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茗院。

十六一臉為地低下頭。

賀稹淡淡地撩起眼簾,嘴角微勾“怎麼,你是想讓本公子親自走一趟?”

十六心頭猛打了個激靈,當即拱手道“屬下不敢。”

“呵,若是遇上姑姑的人,可知道如何應對。”

“是,屬下絕不會透露有關公子的半個字。”

“很好,快去快回。”

“是。”

伺候在旁的書華,目送十六離去的背影,弱弱地抬起頭看了看主子。

“公子,您喝茶。”

賀稹瞄了眼戰戰兢兢的書華,他有這麼可怕嘛,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顎,好像是比兄長看起來嚴肅。

拿起茶盞靠近唇邊,又放下“姑娘最近可曾出院子?”

書華自然清楚公子問的是哪位姑娘,連連搖頭,“不曾。”

賀稹默了默,似是想起了什麼,又問“街上那家福記齋,可知道哪日開市?”

新禧佳節,城內街上個別門面鋪子還未開市經營。

“回公子的話,小的昨個給公子您到書肆買墨錠,路過那福記齋,已是開市了的。”

賀稹挑眉撩起長袍起身,“走,本公子作東,請你吃福記齋的果子。”

書華:……

“小的,謝公子。”

屁顛顛跟在後頭的書華,心裡想謝的是靈兒姑娘,不然,他可沒那口福時常吃到上那精美的果子。

一個時辰後,秋靈正在屋裡做女工,孟春手裡提著食盒進來。

“姑娘,方才秋生公子給您帶來了您愛吃的香梨酥。”

秋靈微微從手中針線上抬起頭來,嘴角邊溢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時下雖已開春,福州城是沿海之都,春天溼氣尤為嚴重,叔叔成日忙於公務,需得多做幾雙護膝。

“他小子成日儘想些花裡胡哨的討我歡心,下回他再來,你便與他說,若是今年開學先生抽考,沒能考好的,我便讓嬸嬸停了他的月銀。”

嘴上雖這麼說的,心裡卻是暖得不行。

孟春哪聽不出來主子這口不對心的話,將食盒裡的糕點拿出來。

“是,奴婢下回定轉告了秋生公子。”

“姑娘您快來嚐嚐,這香梨糕還熱乎著呢,秋生公子許是特意等了福記齋最新出爐的。”

秋靈嘴角彎笑,將針線放到籃子裡,拎起一塊晶瑩剔透的香梨糕,嚐了口。

福記齋做的香梨糕香甜軟糯,據說福記齋的梨子是從杭州進的貨,果子不易存放,每年福記齋也只做那麼幾個月的香梨糕。

秋靈又拎起一塊塞到孟春的嘴裡,“你也吃,這許多我一個人可吃不完。”

“奴婢謝姑娘。”

眼瞧秋生今個買回來的糕點份量不小,想必是將新出的半爐子買下了,府裡除了她就沒有什麼人愛吃香梨。

“十八!”

秋靈話音一落,十八的聲音就從房門外傳了來,“姑娘。”

“進來。”

十八應聲開啟房門,本以為主子喊自己是有急事,然,姑娘和孟春正在吃糕點。

秋靈將裝有糕點的小碟子往邊上挪了挪,“快別站著了,來一起吃。”

十八詫然頓足,“姑娘,屬下——。”

他們作為在隱處保護主子的影子,如何能與主子同用糕點。

“怎的,我記得你上回也說這香梨糕不錯,可是騙我的?”

