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一手提著一隻野兔子,遞上。
“我撿的。”
蘇氏詫異接過。
“外面天寒地凍,你還是多臥床上。”
發現他腳上沾有泥土,還打溼了半截褲子,又是一陣心慌,責怪道。
“家裡不缺你這點吃的。”
唉,這世上可憐人怎麼這麼多,她想起寄風也是這樣的。
怕自己是累贅,怕佔他們便宜,硬是把自己裝成大人。
這不,小九也是。
她微慍,“趕緊進屋烤乾鞋襪!”說著還上手,把人推了進去。
小九心裡一陣暖流滑過,被粗暴對待,他一點也不反感。
這才進屋,又聽到蘇氏兇巴巴地道,“李寄風,你又跑哪去了,全身都溼了。快給我去換衣裳。”
那邊沒有回聲,不過聽腳步聲也知道跑得飛快。
蘇氏嘀咕,“這一個個的,怎麼就愛往外跑呢?”
小九微微勾唇。
“你笑什麼?”
他渾身一抖,輕拍著胸口。
“幹什麼虧心事去了?”李杳抬著圓臉,一雙眼睛上下打量,十足小潑皮樣。
“轉一圈!”
他輕言,坐到烤火堆旁,伸出細長的手。
“哼!”李杳看著他雲淡風輕的動作,“你家人當真不找你?”
“還是,剛剛你偷摸著去見他們了?”
她一直盯著他的臉,想看出一些破綻。
可是很失望,對面無任何表情。
“咳咳!”
他輕咳,道,“蕪府還有一個姑姑,我去投奔她。”
李杳猛地坐直身體,“我去,你這意思是要跟著我們去蕪府。”
她猛地想到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們要去蕪府?”
翻過十八峰,確實就到了蕪府,可是他們的路線,沒幾人知道。
他可是後來來的。
“我聽茴香說的!”
他短而精簡,神色平平道。
“大師兄這個大嘴巴!”李杳狐疑的再看了他一眼,抱怨不已。
“行吧!”
嘴上這麼說,腦子裡卻回憶起那天那個黑臉怪朝她做鬼臉的樣子。
越來越確定,這傢伙分明是有備而來。
至於為什麼,暫時還不知道。
不過,就目前看來,對他們並無傷害。
偶爾半夜的打鬥聲,也沒有驚擾到他們。
只得暫時按下不提。
她突然勾唇,“給我倒杯熱水來!”
小九放下手中的書,穿好鞋襪,當真倒了杯熱水過來。
“花生烤熟了,給我剝幾顆,去皮!”
“嗯!”
“紅薯也熟了!”
“明白!”
“吃飽了,好睏!”
“我揹你去床上?”
李杳打量了一下他的身胚,“不必,就你這弱雞樣,我怕壓死你!”
她踢掉鞋子,往一邊的床上一倒。
“看著點火,別把我燒死了!”
“嗯~”
“啊哈,有人服侍真爽啊!等我有錢了,買十個丫鬟伺候!”
“什麼?”小九歪頭過去,床上的人已經睡著了。
把殘渣收拾好,當真細細看起火來。
他嗅了嗅,覺得空氣異常清鮮。
不過很快,他就感覺不到了。因為李閱炎回來了。
“明玉!”李閱炎喚道。
很快木棚裡又湧入許多人。
小九移到了床邊上,靠床尾聽著大人們說話,見床上的人額頭微蹙,目光不自覺地掃了掃眾人。
他們不知道這樣會打擾到杳兒睡覺嗎?
大人就這麼沒有分寸感?
“你們有什麼打算?”李閱炎道。
黃叔嚴肅,“今日多虧了朱武來得及時,按理咱們都是一個村的,互相幫持更好。
尤其是又來了這麼多難民,我們人數少,容易落單。
所以我贊成大家一起走。”
“我沒意見,說到底我還姓朱,當初同他們分道揚鑣,也是氣憤有些長舌婦說我沒兒子送終。
現在我想明白了,只要有本事,管別人說什麼。
再說,女兒哪裡不好,我幾個閨女都聽話得很。”
朱春快言快語。
春嫂子用肘快速戳了他一下。
朱五娘扯起嘴角,輕笑,“你們沒意見,我也沒意見,左右都是逃難。
不過,別來觸我黴頭。
我誰的面子都不給。”
張屠夫一向寵妻,朱五孃的話就代表了他的意思。
眾人一同看向覃大夫。
“只是以後要多采藥,不過無礙,我座下已有三名徒兒。”
見大家仍盯著他不放,他又道,“其他人看病我是要收銀子的,畢竟我的負擔太重。”
已經欠了頑徒那麼多銀子,總得想辦法還吧。
他日出了這亂世,他覺得頑徒絕不會給他留面子,萬一當街討債,豈不是毀了他一世英名。
不,一世毒名!
“大家都沒意見,那等武哥來了,我同他細說。”
李閱炎沉著道,“人一多,事也多。大家都警醒一點,彆著了人家的道。”
朱五娘起身,“你在心裡默唸三句,可千萬別辜負明玉一片苦心。”
她訕笑,“多謝你提醒!”
眾人面面相覷。
張屠夫連連抱歉,“五娘她心裡不痛快,閱炎你別同她計較。”
說著追著朱五娘出去了。
感受到李閱炎的尷尬,大家也都起身散去。
黃叔拍了拍他的肩,一時也不作安慰。
李閱炎悻悻然,獨自靠在木柱上。
時至今日,他也分辨不出,到底怎麼做才對。
他堅持的本心,似乎也在傷害其他人。
蘇氏進來叫擺飯,瞥見靠床頭熟睡的小九。於是把他放正後,才招李閱炎出去說話。
“我聽春嫂子說了,五孃的話你別往心裡去。”
她輕笑,“你只管做自己想做的,我絕不拖你後腿。”
李閱炎定住腳,“你真這麼想?”
蘇氏莞爾,“確實這麼想的,不過,惹到我了,就是你親孃咱也不給面子!”
李閱炎伸手摟住她的肩,“咱親孃惹到你了,我也不給面子!”
“好!”
蘇氏笑得明媚,推過他的手。
“端菜擺飯!”
“是!”
蘇氏又轉身,“被你弄糊塗了,我明明是來叫杳兒他們吃飯的。”
“今天麻辣兔丁,兔子是小九逮的。”
她邊說邊走,李閱炎往別一個方向走。
小九能捉到兔子?
李閱炎想起了那個小身板。
一股冷風,自木棚頂上呼過,卷得油布嘩嘩作響。
是夜,朱武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