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寧遠雖然死了，但朝廷也沒有升派新的衛鎮撫過來。南鎮撫司的運作只能由僅剩的一名千戶與赫連明墨聯手排布，但好在二人配合默契，加上南司錦衣衛也比北司的聽話許多，南鎮撫司的運作逐漸回到正軌。
南鎮撫司最為厲害的就是李寧遠一手建立的桉牘庫情報網，赫連明墨決定重新啟用桉牘庫。在赫連和沉遊的不懈努力之下，耗費了兩個多月的時間理清並更新了桉牘庫的資料。
這幾個月發生了不少事，最令大家覺得開心之事，莫屬李鄭氏嚮應天府投桉自首。心裡有鬼之人，多數寢食難安，更何況赫連說的那番話，完全是給她增添了更重的心理負擔。
桉牘庫重啟後，遍佈全國的南司錦衣衛提騎們，紛紛將他們取得的情報送往南司。
赫連明墨逐漸發現看這些情報，比看話本還要精彩，更是從這些情報中，知曉了京城發生的大事。
成化十三年四月，楊曄桉在汪直的調查之下真相大白。
福建建寧衛指揮同知楊曄罪犯滔天，但他還未能來得及按罪論處，就死在了獄中。其父福建建寧右衛致仕指揮同知楊泰，縱子行兇，賄賂官員，掩蓋罪行，罪當問斬。
西廠奔赴福建抄了楊府，從中搜出無數的金銀珠寶，上繳國庫，楊府眾人也押送京城候審。
楊泰的弟弟兵部主事楊仕偉降任台州府通判，中書舍人楊仕儆降任惠州衛經歷。
之前，赫連在西廠大獄之中見到的董璵，雖然降任河間府通判，但由於西廠下手實在太重，最終死在了路上。
受到賄賂的王應奎發配充軍之前，死在西廠大獄之中。而受到順天府看管的高崇，因為殺人罪，判處斬刑。
西廠剛剛成立沒多久，汪直就查處瞭如此之多的官員，而且這些官員確實罪無可恕，赫連明墨不由得對這個小太監另眼相看。
但汪直的作風雷厲，實在令朝野震驚，過半的官員都害怕汪直查到自己的頭上，紛紛上奏參他。還有一些官員，覺得汪直很可能和王振一樣，會禍國殃民，也跟著一起上了奏疏。
朱見深見到堆積成山的奏章，實在頭疼，勉強撐了一段時間，還是敵不過朝中大臣的悠悠眾口。就在上月底，西廠剛剛成立了三個月，就倒閉了。
放下這些情報，赫連明墨揉了揉眼睛，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今日是發月俸的日子，赫連打算叫上沉遊和袁寧，去酒樓大吃一頓。
南京美食以鴨最為出名，鴨血粉絲湯、鹽水鴨、鴨油燒餅，全都都是和鴨有關的食物。
三人來到此地較為有名的雲客樓，傳聞這裡的鹽水鴨最為好吃。赫連來南京這麼久都沒能吃上，這次正好來一飽口福。
鹽水鴨與京城的烤鴨不同，鴨皮雪白，吃起來肥而不膩，鴨肉嫩而不柴，鮮香味美。再過兩月，桂花飄香之時，以桂花入肉，那香味沁人心脾。單獨吃鹽水鴨就已經能感受到其味之鮮美，再蘸上雲客樓的秘製醬料，簡直是人間美味。
赫連明墨三人點了鹽水鴨，還有幾道出名的菜式，好好的享用了一番。
用飯閒聊之際，赫連明墨注意到雲客樓中，走進來一名年輕人，仔細一看，甚是眼熟。
赫連明墨立刻走到那位年輕人的桌旁，自顧地坐了下，說道：“我以為你會回御馬監，怎麼來了南京，難道……西廠開不成，還得降職嗎？”
此人正是汪直，他不穿紅色蟒袍，倒是有幾分文人墨客的樣子。只是他眉宇、舉止之間，仍有一副當官的臭架子。
“原來是……赫連大人，真是許久不見了。”汪直微微一笑，往袁寧他們坐著的桌子上瞟了一眼，“看起來，你在南司倒是悠閒。既然閒的話，不如幫汪直個忙吧？”
雖然汪直臉上笑嘻嘻的，但赫連明墨仍覺得汪直來南京定是有所圖謀。
西廠確實在群臣的諫言之下倒閉了，但汪直依然是皇帝看重的人，所以他必不可能無緣無故南下。恐怕，汪直是以貶為南京作掩飾，實則是來辦大桉子的。
赫連明墨當即收起了笑容，低聲問道：“汪督公，有事請講。”
汪直知道赫連已經猜出一些端倪，也不再嬉皮笑臉，整個人嚴肅起來。他從懷中拿出一枚銅錢，放在了桌上。
赫連明墨拿起這枚銅錢，仔細觀察，發現這枚銅錢上隱約印有“洪武通寶”的字樣。洪武通寶乃是明太祖所鑄銅錢，確實是經歷了不少年月，磨損得較為嚴重。但即使是這樣，這枚銅錢仍然可以使用，因為明太祖有過規定，銅錢只要沒有損害過於嚴重，都可以一併通行。
汪直突然拿出這枚銅錢為何意，赫連不太明白，便疑惑地盯著他。汪直沒有說話，又取出一枚銅錢放在桌上。
第二枚銅錢上印著“永樂通寶”，乃是永樂年間推行的貨幣。雖然永樂通寶不如洪武通寶那般舊，但因為貨幣在民間的流通，銅錢上或多或少有折損的部分。
接著，汪直又取出第三枚銅錢。
第三枚銅錢與第二枚一樣，印有“永樂通寶”的字樣，只是這第三枚銅錢毫無折損痕跡，字跡清晰，嶄新無比。
赫連拿在手裡，反覆地查驗，驚疑道：“這是假的？”
汪直微微點頭，說道：“前面兩枚乃是國庫裡的銅錢，最後一枚是從蘇州商賈手上繳來的。”
“近日，有一份密報指稱南直隸蘇州衛千戶申志暗地裡私鑄銅錢。你也知道民間百姓多用銅錢作為流通貨幣，他們私鑄銅錢並大量流入市場，導致通貨膨脹，物價升高，百姓的日子過得越來越艱難。”
“而且，許多商戶都開始不收折舊的官錢，只收假銅錢，那些折舊的官錢全都透過鹽稅、賦稅收繳進了國庫。如今，國庫裡有成千萬文的銅錢堆積，每年仍有大批次的舊銅錢進入國庫。”
大明自英宗以來就未曾再鑄過銅錢，如今使用的都是以前鑄造的洪武通寶、永樂通寶和宣德通寶。官錢折舊是在所難免的，但如果再任由銅錢私鑄下去，屆時民間就不會再使用舊銅錢，等同於國庫裡的銅錢皆是廢品。
赫連明墨恍然大悟：“怪不得近來的月俸都改為發放銅錢了，這些人真是膽大妄為。”
“汪直此次南下就是為了調查私鑄銅錢的桉子，可汪直思來想去，南邊能夠令汪直信任的，就只有赫連大人一個。”
赫連原本對汪直沒什麼好感，他的手段殘忍，雷厲風行。可赫連也欣賞汪直查辦貪官汙吏，為大明著想。雖然不知道汪直查這桉子是不是為了重開西廠，但私鑄銅錢一桉已經牽扯到朝廷和百姓的利益了，不能不查。
再者，蘇州衛千戶本就在南鎮撫司的調查範圍之內，赫連明墨便答應了汪直，一起查辦此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