十八連忙道,“屬下不敢。”

孟春眼看著十八惶恐的神色,無奈地上前拉著他進來“唉喲,姑娘的話你還敢不聽了,難道還要姑娘喂到你嘴裡不成。”

“不,屬下不敢——唔。”

十八話音未落,孟春就往他嘴裡塞了塊糕點。

“快吃。”

十八差點沒嚇得退避三丈遠,囫圇就將嘴裡的糕點嚥下,好險沒噎著嗓子眼。

秋靈嘴角噙笑地拿起一旁乾淨的茶碗,倒了小半碗的熱茶,移到十八面前。

“擱我跟前,不必如此見外,咱雖是主僕,可我的命是你們二人當日保全下來的,在我眼裡,你們都是我身邊最親近之人。”

那日的兇險仍然歷歷在目,孟春在千鈞一髮之際,用自己的身子替她擋下刀子,墜落山崖下一刻,她雖沒了意識,卻也聽說十八勢死都沒鬆開過她的手。

這番情義,她一輩子都會銘記於心。

孟春都快被主子這席話感動哭了,“奴婢謝姑娘抬愛。”

“屬下不敢。”

十八的聲音與之同時而出,再次遭來孟春的白眼。

“你能不能換句話說說?”孟春沒好氣地道

十八:……

秋靈噗滋一笑,“好啦,你別打趣十八的。”

“奴婢哪有——”明明就是這塊木頭腦子半點不開竅

姑娘這麼好的主子,從未苛待過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這塊木頭成日[不敢,不敢],不知道的還以為主子是多不好相與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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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那日,懷溪陪著媳婦姚氏回到姚家,今日姚二爺夫妻倆便帶上姚老太太前往揚州城。

此一別,姚氏不知日後可否還能見到祖母,向來性子堅強的她,幾度忍不住紅了眼眶。

姚氏替姚老太太掖好身上的厚氅,聲音哽咽“祖母,定要常與孫女書信。”

“好~。”姚老太太臉上笑盈盈的,滿是慈愛。

自己養大的孫女如今已嫁為人婦,日後有李家為纓兒撐著,她老沒什麼不放心的。

姚老太太拍了拍孫女的手背,“要好好的啊。”

姚氏垂眉強忍熱意,點頭應聲。

懷溪上前扶住媳婦的肩膀,微笑道“祖母您放心,孫婿定會照顧好纓兒。”

姚老太太點頭,這個孫女婿她越看越滿意得緊,“祖母只盼著你們小兩口安安穩穩的過日子,相輔相成,平日裡有事,夫妻倆多商量著來。”

懷溪點頭“好的,祖母。”

姚三爺眼看下人們已經將行裝都搬上了馬車,不由得多看兩眼身後空蕩蕩的府門,搖了搖頭。

他的這位繼長兄,可算是將小心眼演得淋漓盡致,即便其不是母親所生,多年來母親從未辜負過姚家,更沒虧待過他這個繼長子。

臨行前,便連出府送上一程做個樣子都辦不到,真是讓人瞧不上眼,且罷,此番之別,日後他們兄弟再無可能相見。

姚三太太從身後攙住了老太太,“母親,事情都打點妥了。”

姚老太太點了點頭,依依不捨地握緊孫女及孫女婿的手,想說什麼,又怕說多了更讓小輩們難受,低頭忍著老淚。

“祖母走了。”說完,絕決似的轉身,在祁媽媽及姚三太太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姚氏緊抿著唇,吸著鼻子,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滑落,看得懷溪心疼不已。

姚三爺上前與懷溪拱手道別,上了另一輛馬車的姚三太太微微掀起車窗簾子,同樣有些難捨這位侄女。

望著從前不算親近的親人,終將遠離身旁,不禁讓姚氏心情低落。

目送一行馬車遙遙離去,懷溪摟了摟媳婦,“快別哭了,我陪你到酒肆喝上兩盞暖暖身子。”

姚氏點了點頭,這個時候她的確想喝幾杯,撫平心頭的難奈。

坐在馬車裡的姚老太太,老淚止不住的滑落,可把一旁伺候的祁媽媽看得心口難受。

“老太太,您得緊著身子骨。”

姚老太太用帕由抹了抹老淚,方才她一直忍著,便是怕在孫女跟前落淚的。

今日,或許是她們祖孫倆最後一面,人越老越是受不住生離死別的場面,心頭就像有一股氣上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