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內心堅定的降措,聽聞閨女這番話,還是忍不住動容。

此動容而非是背叛,他不想背叛贊普,更不想背叛曾向天神立下的誓言。

“好了,父親回去會再次向贊普覲言,相信父親。”

達瓦知道父親有自已的決斷和信仰,任她怎麼遊說,都無法撼動父親心裡對贊普的忠誠。

她也並非想讓父親背叛贊普,背叛整個草原,她只想父親帶著母親遠離紛爭,離開得遠遠的,去到一個沒有人能找到他們的地方。

“記住父親的話,如果——。”

降措說到這,猶豫了片刻從懷裡掏出一卷羊皮紙,交到了達瓦手裡。

“如果,你在京都聽見不好的風聲,就拿著這份東西交給大盛的振威將軍。”

達瓦震驚地睜著水眸,即便父親沒有明說,她已是悟透其中之意。

“希望它,能給父親的達瓦帶來幸運。”

“父親——。”

達瓦捏緊手中的羊皮紙,撲入了父親的懷裡。

父女倆沉浸在訣別的不捨之中,毫無察覺他們的言行已經被人盯上。

不久後,留宿在鎮撫司的銘意,得到了今夜收穫的訊息。

銘意捏了捏酸澀的眼角,撩眼看向書圓及幾名錦衣衛。

“可看清降措交出來的是什麼東西?”

書圓,“回都督,夜色太黑無法看清,要不屬下伺機潛入二皇子府,將東西偷出來。”

“不必。”銘意都不想說他們,無奈道,“呵~,你們方才說,達瓦輕功不在你們之下,你們去了是給人送菜,還是送人頭?”

“可是將軍,今夜聽來,或許我們可從達瓦身上下手。”

“再如何,她也需考慮到自已的爹孃,你如何肯定她會同我們聯手?”

別到最後,適得其反。

況且輕功如此了得之人,能不發現竹林早已潛伏有人。

那麼她與措降之間的談話,是真是假,或許是故意給潛聽之人佈下的煙霧彈呢?

“現在起,書圓你帶幾個人盯緊二皇子府。”

“是。”

待所有人退下後,銘意隻手抵著桌面,撐著額頭,默默閉眼冥思半晌。

如今被錦衣衛控制的情報網,已有一段時日沒再收到吐蕃傳來的訊息,表象下一切平靜,只是這份平靜,不禁讓人多思。

難道吐蕃改變原先的計劃?

或是,他們察覺大盛境內的布控受到威協,從而不敢再貿然傳遞訊息。

如書圓所說,那位頂替蕃國三公主名頭的達瓦,或許是他們最好的切入點。

不過現在不是動她的時候,至少在使節回到蕃國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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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俊日夜兼程趕赴淄州,而等他再到此地,卻早已物是人非。

從前他覺得溫馨的小院,安靜的沒有一絲煙火氣,前邊的雲來餃子館招牌已摘了下來,鋪門緊閉。

鋪子裡的桌椅陳列齊整,廚房裡有沒用完的半袋麵粉,用具也都還整齊擺放著,卻能看出已經有許多日沒人碰過。

慕雲和小武的房裡空蕩得只剩下鋪蓋,包袱行李都不在了。

她走了,至於去了哪兒,沒有人知道。

“慕雲姑娘知道卑職二人是奉殿下的命,留在此次照看他們姐弟,臨走前讓卑職轉告殿下,說句謝謝。”

一名夥計裝扮的影衛,愧疚地稟報道。

他們本該看好慕雲姑娘,至少在殿下趕來之前,不許慕雲姑娘離開。

可慕雲姑娘心意已決,他們是想攔也攔不住。

高俊默默的坐在院裡那張石桌前,置在桌面的一隻手,緊緊的握成拳頭。

除了一句謝謝,她便沒有再給他留下更多的話。

玄聰第一次見主子如此落寞,靜靜的候在遠處,不敢上前打擾。

另一名影衛道,“慕雲姑娘的小弟是個命大的,大夫說他的心房異於常人,生長在了右邊,不然傷及心臟,大羅神仙都救不回來。”

“不過,那傷口多少傷了他的元氣,慕雲姑娘帶他離開的時候,還僱了隨行的大夫。”

高俊聞言,垂下的眼眸頓時亮起,“可是康寧堂的大夫?”

