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簿上,寫的是橫州城清掃戰場時突厥方面的情況。

打掃戰場不是肖長青做的,而是她專門派當地留守駐軍做的。

起初時,她擔心打掃戰場會出現混亂,便讓人將突厥士兵傷亡的情況以及隨身攜帶物品,全部登記造冊。

便於管理。

誰知。

當五日前,賬簿送來後,她翻看了幾眼,便發現了其中的異樣。

明明是作為輕騎兵的突厥將士,卻沒有隨身攜帶超過三日的軍糧。

這不符合突厥兵的軍需。

要是說突厥沒有糧草也就罷了。

可拔延努明明囤積了大量的糧草,蟄伏十年就待今日。

皇帝不差餓兵。

自然不會餓著這些突襲騎兵。

只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突厥騎兵的背後,還有一條三日之內的軍需供給線。

才能夠讓這支隊伍在深入大乾的腹地後,依舊在糧草方向遊刃有餘。

但斥候來報,突厥後續的糧草,都是從烏藍扎布以北運來的。

突厥人自己的部落裡,也流傳著軍需糧草都在突厥王庭的說法。

要是不看這些賬簿,她或許還真的會信了拔延努的這番安排。

將神機營的這支騎兵,送到突厥王庭去直搗黃龍。

可是看到這些賬簿,見微知著,她便想到拔延努有可能在另一處運輸方面的地點,囤積了糧草。

為了避免她突襲,或是以此為誘餌,引她上當。

才故意散佈了糧草軍需都囤積在突厥王庭的訊息。

她在檢視了附近的地形圖後。

發現有一條名叫巴彥卓爾的河道,從突厥境內貫通到大乾境內。

此時雖然河面已冰封,但使用溜冰來運載,速度會更快。

特別是這條支河還緊靠著橫州城,從突厥境內出發,三天之內便至橫州城。

正好填補了突厥騎兵不足三天糧草的空缺。

但橫州城遇襲後,斥候便深入北境百里,並未發現河道上有囤積糧草的痕跡。

想來也是。

拔延努那麼謹慎的人,自然不會把囤積了十年的軍需放在大乾人的眼皮子底下。

但順著河道往上游走,一定能夠找到拔延努藏匿軍需的地方。

而他們藏得如此嚴密,沒有讓斥候或密探發現。

那必須人手不多。

舉個淺顯易懂的例子。

哪怕是神機營五千將軍,她還要另闢奚徑去掩飾他們所行路上的痕跡,捏造出五千移民讓他們護送。

拔延努囤積了十年的軍需,那麼顯眼的目標,愣是沒有讓人發現,沒有傳出一絲風聲。

除了看護者很少以外,不作他想。

這。

倒正好給了她動手的機會。

“等到神機營和河北道的將士們找到,也要春節前後了,看突厥的準備動作,他們應該正準備春節的時候來犯。”

長公主扭頭朝著京城的方向看去。

剛才在軍情上出手果斷的她,此時卻糾結萬分。

謝蘭應該快要抵達京城了。

“公主,京城來信。”

正說著。

半夏遞上來一張字條。

長公主眉毛一挑。

“信鷹傳來的?”

蘭兒每次給她傳信,都會寫厚厚的一沓。

也只有信鷹傳信,有重量限制。

“是,這是王家人送來的,說是謝小姐傳來的。因為是傳給長公主的,所以他們不敢耽誤。”

讓王家傳信……看來京城發生了不尋常的事。

長公主知道謝家與王家有何恩怨。

蘭兒更是與王之遜不對付,自然不會向王家開這個金口。

更不想讓王家得知與她私信上的內容。

“蘭兒能夠這麼早抵達京城,就很讓我意外,她能夠讓王家代勞,更是讓我意外。”

長公主說著,開啟紙條。

上面的內容卻並沒有讓她感到意外。

不過,饒是有思想準備,確認了王之遜特意派人前往富陽調查她,如今還疑心秦小滿的身世。

長公主還是心裡憤怒不已。

她原本打算這場仗打完,秦小滿也在京城站住了腳跟,讓天子接觸後,知道此子的脾氣稟性。

她再把事情挑破。

當然了。

她沒打算讓秦小滿入皇族上族譜。

不然也不會收月季為義女。

她會補償給秦家該有的榮華富貴,但絕對不會將秦家拖入皇族爭鬥中。

可看王之遜這個老賊的意思,竟是想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公主,信紙上究竟寫了什麼?”

半夏看出長公主正在暴怒的邊緣,驚異不已。

他鮮少見長公主如此生氣。

上一次……不記得是幾年前了。

“自己看。”

長公主也沒有隱瞞。

反正這紙上的內容,王之遜必定知曉。

所以蘭兒也只是寫了到京城與王之遜針鋒相對的事,沒提別的。

不過她知道。

蘭兒這是在給她提醒。

“富陽的訊息還沒傳來,先傳來了京城的訊息,看來王之遜是鐵了心要與我過不去。”

長公主貝齒緊咬。

她有心想讓陛下敲打一下王之遜,卻擔心陛下生疑。

如今北境戰事她又脫不開身。

萬一秦小滿的身世被王之遜找到證據揭露出來……她不敢想象陛下會如何處理。

“父皇曾對我說過,人心不可揣測也不可妄信。”

長公主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可我現在,竟然只能選擇相信陛下不會負我。”

半夏正看著紙條上的內容。

並沒有意識到其中有何重要的訊息。

可當聽到長公主的話,他連忙朝著四下裡張望。

見在旁邊辦差的師爺恨不得把腦袋鑽進褲襠裡假裝沒聽到方才的話,他心神一凜。

“公主,究竟發生了何事?”

竟讓公主有此一言?

“私事。”

長公主淡淡地回答,埋頭繼續處理軍務。

可她手裡的毛筆總是懸空,遲遲不落筆,讓半夏知道,長公主正在思考。

思考一件棘手難辦的事。

……

秦小滿回到秦府時。

聽管家說,陳書生要了筆墨紙硯和一些書籍,正在院子裡用功讀書。

說等搜捕突厥一事結束,以免見到陛下考校他的才學。

一時緊張出了錯,給公子丟人現眼。

“陳公子想要什麼,儘量滿足他。”

不給筆墨紙硯,用什麼來聯絡外界?

想學董必達撕衣服,可衣物都是秦宅供給的,少什麼一眼便知。

陳書生自己不創造條件,他還想著以此為由讓陳書生多讀書寫字。

如此,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我爹回來了嗎?”

秦小滿眼下更關心自家的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