接自己選了第三個選擇。
拽過他就低低私語道。
"我問你,你和那個弄月...不對!拂塵蘇是不是師徒關係?你的武功全是他教你的是不?"
"為什麼對這個反而好奇了?"
辛兒挑眉,卻道。
"我是對以後我的生命保障感興趣,你這次傷的這麼重,據我所知是花谷之術穿心挫骨掌所致,可讓中此掌之人透心無力骨節錯位寸寸出血,不讓你力量衰竭而死也會讓你全身的血液流盡而死;這武功,如今除了曾經為花谷傳人的正式弟子拂塵蘇習過,也就我師傅重陽軾會,連我也不過是知曉而已,我師傅自沒理由大老遠去打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