影衛尷尬的搖頭,囁嚅道,“是一名隨處混生的江湖遊醫。”

高俊緩緩的嘆了口氣,他該是猜到才是。

慕雲既然決心離開,必然不會再讓任何人知曉她的蹤跡,想來,她也是知道康寧堂與太師府的關係。

“殿下,鋪子和院子,卑職先前按您的吩咐,找東家買了下來,您看——。”

既然慕雲姑娘已經離開了淄州,殿下日後怕是不會再來此處。

“留著吧!”

或是想保留曾經的回憶,高俊不願此處被外人宣染。

“是,殿下。”

“殿下,姜家嫡女的屍首,已經知府大人著人驗明正身。”

高俊聽聞此,眸光略過一絲狠戾之色,“屍首在何處?”

“還在衙門。”

“鞭屍百下,燒了,骨灰輾碎揚到亂墳場。”

顯然,高俊的話讓院裡的幾人同時一怔,不過很快回過神來。

“是。”

夜黑朗空,星光熠熠,不同於白晝,夜晚的海面與天空彷彿像連在了一起,船舶在滾滾海浪中平緩前行。

慕雲雙手背身,纖細的身姿,背脊挺拔地佇立在甲板之上,迎面而來的海風吹動她的裳擺。

眺望著海面她深刻的體會到,遼闊的大海比陸地的世界更為壯觀,千瘡百孔的心靈被海風洗滌,在這裡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一名年約四旬的男人從船艙出來,目光尋找前邊的身影,故而恭敬上前。

“少主。”

慕雲聞聲垂下眼眸,緩緩回過身,男人接著稟報道。

“少主,夜裡海風涼快,還請少主回艙房歇息。”

慕雲嘴角微笑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他是慕雲家新一任的商船掌事——和叔。

和叔的父親是慕雲家最忠誠的商船掌事,多年來,他們遵循慕雲家主的囑託,隱姓埋名為主家拓殿船運商業,同時不斷尋找失蹤多年的姑娘,也就是慕雲的親孃。

十幾年過去了,當他們的線索終於有了眉目,得知姑娘早已不在人世,卻好在留下一個女兒,亦算是延續慕雲家的血脈。

不想,他們還是晚了一步,姑娘當年被奸人算計所害,至死前一直被禁錮在小小後院,才與他們失去了聯絡。

而奸臣事蹟敗露,被朝廷絞殺,家中親眷無一倖免。

就在和叔以為,慕雲家再無後人可繼,痛心不已的時候,發現有人暗地多番打探慕雲家商船的行跡。

這世上知曉慕雲家秘事的寥寥無幾,從而引起和叔的猜想與懷疑,順著那些人的蹤跡,意外尋找到姑娘留下的血脈。

如今,主家再繼有後,即便是位姑娘,和叔等人亦是忠心不二奉其為主。

“無妨,小武可是好些了?”

“少主請放心,咱船上的的大夫醫術不比外頭大夫差,船上常年備有藥材,武公子的身子不日定能康復如初。”

“好,辛苦和叔。”

和叔趕緊拱手道,“少主言重,此乃老奴應當之責,少主,再有兩日咱就回到雪櫻島,島上氣候四季如春,最是滋養身子,少主和武公子便可好生在島上調養身子。”

“好。”

這些天慕雲常聽和叔說起慕雲家的往事,包括雪櫻島上生活的居民,也都是慕雲家早年安排過去的奴僕,或是這些年商船錄用收留的流民工人。

據說雪櫻島是母親出生那年,外祖父為母親買下的小島嶼,佔地不大的小島宛如世外桃源,且常年與世隔絕,外人難尋。